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劍魔災厄

林羽抱頭蹲在地面，眼神中半陣清明，半陣暴戾。

怪物！

罪魁禍首！

一個個惡毒的辭彙在耳畔迴響，讓他不斷被壓制殺意在體內橫衝直撞。

殺了這幫忘恩負義的混蛋，你就能解脫！

不行，他們也只是絕望的凡人，並沒有錯。

別再壓抑了，你現在是人類的神，殺幾個不懂恩情的信徒，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不行......

林羽的腦海，一道邪惡的思維不斷引導暴戾主導他的身體，愈是掙扎便愈是痛苦，前排的普通人依舊投擲著石塊砸到他身上，若是平常，這種來自凡人的攻擊，對於各生咒境甚至算不上撓痒痒，但林羽此時全身遍布傷口，輕輕牽動便是散架般的劇痛。

那道思維彷彿是個惡魔，用各種方法刺激他，令他僅剩的清明逐漸流失。

「是被那股氣息影響了么？」

江玉已經大致上明白了林羽的狀態，看著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也頗為頭痛，六十萬攜咒者恐怕從內心深處也默認了這些人的行為，否則區區幾萬普通人，早已全被制服。

現在沒人能夠幫林羽，只有他自己。

江玉這樣擔憂著，視線中突然出現道幼小的身影，忽地跑到林羽面前，一把長劍舞得密不透風，擋住了所有碎石。

「爸爸。」林古焦急道，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殺光了入侵的控血族，迎來的卻是這幅光景。

糟糕，羽哥這狀態，任何人靠近牽動根神經都會適得其反。

江玉暗道聲不妙，早上他和王昊出來時就已經吩咐幾位景和門的人看住林古，可能這小子聽到外邊的動靜是忍不住出來了。

「孩子，你讓開！」

「你想護著這個怪物么！」

「他們倆是一夥的！」

看到個孩子擋在怪物面前，不少人停下讓林古讓開，也有部分被仇恨蒙蔽的，依舊劈頭蓋臉的一頓猛砸。

「小古.....啊.....死，你快讓開。」林羽十指深深插入地表，指間用力過猛溢出鮮血，他已經感覺快控制不住自己。

「爸爸，我們離開這吧。」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啊....！」

那道思維再度出現，林羽氣喘如牛，痛苦令口中**四溢在嘴角，瞳孔陣陣收縮間，突然倒在地上，雙手抱肩蜷縮，全身忍不住的痙攣。

「爸爸！」

林古頓時慌了神，甩開太阿，回身查看林羽的傷勢，單薄的後背暴露出來，霎時間雨點般的碎石落到上邊，上衣漸漸被砸爛，露出泥屑混雜的肌膚。

「你們不要打爸爸了。」

他的哽咽卻瞬間被怨毒的咒罵淹沒。

林羽的視線中，林古張開雙臂為他擋住碎石的這幕已經模模糊糊。

殺光他們，他們連小古都不放過，你不是發誓不讓這孩子再受半點傷害，現在就是履行諾言的時候.........

殺光他們，這群惡毒的凡人！

「殺光......他們......」

林羽輕聲呢喃，痛苦的神色從臉上消失，猩紅的右目被戾氣充斥。

「殺！都該死！」

他終究，還是失去了理智！

轟隆隆！

尖銳的血晶石柱，在那幫咒罵的凡人腳下衝天而起，組成一道道收割生命的網線，將所有人瞬間淹沒。

身軀貫穿聲，骨骼破碎聲，血液飛濺聲成了天地間唯一色澤。

惱人的咒罵，猶如崩斷的琴弦，截然而止。

四周重歸平靜，靜得可怕。

那惡魔真的殺人了......幾萬人.....六十萬人同樣靜悄悄的注視著那個右目赤紅的少年，他們之所以放任那些凡人，終歸是將林羽當做同類，一個人類怎麼可能屠殺幾萬自己人？可惜現實就是如此。

他們忘記了之前他們自己是如何將三十五萬同類送入地獄，忘記了嚙食族在眼前屠殺了十倍於此的同胞，他們眼中只剩下血晶石柱編製的血海。

僅僅因為他是人類，所以才不可饒恕？他成了人類最大的劊子手！

既然如此，那就徹徹底底的，讓他符合這個身份！

「桀桀，蒼蠅....死！」

林羽起身緩緩走向被甩到一邊的太阿，拾起長劍，臉上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癲狂瘋笑，抬劍，一道青色劍氣劃破長空。

