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大雨磅礴的貧民窟，一個外來的Omega發情了。

怯怯的茉莉香信息素，勾得所有附近的成年AO都同時發情。余丸眼前的，是一場酣暢淋漓的交/配盛宴。

綠眼男子名叫阿爾斯，他圈著她的肩往人少的地方走，毫不客氣地問她今天家裡有沒有剩菜、能不能讓他去蹭飯。

余丸翻來覆去地看著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掌，對自己的身份感到混亂。

——阿爾斯口中的維娜不是自己，這個身體也不屬於她。

——所以，自己是魂穿到了ABO的世界嗎？

「阿爾斯，你是什麼性別？」為了確認自己的結論，余丸大著膽子和身邊的男子搭話。

「當然是Beta啦，」阿爾斯瞪大眼睛望著她：「信息素弄壞了你的腦子嗎？怎麼忽然問這個問題？」

想來自己這具身體沒有因為信息素髮情，大概也是Beta，余丸稍稍地放心了一點。ABO小說、穿越小說，余丸都有看過，Beta倒是很符合她一貫以來的形象，在世界里沒有太大的存在感。

長期受欺負的校園生活使余丸在面對變故時，情緒反應遲鈍。心裡雖然慌亂，但她完全沒有在面上表露出來。也可以說是，完全不敢在面上表露出來。

「呃，我家……那我家有哪些人，是什麼……」

她吶吶地開口，想趁機從阿爾斯嘴裡多問出一點關於「維娜」的信息。

「這位，沒有教養的窮人……」

身後的人群中心輕飄飄地傳來一句話，余丸頓住腳步，腦子像被清空了似的，空白一片。

「這位，沒有教養的窮人，請聽到我的話，把你骯髒的腳往左挪開五厘米。」

冷清的語調、傲慢的態度，她能分毫不差地想象到那個人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因為她對這個聲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維娜，你怎麼了？」阿爾斯蹙著眉，臉上疑惑的神色越擴越大。

——外來的Omega、發情……江不城？

幾個瞬間聯繫起來的的信息使余丸捏緊了拳頭，她撇下阿爾斯，以一種快到可怕的轉身，沖回了散發淫/靡氣息的盛宴中心。

校服的扣子扣到最上方，整齊的領口連一絲皺褶都找不到。之前擦過手的帕子鋪在地上，少年單膝跪地，好像在撿著什麼東西。

雖然跪地的動作使得他矮了一截，但他看上去就像是在給淑女行李的紳士，舉手投足間都優雅得可怕。

好不容易，在一堆堆裸肉中找到他的身影。可此時，余丸的腳卻像是被人拖住了，只敢後退，不敢向前。

——壞消息：江不城也穿越了。

——好消息：他看上去沒有異樣。

向江不城表白時，余丸以為自己已經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被他拒絕。她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能耐，就算被拒絕也能坦然地面對。

身在極其富貴的人家，又是獨子，江不城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差、講話出了名的難聽，全校里就沒有那個人暗地裡是不討厭他的，除了余丸。

沒人敢當面表露出對江不城的厭惡，大家對他向來是能躲就躲，被他惡言諷刺了也默默忍受下來。縱使他有非常好的皮相，也沒有那個女生喜歡他，除了余丸。

直到看見江不城了，余丸才發現自己真的很難過，沒法隱藏的難過。他說她是一團脂肪，她就覺著自己確實油膩得無處遁形。

——她再也不想，出現在江不城面前了。

不誠實的目光沒法從少年身上移開，她垂著眼，退到能觀察他的角落，悄悄地看著少年在做些什麼，有沒有她能幫上忙的。

剛才被他教訓的「沒教養的窮人」，不甘不願地挪開了腳步。江不城從地上捏起一顆亮晶晶的東西，放入用左手掩著的玻璃瓶中。

——而那個玻璃瓶！是余丸的！

江不城個子高，手掌也大，那個玻璃瓶在他手裡就像個玩具似的。而她用塑料管子折的幸運星，更是小得捏起來都困難。

余丸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她饑渴地看著他此刻的動作，恨不得眼睛是照相機，能把這個珍貴的瞬間永久地捕捉。他一顆一顆捏起散落在地上的星星，她在心裡一邊喊加油，一邊幫忙著數數。

