第二百七十二章 開在民國的花(五)

第二百七十二章 開在民國的花(五)

景寂養傷期間,殷太太和碧汀天天陪著她,和她聊天解悶。有時殷太太還陪她下棋看書,一起畫畫。兩人的情誼愈發深厚,志趣相投,更像知交閨蜜。

景寂對殷太太,也從最初的利用,到後來的真心相待。她是真的佩服並喜愛著殷太太。

唐家父子沒有到殷家來看望過她一次。景寂覺得,以後她和唐家形同陌路就好。唐老爺和唐大少爺往後再想利用她,或者向她求助,卻是不能了。若非她命大運氣好,早就成了殷大帥鞭下的亡魂。現在的她,只為自己而活。

……

「聽說楊大太太明晚八點舉辦的慈善拍賣會上,會拍賣一副公羊子早期的作品,是一幅游春圖。婉柔,你可有興趣,陪我去拍賣會走一趟?」

殷太太期盼地盯著景寂,若非出於禮貌教養,她會直接拉景寂陪她去。明晚的拍賣會將持續四個小時,她必須要代表殷家去枯坐一晚上。若不找個知交陪她聊天解悶,她一個人被一群話嘮太太圍著,不被吵死,都要悶死。

距離景寂被打傷已經五十天,她的傷已經大好,只是身上布滿了凌亂的鞭痕,或許一輩子都無法消去。殷太太逼著殷少帥到處給她搜羅祛疤良藥,景寂為了不辜負殷太太的一番苦心,每天堅持抹葯,雖然她並不在乎傷疤能不能消去。

「伯母,我的身份比較尷尬,跟您去,會不會不太好?」

殷少帥迫於母親的淫.威,早就對外放出風聲,說是她與殷大帥那個荒唐的婚約已被解除,她已恢復自由,往後婚約全憑己心。

還屈尊去了唐家,對唐老爺和唐大少一番敲打,讓唐家不得再插手景寂的事兒,不許再糾纏於她,否則便是和他與殷家過意不去。這也是景寂一直不見唐家人到殷宅探望她的最直接的原因。

雖說景寂現在恢復自由身了,可無名無份住在殷宅,還是叫人私底下議論紛紛,閑話不斷。崇城那些自詡清貴門戶,或是豪富之家,都不屑與她來往。

當然,景寂也不願應酬他們。每天陪殷太太手談畫畫、看書下棋,沒有不長眼的來打擾她,日子快活似神仙。景寂對目前的生活非常滿意。

只是她還不知,如今外界私下盛傳殷少帥與她有私.情,殷世欽對她這個紅顏禍水極盡疼寵,為了她衝冠一怒,不僅囚、禁了殷大帥,把殷夢月趕出家門,禁了謝姨太的足,將曾永文閑置,更放下話:不許曾、唐兩家的人上門打擾景寂。

不少世家、官家的年輕未婚女孩兒,暗中沒少扎景寂的小人,恨不得馬上咒死她,自己取而代之。若早知少帥萬年冰山一般冷酷絕情的表情下,藏有這麼一顆鐵骨柔情的心,她們早便自己厚顏大膽地撲上去了。哪裡能叫唐二這麼一個聲名敗壞的女子撿了漏。唐二那個狐.媚.子,也就憑一張臉取悅少帥罷了。

已經成婚了的中青年太太們,心裡也很嫉妒景寂。只恨自己生不逢時,與少帥有緣無分。全崇城,全天下,哪裡找得著比少帥更俊帥、更優秀、更專情的男子?

年紀大一些的太太也不喜歡景寂,因為她霸佔少帥,擋了她們女兒的路。

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景寂,就這麼被人成了大眾情敵,叫崇城一眾貴婦和年輕小姐嫉恨上,名聲都叫人敗壞透了。有人說她不知廉恥,與曾永文、大帥和少帥糾纏不清;有人說她狐水性楊花,憑著一張臉到處勾人,也不知叫多少人睡過,連唐府的家丁小廝都與她有染;有人說她城府深,心機重,居然叫少帥那麼一個冷情的人為她著迷,連禮法規矩都不顧了;還有人說她的身子早就被千人枕,萬人嘗了,少帥對她也不過是一時新鮮,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厭棄,下場凄涼……

殷世欽與殷太太一個忙著處理軍務,一個閉門在家不見客,都不知外界誤會了他和景寂的關係,還衍生出許多荒唐的流言。殷宅規矩森嚴,便是有下人聽說了,可那些不入流的閑話,哪兒有人敢說給他們母子聽?

