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仇恨

人界隱秘聖地，神凰學院，禁地區，十八層地下室。

樓小槿雙眼緊閉，靜靜地垂手站立在描繪著日月星辰的陣盤中央，頭頂是璀璨的夜空，耳邊再次響起導師惋惜的話語。

「樓小槿，你雖無異能，卻也是我神凰學院百年來難得的科研天才，你的天賦成就將來不可估量，你真的要放棄在人界現擁有的一切，作為一名交換生去冥界嗎？要知道，此時的人界動蕩，瞬息萬變，人才更是輩出，一年的時間，足夠很多後來者走到你的位子上，甚至超越你。」

「導師，對不起，我已經決定了。」樓小槿淡淡開口，聲音聽不出悲喜。

她是一個在戰爭中失去一切的孤兒，無牽無掛，去哪裡都好，只要能離開這個讓人窒息的神凰學院，哪怕只有短短一年，她想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

「唉，算了，你去吧，我們一年後再見，但願那時的你還是你……」

導師一聲蒼老綿長的嘆息，話音未落，自腳下站立的陣盤重生出縷縷白光，隨後將她一點點包圍……

一陣天旋地轉，再次睜開眼，置身於一間空蕩蕩的密室里，沒有門，牆壁上畫滿了凌亂的圖案和線條，發出瑩瑩之光。

「這就是冥界了嗎？」

她只是感覺身體被什麼力量往下扯了一扯，不過一個呼吸的片刻，再睜眼，她已經與原來生活的世界隔了一個空間。

「你終於來了，我已經等你好久了。」

溫柔的笑聲不知從哪個方位傳來，一恍眼，正前方的牆面突然幻化成一扇門，有人輕輕推門進來，碧藍色的長袍，一頭海藻般飄逸的金色及腰長發，面如冠玉、儒雅俊逸，鼻樑上架著一副金邊眼眶。

來人是個美男子！

上下將樓小槿打量一番，金髮美男子臉上浮現一絲怪異的笑容。

「你就是今年人界送來的交換生吧，終於來了個長的好看點的女孩子了。」

「我叫樓小槿，神凰學院科研系二年級的學生。」

「我叫清風，冥界月神學院的見習導師。」

清風的聲音既溫柔又清爽，給人一種炙熱炎夏里，一陣清風拂過的感覺。

只是，話落，金色的眸子里劃過一道光芒，讀心術，腦海里浮現一行文字。

「樓小槿，17歲，戰爭孤兒，對現實失望，渴望自由，自願來到冥界……」

「孤兒么？」清風心中不由地升起一絲憐憫。

「樓小槿，歡迎你來到冥界。」

……

跟著清風從密室出來，是一條冗長的木製走廊，窗外，月色正皎潔。

初到冥界，一路上有神色各異人打量著樓小槿，有驚訝的，也有厭惡的，就是沒有一個對她的到來表示喜悅的。

但她並不在乎陌生人的看法，冥界的人，也並非她想像中的那樣，生的青面白牙陰森鬼氣，而是人模人樣，只是長著不同的發色和瞳孔。

不過皮囊不同，人心卻在哪裡都一樣。

「清風導師，這就是今年神凰學院派來我們冥界的交換生么？長得可真難看，又矮又小，還那麼瘦，黑不溜秋的，難道神凰學院這麼窮，連一個學生都養不起……」

突然攔住去路的是一個金髮黑眸的少年，嘴角噙著一抹很明顯的冷笑，看向樓小槿時，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五個大字：「我不歡迎你！」

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可是足夠讓周圍的人都聽見了，一時間，有人捂嘴偷笑，有人坐等好戲。

清風導師低頭，尷尬地看了看樓小槿，心中有點過意不去，她也會成為他的學生，而且還是他成為導師后帶的第一屆學生，在她來到冥界的第一天就遭到同學的羞辱，不知會生出怎樣的偏見，他這個做導師的若在此時不維護她，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可是轉念一想，人類對冥界的偏見已經夠多了，也不差她這一個，交換生只在冥界待一年，然後就會回到自己生活的世界，他何必多事呢?

