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遊魂
晨星緩緩搖搖頭，收回了手，他真的什麼都沒有聽見。
火光消散，那團哀嚎不止的光影像是有意識般，咕嚕咕嚕滾到樓小槿腳下，扯著顫抖的語音弱弱地喊道：「姐姐、姐姐……救我……」
聞言，樓小槿半蹲下身，伸出手輕輕觸摸著光影，柔聲安慰道：「別怕，他不會傷害你了。」
光影似是聽懂了樓小槿的話，往她懷裡一鑽：「姐姐，我不是壞東西，我只是和爸爸媽媽走散了，又被壞人追趕，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嗚嗚……我好怕！姐姐身上的氣息好溫暖，我忍不住撲上來了，姐姐，我不是想上你的身……」
樓小槿側耳傾聽，溫柔一笑：「沒關係，你先跟著我，我會幫你找回家的路。」
晨星眉心緊蹙，她竟然能聽見遊魂的聲音，她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交換生那麼簡單嗎？
……
夜色溫柔，月光傾瀉而下，灑滿了整片寂靜的荒原。
晨星冷眼看著懷抱光影的樓小槿，她發自內心的善意和溫柔，有一種獨特的魅力，不過，對於習慣了陰暗的他來說，太過刺眼。
「人類，你知道你懷中的是個什麼東西嗎？」
「小孩子啊，他說和爸爸媽媽走散了，又找不到回家的路，想讓我幫幫他。」
樓小槿溫柔地注視著懷中安靜睡著的孩童虛影，思緒一瞬間回到十多年前，身為孤兒的她漂泊無依，偌大個世界沒有她的容身之地，從小到大，她都十分渴望在她疲憊無助的時候，能有人伸出一隻手，幫扶她一把，哪怕一次都好……
「所以你就帶著他走？」晨星嘲諷地掃了她一眼，真是天真的小姑娘，生命絕跡的荒原之上哪裡會有什麼迷路的小孩，那不過是一隻不知死去了多少年的遊魂，因為強大的意念一直徘徊在此地，甚至躲過了他適才燒毀荒原的寂滅之火。
「這個地方荒無人煙，他一個小孩子不知有多害怕，我帶著他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也是一個人，多個人作伴也挺好的。」
「哈，你也知道這地方荒無人煙啊，我告訴你他可不是人，他是遊魂，就是你們人界俗稱的鬼。」
話音一落，晨星以為樓小槿會驚叫一聲，然後像扔燙手山芋般把手中的光團虛影丟掉。
誰知她卻一臉平靜，無所謂地說：「我知道啊，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如果他想上我的身，我也樂意成全他，不過是一副皮囊，沒了，倒也乾脆。這樣我還能去見識一些你們冥界的輪迴之境呢，不知我下輩子投胎會成為什麼……」
樓小槿似笑非笑的樣子，讓人摸不透她話中有幾分真假，晨星不知為何，厭惡生命存在的他，看見別人隨意捨棄生命又不由自主感到生氣，她還是氣勢凌人質問他，憑什麼隨意收割他人性命的囂張模樣，更順眼些。
「沒見過你這麼急著去投胎的！」
晨星涼涼地瞥了她一眼，又故作輕鬆的語氣，說道：「不過是一隻倒霉的遊魂，迷了路，喪失了死後的記憶，上不了天入不了地，連輪迴之境都去不了。提醒你一句，飄蕩在荒野的遊魂最終的下場都是淪為魔靈的食物，你帶著一個定時炸彈上路，很難說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魔靈吃遊魂嗎？」樓小槿察覺到，晨星提到魔靈的時候，懷中的虛影顫抖了一下，像是觸碰到了不好的記憶。
晨星的唇角勾起一抹壞笑，輕嗤一聲，道：「魔靈不僅吃遊魂，還吃人，特別是冥界之外來的人。」
「喔……」
「這魔靈的口味倒是挺特殊的。」
樓小槿不為所動，她在神凰學院時，早就聽說過冥界的魔靈，那是一群生活在黑暗角落，見不得光的醜陋生物，不能稱之為人。
魔靈是冥界一種低等的種族，原先聚居在黑暗冰冷的極北邊緣地帶，直到百年前的一天，一盤散沙的魔靈突然變得團結有秩序了起來，強大異常，繼而遷徙到更適合生存的地獄城外，以撲捉遊魂為食，時不時騷擾住在地獄城的冥人，如今幾乎發展到要和地獄城的冥人平起平坐的地步。
「你就不擔心被魔靈擄了去，吃的連渣都不剩？」
話音一落，晨星臉上的嘲諷有些許龜裂的跡象。
他突然意識到，這一路上一直喋喋不休的那個人是他！
真是著魔了，幹嘛不由自主地就和她搭話！不過是一個人類，每屆的交換生在冥界生活的時間只有一年，一年後她走了，說不定都不會記得他，真不知道他在激動什麼，不禁有些惱怒自己為什麼突然間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了。
晨星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沉穩的心緒亂成了麻……可是，好久沒看到過如此晶瑩剔透的靈魂了，純粹的沒有一絲雜質。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你們是不會讓我死在冥界的，不是嗎？」
樓小槿勾唇一笑，晨星將她從清風導師身邊帶走，又不准她今晚回月神學院去，無非就是想擾亂月神學院的正常秩序，他是在和某個人慪氣？抑或說，他將月神學院搞得雞飛狗跳，是想得到更多的注意，小孩子的幼稚把戲，她三歲就不屑用了。
「你……」晨星一時語塞，他的確不能讓她在冥界出事。
「我會很安分的。」樓小槿輕輕撫摸著懷中沉睡的虛影，滿目溫柔善意。
這個孩子迷路了，其實她覺得自己也迷路了，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尋不到生存下去的意義。
一個是遊魂，一個是失去了生存yuwang的人類，其實誰比誰又可悲呢？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你就讓我帶著他吧。我知道，晨星王子你是冥界血統最高貴的冥神，而這個孩子卻是卑微如塵的孤魂野鬼，但是我想看著他活久一點，就當陪陪我了……」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後面什麼也聽不見。
晨星不經意間，瞥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心瞬間像是被什麼扎了一下，有些難受，他是不是曾經在哪裡見過她？
「偌大個世界，沒有一個知心的朋友，也沒有一個能安穩入睡的小屋，在動蕩的亂世里沉浮，連命運都掌控在別人手裡，何其可悲!」
心底湧現一個悲傷的聲音，晨星皺眉望著前方消瘦的背影，紫色的星眸光芒流轉，隨後歸於寂滅。
六界之中，沒有歸宿的他們，人類也好，冥神也好，都是孤魂野鬼，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