她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地認為，江不城是在不捨得她送他的玻璃瓶、她親手摺的星星……那他又為什麼要撿呢？余丸甜蜜地苦惱了起來。

如果這一句被江不城聽到，指不定要說出什麼尖酸的話來譏笑她的愚蠢，可是，余丸不止一次在腦子裡複習這句話了——某些時刻的不城同學，就像會發光一樣，好溫柔好溫柔。

人群中有小部分的騷亂，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江不城和余丸並沒有察覺。

「維娜！快走啊！媽的，管制局的人來了！」

有人扯了扯余丸的衣角，沒把她扯動，倒是把旁邊幾個看熱鬧的人嚇得四散開來。

「污——污——污——」

同一時間，警笛從巷弄的另一頭傳來。

盛宴現場，只剩下正在「進行時」的AO沒法停下；有的AO成結後頭腦稍微冷靜了，都開始逃跑了。

所謂「結」，是保證受孕的一種體內膨脹物體，在生殖行為結束后，結讓雙方的身體緊緊相連長達五六個小時。所以成結的AO是抱著一起逃跑的，活像是正在參加兩人二足的跑步比賽。

江不城淡定地撿著星星，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樣子，彷彿根本沒有聽到警笛聲。

看周圍的情況，余丸直覺他們也要跟著逃跑。不用問她都知道，江不城肯定沒看過ABO小說，他或許連自己穿越了都不知道，有「公/安局」來了，他說不定還挺開心的。

事實也是如此，江不城從小到大遇到的事，沒有一件是需要他逃跑的。身為一方惡霸，他根本不會逃跑，別人不從他身邊逃走就不錯了。

「唉！」余丸狠狠地一跺腳，朝江不城那邊趕去。

成功抓到江不城手臂的時候，她湧出了幾分做夢的不真實感。他似乎沒料到有人會來碰他，才會毫無防備地被她抓了個正著。

私心地欣賞了兩秒鐘江不城眼裡的驚訝，在他推開自己前，余丸壓低聲音開口：「我不會害你，跟著我跑。」

是了，既然是魂穿，那麼江不城就不會認出她，這一點讓余丸多了些許跟他說話的底氣。

她不由分說地牽著他，往巷子的深處跑。

其實，她也不知道要躲在哪兒，只是憑著感覺隨便拐彎，好運氣地掀開一塊破爛的門板后，她帶著他躲進了一戶人家的雜物間。

跑得急了，余丸喘得厲害。雜物間沒有光，狹小封閉的空間，容納他們兩個人都顯得擠。

夏日雨後的潮濕重重地覆蓋肩膀，她舔了舔唇，滿足地閉上眼睛。

余丸不知道江不城現在的表情，她不敢看，卻想知道。

被陌生人觸碰、躲到髒兮兮的雜物間、聽著陌生人的喘息，她能想象他有多生氣，這已經徹徹底底地冒犯到他了。更不用說，江不城有嚴重的潔癖。

她想著他的眼睛在噴火，嘴角大概是僵硬著的。他連罵她都不知道怎麼罵了，也許是在努力地思考出最能羞辱到她的詞？

心跳快得要命。

反正，不管他樂不樂意，他都得老老實實地和她在這裡呆上一會兒。

警笛聲與執勤的人聲越來越近，料想他在這個檔口更不會輕易出聲，余丸咽了口口水，向天預支了她這輩子剩餘的所有狗膽，一呼一吸間，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肩膀往後靠了那麼幾厘米。

正正好！挨上了江不城的身體！！！

薄薄的、被雨水打透的夏衫，貼近平平整整的黑色男生制服。

從她骨子裡溢出的滾燙水汽，像病菌一樣「傳染」到他的身上。哈哈哈，他一定氣死了，氣炸了……

「警/察，這裡有人！快把這個女的抓走！」

預想錯誤，江不城並不准備老老實實地和一個陌生的苗條少女在這裡呆上一會兒。

聽見他冷酷無情地喊出這句話時，余丸第一個想到的事情是：江不城真的生氣了，他甚至沒有在主語前加上侮辱人的形容詞！他怎麼能把這個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