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盜
蘇拙頭也不抬,道:「死者身上只有後腦一處傷口,是由身旁這根木棍造成,乃是致命傷口。照血液凝固情況來看,他應該已經死了有兩三個時辰了。不過因為屍體在涼水中泡了一夜,或許時間有些微提前,大約是昨夜亥時。」
江魁略一思索,喝道:「林冬!」林冬忙從人後奔到前面來,戰戰兢兢。江魁沉聲問道:「昨夜胡光一夜沒回來,你不知道嗎?」
林冬道:「江頭兒,昨夜……我……我太累了,就……就睡著了……」
江魁氣結,一巴掌扇了過去,結結實實打在林冬臉頰上。林冬手捂著臉,低下頭,眼中卻射出一股不服的神色。蘇拙起身問林冬道:「昨夜你們喝酒喝到戌時二刻,以後你可曾再見過胡光?」
林冬向江魁望了一眼,江魁喝道:「快老實回答!」
林冬身子一顫,沒好氣道:「昨天……昨天夜裡,大家喝完酒都回房休息。胡光是最後一個上樓的。」他頓了頓,努力回想昨夜的情形,生怕遺漏什麼,又道:「那時候大伙兒都進房了,就剩我站崗。我記得胡光回房,卻沒推開房門。他用力拍了幾下房門,也沒人開門。」
蘇拙聽他這麼說,猛然想起來,自語道:「不錯,昨夜我的確聽見隔壁有人拍門。我的房間正與胡光的房間挨著。」
林冬又道:「胡光開不了門,罵罵咧咧道:『他娘的,趙成德,老子還交代他別鎖門!』我當時回了句:『胡哥,趙成德就是這德性,你要不去我那兒睡?』可是胡光罵了句:『睡個屁!』便下樓去了。那以後我就再沒見過他了。」
眾人一想,果然不錯,有人嘀咕道:「這趙成德也睡死了嗎?胡光一夜沒回來也不知道。」
江魁怒火上涌,喝道:「趙成德,趙成德!」
但是四下里哪有人答應,有人道:「他不會到這會兒還沒起吧?」江魁又抬頭沖二樓喊了兩聲,依然沒人答應。
蘇拙眉頭一皺,抬頭看去,正好西邊正中,趙成德那間房窗戶半掩著,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
江魁沖林冬道:「把胡光的屍首抬到大堂安置。」說著氣沖沖往屋裡走,「噔噔噔」上了樓梯。
眾人在細雨中站了這麼半天,身上早已濕透了,巴不得趕緊回屋,都跟在江魁身後。林冬和另一人將胡光抬到大堂,停在一張桌上。竹娘滿臉不情願,卻也無可奈何。
江魁上樓便去拍趙成德房門,眾人好奇心起,都想看看什麼情況,也跟在後面。江魁喊了兩聲,沒人答應,一想不對,手上運勁,「喀喇」一聲便推開房門。
房中情形霎時現在眾人眼前,只聽竹娘風鈴兩個女子同聲尖叫,嚇得連往後躲。就是一群男人,見了這情形,也心裡一顫。只見房中地下、床上、牆壁,全是大片大片的血跡。一人趴在血泊之中,一動不動。不用去看,眾人也猜到他肯定是趙成德了。
蘇拙一驚,原來方才出門時聞見一陣隱隱的血腥氣,果然不是自己的錯覺。只是這房間四壁木板都是新鮮松木,氣味蓋住了血腥氣味,竟讓人一時分辨不出了。
一夜之間,兩人斃命。江魁臉上肌肉不住抽動,也不知心中在想什麼。蘇拙低頭看了看房門,只見門栓從里合攏,已經斷裂,正是方才江魁以勁力震斷。他小心邁進房間,細細看了一陣地面。地上鮮血肆意流淌,有些已經乾涸。
