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第 87 章
日過中天逐漸偏西去,暮色漸臨。
英雄樓外的比斗依然激烈,永輝公主獨斗英雄樓三十六劍侍長達兩個時辰有餘,完全不落下風,震驚了所有觀戰者。
誰都沒想到,這自邊疆回朝的永輝公主竟然武藝高深如斯,比起朝中那些一流世家的公子毫不相讓,難怪太子楚卓會如臨大敵一般,四處暗中給那些朝中大臣打招呼,聯絡感情之餘,讓眾臣工們冷待永輝公主。
此時此刻,太子楚卓正立身於英雄樓第層的窗前,只手按劍,憑欄望著下面正在打鬥楚汐,目光深沉如晦。
在太子楚卓的右手邊不遠處,公子白朮憑窗而坐,他的目光時而轉向窗外,時而不經意的掠過白芷身上,間或露出幾分深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永輝公主決鬥之前,東寧皇子南宮語本是在提筆作詞,卻不想他方才提筆,便聽樓下哄然鼓掌,遂探出頭望過了去,卻沒想到,所見之人竟然會是那抹讓她魂牽夢擾的身影,就是這一眼,傾刻間便讓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我矛盾中。
隨著夕陽落山,暮色愈深,周圍的景物在夜色下也遂漸模糊起來,檐下燈尚未點然之時,英雄樓頂突然多了一道被融進夜色身影精靈紀事全文閱讀。
他頭帶帷帽,身著黑衣,指尖執著幾枚泛著冷光的針銀。
英雄樓下,楚汐正在正三十六劍侍斗得正是激烈,儘管鬥了兩個時辰有餘,雙方都已疲憊,可她依然戰意昂揚,沒露出半點疲憊敗跡,與對手鬥了個旗鼓相當。
再一次逼退劍侍們的攻擊,楚汐為自己贏得片刻喘息的,立刻回首轉身,落身於荷塘中央那最後一支荷花上,略略的借力穩住身形,略略的放開心神,欲調藉機調息片刻,為自己恢復一些氣力。
就在楚汐踏足荷花瓣上的那一剎那,英雄樓頂突然閃過幾許銀亮的流光,瞬間之後便沒入了夜色之中,再次閃現時,已然襲向楚汐不足數丈之遠。
「殿下小心……!!!」
君惜竹是最先發現這幾枚銀針的人,她一直都在全神貫注的觀注著這場戰鬥,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注意著任何有可能發生的情況,所以,當針銀從樓頂飛射而下時,她是第一個發現的人。
就在君惜竹發現銀針並出聲提醒楚汐的時候,她已經然拔出了黃泉劍騰身而起,迎上了那幾枚偷襲的銀針。
叮……叮……叮……叮……
一陣猶若聚雨敲窗般的急響,數枚銀針被君惜竹愁擋了下來,卻就是那麼小小的幾枚銀針,竟然將君惜竹足足震退了十數步,由此可見那銀針的殺傷力是何等之強,倘若是殿下在陣中不慎被襲中,再加亂劍無眼,只怕是十死無生之局。
那樓頂的帷帽人見君惜竹獨自擋了他第一次偷襲,當即便再次揚手,雙手交錯一揮,又是數枚銀針激射而出,一半襲向了楚汐,另一半的目標則是君惜竹。
針銀來勢如風,快若迅雷,恰逢雪花劍陣的劍侍們恰在此時傾力進攻,楚汐欲躲不及,欲提槍護身卻又得顧及到劍侍們的攻擊,剎那間便陷入了絕境,眼見便要浴血當場,楚汐回眸,一眼望向君惜竹的方向,然後便是——
轉身、揚槍!
說時遲,那時快!
君惜竹一聲清喝,身形再次橫空躍起,手中長劍橫封胸前要害,同時足下輕點,猶若迎風回浪一般,便借力后躍數步,恰恰退到楚汐的身後。
這一封一退,快如閃電,已然達武學巔峰之境。
快若疾風,迅若雷霆!