人群中，聶逸感受到來自心底深處的寒意，臉色一變往左橫移數尺，刺耳的切割聲從他身邊掃過，劍氣直至穿透層層疊疊的人群，斬入天騰城城牆，方才力盡。

劍氣寬度很尋常，不過半丈，但算上驚人的距離.....這劍所穿透的人類，數目就變得相當恐怖。

啪嗒！

整齊劃一的墜地聲，帶著刺鼻的血腥在人群中擴散，劍氣過處，所有人齊腰而斷。

「桀桀，死！」

太阿隨意揮出，又是一道劍氣射入人群，千顆頭顱高高飛起。

「他他他...他瘋了！想要殺光我們！」

「不是我們的錯啊，那些凡人已經被你殺了，你還想怎麼樣！」

「跑啊，天騰城完了，那魔鬼想殺光所有人！」

六十萬人此時才從驚駭中回神過來，開始向四方逃逸，至於反抗，在他們看了那朵從天而降的青蓮，以及林羽與布萊茵之間的巨人戰鬥，哪還有勇氣拚命。

這是凡人與攜咒者的差距，也是他們與神之間的差距。

「爸爸。」

林古看到林羽的殺戮，反而開心的跑過去，在他眼中這些人的死活並沒有什麼關係，唯有爸爸現在活蹦亂跳的站在這，才是最關心的事。

「滾！」

然而迎接他的，是林羽直面搗來的拳頭，將他重重砸飛出去。

鐵虎與王大通架著重傷昏迷的王昊，夾雜在人群中逃逸，江玉緊跟其後，這和尚無意中撇到林古被砸飛那幕，吸了口涼氣道：「林施主這是怎麼了，怎麼連自己的義子都打。」

這事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江玉換了種方式簡略道：「可以算打敗布萊茵所用的那種力量，留下的後遺症，原本還能勉強壓制，被那些普通人激怒，現在羽哥的心神已經失守，被殺伐操控。」

鐵虎瞪大眼珠道：「那何時才能恢復？老衲昨夜才加入天軌，難道輝煌一日就結束了？！」

林羽與王昊大發神威的一幕他可是還記得，原本這天軌不想出名都難，他都已經想好了今後就用上狐假虎威那套，怎麼說也是人類頂級組織中的一員了，哪知道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不知道。」江玉回答的簡單粗暴。

「林施主的義子怎麼辦，那孩子的處境好像不妙。」

「蠻子現在重傷，我的咒力枯竭沒辦法處理，看羽哥方才只是用拳逼退小古，證明他還有極其微弱的思考能力，說不定小古能讓他恢復理智。」

江玉說著，看了眼鐵虎道：「對了和尚，既然你這麼擔心我侄兒，會不會什麼清明咒啊，寧心咒那套，去羽哥邊上念一段，也算立了大功，天軌以後留個長老職位給你....趴下！」

聽到提醒，鐵虎與王大通想都沒想，立馬往前來了個惡狗撲食，一道青色劍氣幾乎擦著三人後腦一閃而逝。

附近的人就沒那麼快的反應，濺了一地殘肢斷臂。

鐵虎打了個哆嗦，趕忙道：「阿彌陀佛，老衲覺得尋常幫眾就挺好，挺好的。」

「桀桀，逃吧，慢....慢殺！」

此刻這幕與當初蠻城下，屠殺食靈族如出一撤，所幸的是林羽已經收回氣解，也未動用雷斬，否則以神雷劍氣的威力，切入密集的人群可不是一兩千人能夠完事的了。

正殺得盡興，眼角再次出現道矮小的礙事身影，林羽下意識的就出掌拍向對方腦門，只是掌擊還未落實，雙眼間溢滿的暴戾陣陣閃爍，一股熟悉感湧入腦海，最終曲臂下沉，掌力也收回幾分，拍在對方肩頭，將之震飛出去。

劍氣繼續肆意，血流成河。

這場天騰城建城以來最大的災難，在幾年後被人稱呼為劍魔災厄，除卻死在嚙食族手上的三十萬凡人，死在一個人類手裡的攜咒者與普通人超過十萬，總計四十萬，即使在咒界萬族殺伐的時代，天騰城都未有哪一戰的傷亡超過此次數量的一半。