羅牙見樓小槿低著頭不吭聲，眼中的諷刺更濃，冷笑道：「雖然你們人類看不起我們冥界的人，但是我們有一點永遠勝過你們，所以，短命的人類，不要以為你來到月神學院，我們就會把你奉為上賓，在我羅牙的眼裡，你和之前來的那些人類交換生沒什麼不同，都是脆弱短命的下等物種！」

短命的人類么？樓小槿淺淺一笑。

人類的壽命最多不過百年，而冥界的人卻能活千年，這樣一比較，人類可不就是短命？

可她卻不認為人類是下等物種，雖然現在的人界靈魂正在腐朽的掌權者居多，將一個和平美好的世界，糟蹋得千瘡百孔、滿目瘡痍，但是人類之中，還存在著千千萬萬善良的人們。

樓小槿站在清風導師身後，一言不發。

六界之中，誰都知道，人類和冥界的關係勢同水火，人界實力強大，想要將冥界變成殖民地，控制六界生靈輪迴之路，而冥界一直頑強抵抗，誓死不屈……

雖然現在人冥兩界的關係緩和了許多，但是種族間千百年來積攢的仇恨，又豈是掌權者一紙輕飄飄的協議能消除的！

交換生就是人冥兩界關係暫時緩和的產物，肩上負擔著兩族友好交往的願望，只是，很多交換生並不把這當回事，認為冥人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低賤生物，生來就必須對人類屈服。

所以近百年來，許多屆交換生來了又走，無法化解兩族數個世紀的仇怨，反而，讓矛盾深化。

樓小槿來此，也並不是將兩族的友好發展背負在肩上的，她自認自己只是一個小人物，沒有那麼大的力量化解人冥兩界的宿仇，她只是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不惹事，別人也別來打擾她，安寧度日便好。

迎面走來兩個扛著飛行掃把的低年級小魔女，七八歲的年紀，有說有笑的，純真可愛，見他們幾個人停在走廊上，開口便歡快地打招呼：「大哥哥好，清風導師好！」

隨後又注意到了清風身後的樓小槿，很有禮貌地說了句：「大姐姐好……」

「閉嘴，她是人類，不准你們向她問好！」羅牙粗暴地喝止了兩個小魔女。

「為什麼？」

「因為……」

「羅牙，不要再說了！」

羅牙一開口，清風突然嚴肅地打斷了他，他實在看不下了，冤冤相報何時了，他們這一代人已經背負了那麼多，還要把這樣沉重的仇恨傳給下一代嗎？

羅牙氣得臉色發青，狠狠地瞪了樓小槿一眼，瞬而化為一陣青煙，撞開一旁的窗戶，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清風導師，大哥哥怎麼了？」

清風低頭看了看兩個一臉疑惑的小魔女，又望著羅牙消失的夜空，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大哥哥家裡有事，所以他先回去了。」

清脆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接著清風驚訝地看見，樓小槿走上前來，在兩個小魔女面前蹲下，溫柔地摸了摸她們的頭。

「真的是這樣嗎？可是剛才大哥哥看起來好凶……」

「對啊，我也看出來了，好可怕！」

兩個小魔女相視一望，不明所以。

樓小槿微微一笑，接著說道：「那不如你們追上剛才那個大哥哥，去問問他有沒有生氣？」

「好啊！」

兩個小魔女異口同聲地歡呼道，然後愉快地向樓小槿說聲「謝謝」，便騎著自己的掃把，從剛才被羅牙撞開的窗戶飛了出去。

清風充滿擔憂地看著兩個小魔女漸漸消失在夜色中，這才忍不住問道：「小槿同學，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們追上羅牙，情況不是更糟嗎？」

「不會的，他仇恨人類，正是因為他熱愛這個世界，小孩子是冥界的未來，他不會這麼糊塗。」

樓小槿知道清風在擔心什麼，但是她篤定羅牙不會把對人類的仇恨傳給兩個懵懂無邪的小孩子。

他恨人類，但是他更殷切的盼望冥界的未來會更好，不然，剛才見到她，就不是出言羞辱，而是出手要她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