鏘……
叮叮……
眾人只聽一聲槍劍交擊的輕鳴,緊接著便是一陣銀針與金鐵交擊的聲響,那泛著冷輝的黃泉劍幻出劍花朵朵,猶若午夜幽曇綻放,剎那間便將所有偷襲的銀針悉數擋下。
下一刻,劍光突然消逝,數枚被君惜竹以劍擋下的銀針突然如雨般四面飛射……
「啊……!」
「啊啊……」
……
所有人都沒有料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就在君惜竹撒劍的那一瞬間,四射的銀針擊中了正全力攻擊楚汐的劍侍們,遂不及防之下,竟有大半人都被銀針擊中,當場便喪失了戰鬥力。
與此同時,楚汐長槍橫划,君惜竹提氣騰身,在楚汐的碧槍上輕踏,借力換氣之際,被楚汐大力送出,猶若白衣謫仙一般,御風扶搖直上,落身於英雄樓頂超級狂龍分身。
英雄樓上的帷帽人眼見形勢不對,轉身便使出輕功欲逃,緊追而來的君惜竹手中劍光乍起,清輝暴漲,幻出萬千劍影——
劍挽山河破
天地乾坤寞
青鋒斷流雲
黃泉斬日落
那一個瞬間,漫天劍氣縱橫,君惜竹一口氣揮接連灑出四式『山河流雲劍』劍法——即使她習劍這麼多年,這四招,她也只有一次使全過——
那還是上次在西城風外被『八方誅魔陣』伏擊的時候。
那一次,她因為使出了山河流雲劍,在神智不清的情況下破掉了『八方誅魔陣』,也是在那一次,她親手持劍傷了永輝公主。
從那之後,君惜竹就再也不敢將這山河流雲劍的四式使全,她總是在因此而擔憂和害怕著什麼。
但此時此刻,已經容不下君惜竹有任何保留了,她今日之所以會帶殿下來這英雄樓,為的便是揚名立威,如果此時任這刺客行刺之後逃之夭夭,那就成了立威不成反被別人打腫臉。
如論如何,君惜竹絕對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山河流雲四式劍法使出,黃泉劍一聲輕吟,攜著漫天縱橫劍氣,沿著最優美的弧線,攔腰劃過那帷帽人的腰間,而那帷帽人像是毫無所知一般,衝出數丈遠后,方才自半空跌落,落地時,被跌成了兩斷。
君惜竹還劍入鞘,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心中大石微微放下——並沒有神智不清,也沒有走火入魔……但為何上次被誅魔劍陣圍困時會變成那般?
沒時間給君惜竹深究,楚汐已然躍上英雄樓頂,正擔憂的望著她,並以指尖查探著她的腕間的脈象,顯然,她也對那次的情況憶記猶深。
「我無礙,殿下莫要擔憂。」
君惜竹淺淺一笑,輕言安慰著楚汐,隨後又道:「我去查探那刺客的身份,英雄樓里餘下的事情,殿下出面即可。」
「刺客的事情不急,我已著暗衛去查探。」楚汐微微凝眸,將君惜竹仔細瞧了一遍,直待沒有瞧出絲毫不妥,方才略略安心道:「你還是隨我身側罷,若是再遇上了什麼事情,也好有個照應。」
君惜竹正要再說什麼,卻見英雄樓另有年輕侍者使著輕功飛上了樓頂,頓時便住了聲,只聽他抱拳道:「我家主人說,兩位姑娘已經通過第五層的比斗,有登上第六樓的資格。」
有登上第六樓的資格?
資格?!