江魁上前將趙成德屍身翻轉過來,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只見趙成德臉上、胸口、腹部,到處都是刀口,皮肉翻卷,幾乎沒有一處好肉。他死得如此之慘,讓人只覺可怖。突然聽見風虎道:「你們看!」
眾人順他手指望去,只見牆壁上竟有幾個大字,以鮮血書寫。吳常小聲念道:「留下寶箱,速速離去,湘西大盜手書。」
江魁將拳捏得咯咯響,沉聲道:「果然是沖著東西來的,這湘西大盜是什麼人?」
旁人均搖搖頭,馬真沉吟道:「這什麼湘西大盜的名號,我從來沒聽說過,若不是新近出現的毛賊,就是有人拉大旗做虎皮。」
錢豹「噌」地一聲抽出腰間鋼刀,怒道:「管他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是打錯了算盤!」其餘幾人紛紛附和。
馬真道:「這人不論是哪條道上的,看情形是沖著咱們的鏢來的。」
江魁一驚,忙道:「錢豹,快去看看鏢箱有沒有事!」
錢豹知道厲害,忙奔向江魁與馬真的卧房。他兩人的房間在北面正中,左右拱衛,就是竹娘等人送茶送水,也不能靠近,理當不會有什麼危險。果然,過不多時錢豹就奔回來,沖江魁輕輕點了點頭。
江魁臉色稍稍鬆弛下來,又道:「錢豹,你到房門口守著,務必確保咱們的東西萬無一失!」
錢豹領命而去,江魁看著地上的屍體,樓下還停著一具,一時又怒又悔,也沒什麼主意,道:「不管怎麼回事,先把這店裡所有人都拿下了!只怕都與這個大盜有關聯。」
他話音剛落,眾手下便將蘇拙等人按住。竹娘三人只是求饒,畢竟在他們店裡死了人,肯定難逃干係。吳常和風氏兄妹立時嘩然,他們受這無故牽連,都有些無奈。也不知這江魁要如何處置。
蘇拙始終在凝神思索,似乎對周遭全無所知,此刻突然被驚覺。江魁又道:「唐人傑,你帶上通關文書,騎上快馬,趕到前面縣城,到縣衙報官!」
唐人傑領命而去,馬真道:「縣城離此地尚有數十里,一來一回快馬也要大半天,今天趕得及么?」
江魁道:「沒法子,這裡畢竟是其他州府,我們雖是官差,也不能自行處置。」
蘇拙突然道:「總兵大人是要處置我們?」
江魁聽了蘇拙方才的分析,知道此人有些眼力,便問道:「你有什麼話說?」
蘇拙道:「你憑什麼說這裡的人與盜匪勾結呢?」
江魁冷笑一聲,道:「有沒有勾結,挨一頓鞭子就知道了!」
吳常看不過眼,上前道:「這位總兵大人,你不能無憑無據就這麼冤枉好人……」
他話還沒說完,江魁冷哼一聲,道:「我是官差,這裡自然由我做主!我說你們與盜匪勾結,這便是憑據!」
吳常氣結,以手指他,說了兩聲:「你……你……」便說不出什麼來。風氏兄妹臉色煞白,風鈴緊緊抓住風虎胳膊,生怕馬上要被嚴刑拷打。
蘇拙輕笑一聲,道:「江總兵,何必對這些平民百姓擺這麼大煞氣呢?」
江魁回頭對他道:「你別以為我將你忘了,我看你嫌疑最大!你的房間就在這間房隔壁,難保不是從你房裡窗戶爬過來的。」
蘇拙沒有絲毫懼色,笑道:「江總兵,無憑無據可不能輕易給人定罪。不過我答應你,我定然會將這件事情查清楚。你何不將這些人先放了?」
江魁瞧他神色坦然,凜凜不可侵犯,一時倒不知他底細,道:「你是什麼東西?敢來使喚我?」
蘇拙淡淡道:「江總兵從苗疆一帶來的吧,趕到這裡也走了不少日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