「有什麼不好的!」殷太太把畫紙鋪開,愉悅對她道:「你願意跟我去就好。明兒白天我們一起出去逛街,給你置辦一些服裝首飾,往後我還得常拉你出去交際。」

殷太太很替景寂操心:「你今年二十三,年紀也不小,該考慮人生大事了。世欽那個眼瞎的瞧不上你,是他的損失。伯母定為你選個學問容貌、家世才幹皆屬上乘的夫婿。叫世欽後悔去吧!錯過你,我看他得孤獨終老了。」殷太太自己很想讓景寂給她當兒媳,可奈何兒子不開竅不配合,她都要慪死了。

景寂含笑不語,研好磨,提筆蘸了蘸,信手揮灑塗描,姿勢猶如行雲流水般自然。她筆下的水墨圖,大氣磅礴,靈蘊其中,彷彿活了要跳出畫紙一般。

殷世欽照例來陪母親看書,不經意瞄到這麼一副場景。他隔了景寂七八步遠,憑藉高挑頎長的身材,能越過景寂看清她筆下的畫,心中震顫又驚艷。

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畫風骨自成,很有大家風範,也很……合他的意。畫間磅礴的氣勢彷彿能吞山河,而從那或銳利或圓滑的線條,也能看出唐二的性.情和為人:方圓有度,堅韌自強。這亦是這陣子她在殷宅的真實表現。

他已暗中調查、觀察了她很久,對她頗為了解,唐二是一個各方面都不錯的女人,只是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不然,順著母親的心意,娶她也不是不可。

殷太太讚歎了景寂的畫幾句,才抬頭看到頗受震動的兒子,冷哼了聲,「你來做什麼?不要打擾我與婉柔作畫。」

景寂早知道殷世欽來了,她假裝不知轉過身,沖他微微一笑:「少帥日安。拙作一幅,叫少帥見笑了。」她嘴上雖謙虛,臉上的驕傲再明顯不過,顯然她對自己的這副圖很滿意。

「畫的很好。」殷世欽對越來越像后媽的殷太太道:「殷太太,你是不是忘了每禮拜日的下午,是你強烈要求的和兒子溫書的家庭時光?」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親兒子,那個唐婉柔不過是外人?這句話說出來會顯得他氣量狹小,殷少帥忍住了話頭。

「喔,這麼快又到周日了。那咱們三個一起看吧。」殷太太小心翼翼地收起景寂的畫,拉著她的手坐下:「明天我們出去找位師傅,把畫裱起來。今天你畫的這幅圖,可比前陣子畫的都好,可得珍藏。往後等婉柔成為大家了,我這畫可就值錢了。」

「伯母謬讚了。」景寂嬌俏地眨眼,與殷太太說笑:「既得伯母如此看重,看來往後我需更加努力,爭取早日揚名畫壇,讓我的畫價值千金,也好叫伯母掙點銀元花。」

「好孩子,有志氣。可你現在還一文不名,要等你成為大家,仍需日日作畫,筆耕不停,這樣才能多得佳作。如此,伯母也好多為你辦幾場畫展,叫你揚名四方。為咱們掙點銀元花花。」

殷太太笑完,看到兒子一臉譏誚,心中不快,這個沒情趣的,連玩笑都不開得,聽不懂。她沖無聊且無語的殷世欽招招手:「打個電話到樓下,叫碧汀準備一些茶點端上來。」

殷世欽照做,然後拿了本厚厚的《基督山伯爵》,坐在景寂對面,「上周我看唐二小姐翻閱此書,不知可看完了?」

「前日看完的。」景寂不解看向殷世欽:他幹嘛關心自己看什麼書?

「那唐二小姐對男主人公埃德蒙.唐泰斯怎麼看?」這是他最喜歡的外國名著中的主人公。

「他是一個純粹倒霉、快意恩仇的人,也是一個堅韌執著、豁達睿智的人。」

「的確。」殷世欽笑了:「說倒霉,鮮少有能及他,唐泰斯年少時,本該前程似錦,迎娶嬌妻。可惜被人聯手陷害,在伊夫堡監獄一關就是十四年。說執著,他能隱忍多年,精心策劃,報復從前害過他的仇人,叫他們個個罪有應得。說快意恩仇,他對仇人絕不手軟,對恩人赴湯蹈火,真豪俠也。說豁達睿智,他後來放下了仇恨,寬恕了鄧格拉斯,拯救了凡蘭蒂,散盡家財救人於水火之中,叫人欽佩。」