君惜竹微微蹙眉,她非常不喜歡這兩個字,在她看來,她想登上英雄樓的任何一層,都不需要別人給她來評定資格,就算是英雄樓的主人也不行,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君惜竹視甚高,更不是自傲或者是自負。
「你家主人是誰?」
那年輕侍者止步回身,淡淡道:「待姑娘見過我家主人就知道是誰了。」
沒得到答案,君惜竹隨之而去,自樓頂一躍而下,然後臨空翻身,自第六樓的窗口飛身而入,楚汐緊隨其後,落身於君惜竹身旁,並肩而立。
南宮瑜先看見君惜竹進來,不禁挪動著步子上前,想過來招呼,卻見楚汐緊接著又進來,並且是與君惜竹並肩而立的姿態,頓時便低下了頭,只敢以眼角偷看著那兩人,越看越發覺得那白衣女子越像是自己夢中的妻子,看著看著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連面色都微微的泛起了紅色修真強者在校園。
與南宮瑜小心翼翼的偷看不同,白芷是睜著一雙美目光明正大盯著楚汐看,那樣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捉摸不透的深遂和幾分覬覦,讓君惜竹感到極不舒服。
在場之人不多,除了君惜竹認識的白朮、白朮和南宮瑜之外,還有幾名氣勢風采非凡的男子,上至不惑,下至弱冠,年紀各不相一,神色間也無親近之意,顯然天南地北萍水相聚。
就在君惜竹打量著眾人時,眾人也在打量著她,除了白朮白芷等人眼底掠過幾許凝重之外,其他的幾人顯然並沒有將她們放在眼裡,更是有人不屑冷哼道:「英雄樓當真是墮落了,如今連投機取巧之輩也能登上六樓……」言下之意,便是指君惜竹拿著名士王進的字帖一路暢通無阻,乃是投機取巧。
君惜竹著眼瞧去,便見那開口之人是個攜琴少年,面龐白皙隱含著幾分稚氣,約莫不過弱冠之年,錦衣華服,顯是有一定身份。
君惜竹平時看起來清雅無暇,性子也頗為溫順無害,但她向來秉持的信念是卻是人不犯我、偶爾犯人,人若犯我、必滅滿門,現在那少年犯到她頭上來了,若是還不還擊,那就不符合她君惜竹的性子了,更何況,她今日帶殿下來這英雄樓,為的就是揚名立威,又豈能讓這錦衣少年給諷了去?
當即,君惜竹一拂衣袖,施然走進那少年,在那少年尚未反應過來時,已輕輕挑起他的下頷,溫言道:「膚若凝脂,想必說的便是公子這般吧?好生俊俏臉,想必是迷倒了不少女兒家罷?」
那錦衣少年不禁一楞,他明顯沒想到面前這姑娘家竟然這麼大膽,當眾挑起了他的下頷,就跟市井那些紈絝調戲良家女子似的。
如此想罷,錦衣少年不禁面色一紅,又暗露惱色,奮力掙開道:「大膽!堂堂女兒家,竟不知羞恥的調戲……調戲……」他本是想說良家男兒,轉念一想,若他當真如此說,那豈不是證明他連一個姑娘都不如?遂改口道:「不好生在家裡學著相夫教子,竟然四處拋頭露面且喧嘩取眾……」
「啊?!本姑娘調戲誰了?」君惜竹滿臉無辜,無奈攤手搖頭道:「我只是想問問,你那臉上到底擦了幾斤脂粉……」
剎時,那少年目瞪口呆,面色由紅轉白,頓時才想明白,面前這姑娘是轉著彎兒的在報復他,轉著彎的說堂堂三尺男兒竟然也如姑娘一般塗脂抹粉。
那少年額頭青筋暴跳,差點當眾發怒,可轉念又想到今日早晨出門時,為了掩藏昨晚挑燈夜讀的憔悴,的確是摸了些脂粉,被人拿出來說道也不足為奇,怪只怪自己當時被迷了心竅,一心想著即將名揚四海,得風采無限,再說了,如今南楚的那些豪門公子,有幾個不塗脂抹粉的?就是在這英雄樓的第六樓內,都有好幾個塗摸過,但凡那些不塗抹的,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歪瓜裂棗。