但是，這場災難也締造了人類最強大最神秘的組織天軌，以及傳說中該組織的領軍人物，那個被稱作赤眼劍魔的男人。

殺伐時代，天軌從異族手中救下的人類不計其數，而劍魔在離開咒界前，屠戮的人類同樣不計其數，所以這組織存在的理由一直備受質疑，卻無人敢真正侵犯它的權威。

王建宏看著城下四處逃逸的人類，這半小時，他臉上表情的劇烈變化，恐怕比幾十年加起來都要豐富，從苦澀到絕望，接著燃起希望，以及現在的重歸苦澀。

他今日嘆了無數口氣，卻依舊忍不住再次嘆起：「沒想到控血族敗退，天騰城還是沒躲過這次劫難，不知道為何，我竟然對他恨不起來。」

「那是因為能看清整件事的也就區區幾人，城主恰巧是其中一個。」

唐子柔注視著城下瘋狂殺戮的少年，道：「他已經在儘力壓制那種力量的反噬，是那些凡人逼的，此戰不管結果如何，他註定會被人類所唾棄，在使用那種力量之前，他恐怕已經做好背負這包袱的準備。」

林羽此刻只是沉浸在殺戮的快感之中，聚氣斬成了一道道死亡射線，每劍劃過就能帶走千條性命，肌膚溢出的冥氣歡愉盤旋全身，似乎非常喜歡這地獄般的死亡氣息，逐漸將這些氣息吸收壯大。

「殺.....」

太阿翻轉間又是千人身死，林羽的理智隨著殺戮一步步沉入深淵，過不了多久，或許他將被困在這種狀態，永遠不能脫離。

「爸....爸！」

林古身上印了一拳一掌，已經受了不輕傷勢，卻是再次跑到了林羽面前，就連他現在也發現了爸爸狀態不太對勁，繼續下去不會是什麼好事。

「礙事！.....殺！.....小..古...」

現在能令林羽手下唯一一絲理智的，大概只有林古。

殺了這個礙事的小子，你也不想再承受痛苦吧？殺了他就能完全擺脫痛苦。

釋放吧！殺了他！

殺了他！

無孔不入的邪惡思維，又開始在腦海中慫恿。

「啊！不要.....殺！」

林羽抱著腦袋想要將那思維清除出去，卻發現它已經比之前強大數倍，僅剩的清明已經沉到戾氣深處。

殺！殺！殺！

「死！」

太阿伴隨著林羽的痛苦嘶吼朝眼前的那道身影直斬而下！

爸爸.....

林古看著長劍斬來，也不閃不避，眼角掛著幾顆淚珠。

是這個男人帶他出了蠻城，讓他不必為食物與穿著煩惱；是這個男人教他說話，讓他不再渾渾噩噩的躲在陰暗角落；同樣也是這個男人，讓他有了如今的實力，可以不再讓別人隨意欺凌。

現在這個男人要收回這一切，他心甘情願。

幾月來，林古早已經知道父親的含義，並不是面前這個帶給他溫暖的人類，可直到現在，他依舊忍不住，最後一次的，輕聲呼喚出說了幾百幾千的稱謂。

「爸爸.....」

太阿忽地停滯在林古額頭，不到半寸之處，幾縷碎發飄落。

劍尖在不停顫抖，林羽的手臂在不停顫抖，他的瞳孔中，暴戾與清明再次交替，思維的鬥爭令他齒間嘎嘎作響。

殺了他，你不用這麼痛苦，只要殺了他！

「滾，給我滾出我的身體！啊~~~~~~~」

此刻，林羽的腦海閃過蠻城被屠殺的戰士，閃過族長的託付，閃過相處幾月的孩子，他仰天長嘯，彷彿要用盡全身最後幾分力氣，怒吼盤旋在整座天騰城上空。

等再次低頭時，眼中的暴戾已經逐漸散開。

「小...古，走，爸爸需要個....安靜的地方...」

林羽喘著粗氣，收回太阿拉起林古就往外西行去，沒有目的地，只是需要找個地方壓制還在蠢蠢欲動的殺意，這裡已經不能再待，身處戰場血腥與屍體更容易再次陷入瘋魔狀態。

原本混亂的戰場，突然安靜下來。

活下來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深怕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將那惡魔吸引回來，就這般，他們注視著少年與男孩消失在視線盡頭，才虛脫般的呼出口氣。

江玉胸口也是大石落地，對王大通與鐵虎快速道：「回去帶上必要的東西到景和門集合，我們立刻離開天騰城，此時恐怕會牽涉到天軌，天騰城不能再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