「看來少帥也很喜歡這本書……」

「他小時候還喜歡《七俠五義》《水滸傳》,和各種武俠話本里的江湖遊俠呢。」殷太太拿出《世說新語》,翻到第一百二十一頁,興緻勃勃與景寂道:「昨天我們看到了這裡。今天繼續一起看。這本書里的小故事挺有哲理,也富含趣味,我年輕時最喜歡讀。年紀不同,看書的體悟也不一樣。」

「伯母說的是。《新語》的確有趣。」景寂不再搭理談興正濃的殷少帥,轉而和殷太太頭碰頭,微笑著一起品讀《世說新語》,讀到興起處,兩人嘰嘰喳喳地熱切交談,格外投契。

這溫馨的場面,叫殷少帥看得心頭火起。他默默地、不悅地睨了眼殷太太:哪裡有她這樣的,唐二明明和他相談甚歡,母親偏要中途截胡。現在兩人把他撇在一邊,只顧自己津津樂道,真叫人氣悶。

氣悶的殷少帥,喝了杯清茶,忍住窩火,再次讀起了《基督山伯爵》,這次卻看得心不在焉。時不時眼睛就忍不住往景寂身上瞟,不管她是皺眉還是展顏,都叫他百看不厭。

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唐二的五官怎麼就長得這麼精巧可愛?那挺翹的鼻子,比胭脂還紅潤的嘴唇,線條圓滑的下巴……那雙清瀲水灧的眼睛,清澈靈活得彷彿能看到裡面有魚兒在遊動。

她露出寬大衣袖、支撐下巴的那隻手,白的幾乎透明,細膩得發光,快要閃花他的眼。就是手臂上一條長長的疤痕十分刺眼。他叫人給她弄的那些藥膏,她到底用沒用?還是用了沒效果?下來還得找人尋摸更好的藥膏給她用。

殷世欽看她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景寂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再也無法忽視,抬頭輕聲問他:「不知我今日可有哪裡不妥?」你他么閑著沒事幹,就去軍中訓練場打發時間啊。你不是最喜歡待軍營嗎?老是盯著老娘看是什麼意思!找茬嗎?

「沒。」殷世欽站起身,心想不妥的是我,今天他大約是腦子進水,模糊了視線,這才覺得唐二怎麼看怎麼好看。

殷世欽轉而走向書架:「我去找找,看《夢溪筆談》在哪兒?上次只看到一半。你們接著聊。」

「真是怪異。」殷太太說出了景寂的心聲。因為有過前車之鑒,殷太太和景寂都沒多想。兩人只是覺得殷世欽今天很奇怪。

景寂甚至懷疑這位少帥在打什麼壞主意,是不是見她傷好,又想把她弄去陪大帥?若真如此,她得為自己尋條出路了。

如果非要嫁了人,少帥才對她放心,不如讓殷太太代她出面,問問林思玄願不願意娶她。她和林思玄也一起下過幾次棋,對他觀感不錯。碧汀之前還說,看到林思玄躲在角落裡聽她彈琴,看她的目光情意綿綿,想來對她頗有好感。嫁給林思玄了,她可以通過他向殷世欽獻計,慢慢改變殷少帥對她的看法,叫他重用她。

躲到書架后的殷世欽,默默搖了搖頭,想把水晃出自己的腦袋,他細數了唐二的許多缺點,又在心中默念了幾遍自己的理想型,確認唐二離他的理想型差很遠,完全配不上他。如此這般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砰砰狂跳的心這才平靜下來,他找到《夢溪筆談》,獨自坐在窗前翻閱,漸漸看入了迷。

忽然,一陣清泠悅耳的琴聲響起,打斷了殷世欽的思路,他抬頭,看到外面夕陽下沉了一半,彩霞漫天,耳邊猶響著幽幽琴聲,那聲音或低回婉轉,或奔放激昂,或清新靈動,或滄桑悲涼,或喜悅歡欣……一曲盡顯人生百態,七情六慾皆在其中,讓人跟著喜跟著悲,跟著苦跟著甜。

殷世欽怔怔地捧書看向窗外,這還是他第一次聽音樂,叫人牽著他的全副心神走,完全忘我。他將手按在心口,手底下心臟那急切的跳動,彷彿要掙脫束縛,跳到彈琴的那人身上。

這就是母親和思玄讚不絕口的唐二的琴音嗎?此時殷世欽只有一個念頭:我該早點聽到的。

他丟下書,大步越過層層書架,走向坐在書房另一邊彈琴的景寂,他忽然很想看看她撫琴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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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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