如此一想,那少年倒是斂起了怒氣,瞥了君惜竹一眼,冷哼道:「我且不與你爭口舌之利,等會兒我看你是不是還這麼能說會道。」
見那少年低頭看琴不再理會,得勝歸來的君惜竹笑意滿滿,卻見楚汐正拿著眸光覦著她,頗有幾分不滿的意味。
果然,待她走近幾步,便聽楚汐壓低聲微含不悅道:「軍師玩開心了嗎?」
「還沒呢。」君惜竹暗中捏了捏楚汐的手腕,繼續道:「好玩的還在後面。」
君惜竹的話音未落,便見一身著青衫約莫而立之年的儒雅男子登上樓來,在他的身後,跟著一眾英雄樓的佩劍侍者。
那男子手持羽扇,頭帶綸巾,端是氣度不凡,楚汐和君惜竹見此,不禁相互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裡的不可置信,顯然都沒有料想到那背弒師惡名的歐陽明月手底下竟然會有這樣的人才。
就在兩人對視的時候,那青衫男子微微抱拳道:「我家主人已經恭候多時,還請諸位隨我移步百鬼獻禮。」
一行十數餘人便隨那青衫男子而去,一直行到位於英雄樓后的紅顏閣方才止步。
楚汐與高達七層的英雄樓不同,紅顏閣卻只是一幢僅有二樓高矮的小閣樓,坐落於一片碧水湖的中央,四面皆種滿了荷花。
君惜竹同樣心生期待,隱隱間連心跳都不自覺的快了幾分,彷彿全心熱血都快沸騰起來。
眾人入閣後分成兩列依次落坐,共計十人,五五之分。
不是到底是巧合又或是有人刻意為之,君惜竹對面所坐,正巧是公子白朮,而楚汐對面的是太子楚卓,南宮瑜對面的是白芷。
眾人坐定后,先前那與君惜竹略有口角之爭的少年便開始撫琴,又有侍者燃起了檀香,直待一切就緒,便聽有人高聲吟唱道:「武侯到……」
眾人起身見禮,君惜竹從善如流同樣起身,邊側首看了看楚汐,見她身姿僵硬,顯然是在作心裡掙扎,不想給歐陽明月施禮。
但形式比人強,楚汐並不是個看不懂形式的人,所以,只是微微一頓之後,便同樣躬身作揖,沒讓人瞧出絲毫不妥。
就在眾人作揖的時候,歐陽明月從紅顏閣的二樓踱步下來。
他頭帶明珠冠,身穿深藍對襟大袖袍,腰系綴玉寬頻,雖然略顯瘦弱,卻威勢滔天,幾乎讓人不敢仰視。
緊隨歐陽明月而來的便是王進,他在經過楚汐身旁的時候微微停了一步,嘴唇間微動,像是說了什麼,卻又像什麼也沒說,在歐陽明月回身望向他時,已經離開了楚汐的位置,坐到了與歐陽明月平起的坐位上。
待兩人坐定后又示意眾人落坐,王進開口道:「英雄樓自先王建立以來,群英會自今已然舉行了第十八屆,諸位應當知曉,以往的十八屆都是由武侯主持,不過,今年老朽我是臨時來湊個熱鬧,想與武侯一起,同大家探討探討。」
王進說完話,將時間讓給了歐陽明月,卻不想歐陽明月並沒有介面,君惜竹頓覺奇怪,抬頭向歐陽明月望去,卻見他正看著楚汐,目光沉寂若淵,悠遠而深長,讓人看不透他此時此際的所思所想。
君惜竹心中驀然一跳,警鐘敲響,正想開口打斷歐陽明月的目光,便聽他緩緩開口道:「那今天就與諸位探討一下『天下』二字罷。」
歐陽明月的嗓音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威勢滔天,反而有幾分輕描淡寫的隨意,又有幾分如他目光一般的沉寂。
是的,深沉的沉,寂滅的寂——這是君惜竹看不懂的眼神,就如同她看不懂歐陽明月這個人一樣。
她本以為,像歐陽明月這樣弒師之徒,定是兇狠陰險之輩,卻沒想到親眼所見時,這人完全出乎了她的預料——除開那樣沉寂的眼神,除開那滔天威勢,面前這個武侯與尋常人幾乎沒有什麼區別,整個就是丟進人群中找都找不出來的那種。
歐陽明月是平凡的,但他又是不平凡的,因為,任何平凡的人,都不可能像他那麼輕描淡寫的說出『天下』二字。
他說要探討『天下』!
在場諸人霍然大驚!
岸邊甚至有人當場就被驚得跌倒地上,爬起來之後跌跌撞撞的擠開人群跑得不見蹤影。
但是,紅顏閣中眾人,卻都表現得很平靜,就算是心裡不平靜的也都裝出了平靜,比如太子楚卓子流,他甚至已經在心中暗猜,歐陽明月是不是已經在謀划奪取南楚王位和天下了,否則的話,他怎麼可以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說『天下』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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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他這是想藉機向永輝公主和太子楚卓發難?!——君惜竹和楚汐心頭同時浮出這樣的念頭,復又同時抬眼望向歐陽明月,卻見他淡然端坐,慢品杯中佳釀不再言語,將餘下的一切都丟給了眾人。
就在眾人的驚疑不定中,終是有一文弱少年起身道:「何為天下,普天之下也,東起蒼茫之海,西至百萬雪山,南至迷蹤之嶺,北疆於冰封之地,廣闊千萬里地不可數,此謂之天下!」
「非也!非也!」另一個氣宇軒昂的佩劍青年起身打斷道:「天下!鹿也!群雄皆可逐之……」
「荒唐!」太子楚卓聽到此不禁勃然大怒,若依這佩劍青年之言,天下為鹿,群雄都可逐,那歐陽明月奪南楚江山豈不就是名正言順了?「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濱,莫非皇臣。爾豈可言道天下為鹿,人皆可逐?逆臣賊子!妄言也!」
那青年也不知是什麼身份,被太子楚卓這般喝斥也不懼,當場反駁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濱,莫非皇臣……敢問閣下,當今何人敢自譽天下之皇?」
他應當是知道楚卓身份的人,但卻口稱閣下而非是殿下,顯然,在他心中並不承認楚卓這個南楚太子的身份。
果然,楚卓被那青年的一句話堵住了嘴,因為按照這個說法來的話,這天下的皇位輪也輪不到他楚氏一脈,人家東寧皇室怎麼說也是前朝大寧王朝皇室的旁枝,其他諸國的王室,多少也跟大寧皇室聯過姻親,掐巴掐巴也能夠有點兒資格,但江湖草莽出生的楚氏,一沒根基二沒血脈傳承,若不是當年楚文雍英雄氣概打下了半壁江山,怎麼可能會有如今的南楚國?
「沒想到楚文雍死後,南楚再無正英雄,悲呼!悲呼!」眼見那楚卓被堵住了口,那青年故作可惜的望天長嘆,復又道:「在坐諸位,可還有何高見???」
「高見不敢當。」一直靜聽爭論的公子白朮突然出聲道:「閣下應當是來自北祁蕭氏罷?」
「你怎知曉?!」那青年驚問道:「在下北祁蕭流年。」
聞言,君惜竹心中一動,頓時想起她母妃也是姓蕭,楚汐亦在同時轉頭看了看君惜竹,心中想到了『蕭聆雪』三字。
「原來是北祁王的第十一公子,難怪身英姿非凡。」公子白朮瞭然的點了點頭,彷彿僅僅只是隨意問起,又彷彿有著別的什麼深意,緊接著又轉言接著先前的眾人的話語道:「蕭公子道天下為鹿,白朮卻以為,這天下是指蒼生萬民,天下之皇便是萬民之主,非是鹿也,不應逐之。」
眾人都沒有查覺到君惜竹與楚汐之間的那點小互動,蕭流年繼續與公子白朮探討道:「那該如何?」
「既是蒼生之主,那便該由天下蒼生自行決定,賢能者居之。」
上次在『蒼州會盟』時,公子白朮也是提議舉賢為皇,天下共尊,甚至還推薦東寧十六皇子南宮瑜,只後來被周王搶白,又被白芷破壞,所以沒能成事。
此事公子白朮再次提起,不過沒像上次那般,舉薦南宮瑜。
白朮此言出口,那北祁公子蕭流年聽罷目露深思,連名士王進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面帶微微笑意,顯然白朮之言深得他心,只等白朮說道完后與他深談。
然而,白朮只是在說完此語之後並沒有注意到王進的神色,而是望著坐在他正對面的君惜竹,緩緩問道:「蕭姑娘以為如何?」
君惜竹正在想自己母妃身份的問題,沒想到公子白朮竟突然提到了她,不禁微微一楞,復而看著白朮雙眸,略顯誠意,不似有什麼陰謀詭計[綜]違和感。
想了想,君惜竹應道:「公子所言極是,然,聆雪以為不可行。」
「為何?」
在他們看來,公子白朮所說的賢能者為皇,天下共尊也並非是不可能,就像前朝大寧王朝開國帝君,便是當是紛亂的諸多勢力推薦出來的帝君,後來建立了大寧王朝,九州共尊。
公子白朮與蕭流年同時問道,連白芷都忍不住為之側目,連那王進都忍不住開口道:「願聽姑娘見解。」
這是在邀請君惜竹向大家說說自己的論述,只是尋常的政見交流,並無什麼陰謀詭計,說得好與不好,只關乎個人名聲。
「其因有三。」君惜竹也無懼這般當眾論述,她一手執杯一手執壺,邊起身邊為自己斟滿,對著諸人遙遙一敬,待飲盡后侃侃而談:「其一,何為賢者?文才、謀略、武功、兵法……文才可治世,謀略可興國,武功可護身,兵法可安邦,皆各有所長又互有所短,該以何論賢?以何者論能?」
君惜竹姿態悠然閑適,舉步拂袖間皆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端方大氣,看得楚汐心頭怦然直動,只想著將人給藏匿起來,不給任何人瞧見她的風采。
「其二,」君惜竹卻是不知楚汐所想,自斟自飲一杯,復又道:「當今天下紛亂,諸多大小勢力割據並立,便是能夠論得出賢能來,那也是各論各的,各舉各的,又有何用?」
「若以輔以外力,使他們聯合起來,推薦同一人共尊呢?」公子白朮深思道:「可行否?」
「可行。」君惜竹轉身,走近白朮幾步,接著又道:「我知道你公子白朮有此手段,但是,你沒有沒想過,就算是你以外力將他們強行聯合起來共尊同一人,這也只是貌似神離、面合心不合,你在的時候,或許還能夠控制和壓制他們,一旦沒有你公子白朮的存在,你覺得,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我知道你肯定是想說,在你還有能力之前就會將他們解決掉。」公子白朮動了動唇,想再說什麼,卻被君惜竹打斷:「說實話白朮,我很欣賞你的為人和政見,你不希望兵戎相見,不想看到血流成河,你想把所有的事都放在暗中解決,但是,我並欣賞並不表示我贊成你的做法。」
君惜竹為白朮滿上一杯,互相敬完后才道:「從政見和主張上來說,你那是仁政,可是你要明白,仁政只適合盛世,而現在,是亂世!!!」
「亂世是什麼呢?」
「亂世就是兵荒馬亂!」
「亂世就是烽火連天!」
「亂世就是一個王朝的結束!」
「亂世就是另一個王朝的崛起!」
「亂世將所有人的野心無限的放大!給了每一個人都能成為天下霸主,登上那九五之位的希望!」
「在這個時候,野心已經將所有的一切都埋葬,比如情愛,比如血緣,比如人性……什麼都可以被拿來當作籌碼,什麼都可以拿來犧牲,什麼都可以被拋棄……」
「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三點,人心和人性!」君惜竹一杯飲下,摔杯拂袖負手而立,仰頭望著遠方一望無限的夜空,悵然道:「白朮,你才智驚世,謀盡蒼生、算盡天下,可你卻錯算了人心和情深……」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吧,白朮真的挺有才的,他的政見:蒼生之主由天下蒼生自行決定,擇賢能者九州共尊,其實吧,說到底就跟現代的選舉差不多,只是現代選出來的叫統總統,那個時候叫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