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突破世俗的又一次辨證論治
江慧嘉到達慶壽宮的時候,崔錚等最頂級的一批重臣,已經跪在昌平帝的寢殿里了。
太醫局副局判孫太醫剛剛親手服侍著昌平帝用過人蔘附子湯。
其餘還有幾名太醫跪在孫太醫身後,眾臣之前的位置。
大家都靜默不敢出聲。
而用過人蔘附子湯后,昌平帝的情況並沒有好轉,他仰倒在床榻上,呼吸急促,喉間「嗬嗬」有聲,顯然是很想說話,可話到嘴邊,卻竟都無力組成語句。只有一些凌亂聲音,表達他此時的急切。
太子也跪在他床頭邊,這一次他臉上終於不再是堅冰般的冷漠。江慧嘉進門時,他豁然轉頭,眼中有了沉痛。
「江神醫。」太子說,「來救父皇!」
江慧嘉心微微一沉,果然,她最擔心的一幕還是到了。
昌平帝的身體狀況又變糟了,之前江慧嘉跟宋熠說,有她在昌平帝摸約還能有兩三天生壽。
可她忽略了這些頂級權貴們在面臨權利更迭時到底有多能折騰,因為景安王的逼宮,昌平帝情緒再次有了過大起伏。
如此情況下,他別說是再支撐兩三天了,就算是江慧嘉出手,昌平帝也未必能夠撐過今天,甚至是,要撐過眼下這一刻,只怕都難。
人是一種不自覺就會反覆無常的生物,此前,昌平帝雖曾說過不論江慧嘉能不能再為他延壽,都不治罪於她的話。太子也有過類似於「不會怪她」的承諾,可真到了那種要緊時刻,他們就一定不會遷怒嗎?
江慧嘉沒有答案。
這種事情,不到時候,只怕就連他們自己,也很難有答案。
江慧嘉只是默默在心中咀嚼了一番「來救父皇」這幾個字,暗暗思量太子此刻心情。
她想:「至少我必須做到給皇帝搶救出一個能完整說出遺言的時間,希望有此緩衝,太子能找回理智。」
一切心理活動,說來話長,實則不過是片刻間。
江慧嘉來到了昌平帝床前,在眾目睽睽之下,伸手先探了探他的脈。
當然,這其實只是做給眾人看的。實際上她的天眼早已暗中打開,探看了昌平帝身體狀況。
這種情況下當然是什麼有效用什麼,天眼最好用,切脈則成了輔助。
「多器官急性衰竭!」這是昌平帝此刻的病狀。
而導致他眼下痰迷,有口難言的,則主要源自於心火上逆。
說白了,還是氣的,急的。
景安王的逼宮看起來似乎是早被他有所預料,甚至可以說是他早就張著口袋做好了局,等著景安王往裡跳呢。
可景安王真的做了,又因此而身死了,他似乎也仍然十分難過。
人蔘附子湯為何無效?
因為人蔘附子湯主回陽救逆,而此刻昌平帝的狀況已經不再是以陽氣暴脫為主證!
卻是以熱陷心營為主證。
中醫治病有個非常有趣的原則,叫做「同病異治」。
什麼是同病異治呢,就是說,病也許是同樣的病,但同樣的病在不同的發展階段,它卻可能「證」不相同。
正所謂「證同治亦同」,「證異治亦異」。
所以,有了「同病異治」,又有「異病同治」。
總結就是,用藥行針,不看患者得的是「什麼病」,而要看他此刻是個什麼「證」。
要不怎麼說中醫易學難精呢,光這一套套的理論,就能把人繞暈了去。
古代信息傳播本就不便,許多大夫往往能跟著師父學上一套什麼病用什麼葯,都算是得到大傳承了,至於精微理論,體系基礎,高屋建瓴……這些東西,就是太醫院的太醫都不見得人人能弄明白。
真要都能弄明白,眼下這位太醫就不會用人蔘附子湯了,而世上又何來庸醫?
靈活運用,這本來就是一個既考驗智慧,更考驗膽氣的高標準。
要有智慧,還有膽氣,此時此刻,江慧嘉該怎麼做呢?
孫太醫用人蔘附子湯,應對瀕死急救,本不該說他有錯。即使今日做了脈案,往後追究查證起來,也不會有誰說他用錯了葯,導致急救失敗。
只能說陛下本就大限到了,人力難救。
更何況,人蔘附子湯本就是眾太醫推敲一致后才得以應用的。
這,其實又何嘗不是他們自保的一種智慧?
那麼,江慧嘉要打破這種智慧嗎?
江慧嘉其實無意針對誰,可她也同樣的需要自保!
而被架到了神醫這個位置上,她自保的標準必然又不能與他人相同。
心念電轉間,江慧嘉只對太子說:「殿下,我需為陛下針灸。」
太子道:「可。」
江慧嘉手在腰間一抹,迅速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手指彈動,如射飛花,瞬息間便將昌平帝十指都刺了個遍。
還是她常用過的急救之法:十宣刺血。
昌平帝十指間立刻有顏色深濃的血液流出,旁觀眾人無不心驚,立即紛紛低頭,不敢直視龍體。
十宣刺血或許不算什麼,難的是被放血的這位不是尋常人,而是當今皇帝!
皇帝眼看就要命竭了,你上來就給他放血。你這是在救治陛下,還是在刺殺陛下呢?一個弄不好,這可真是要命的。
江慧嘉不怕嗎?
其實,她也會怕。
可十宣刺血后,她仍然繼續堅定地刺下銀針。接下來,行針人中、湧泉、百會、足三里……
片刻間,昌平帝大叫一聲:「明燦!」
一下子,他竟直挺挺從床上坐起來了。
隨著這一聲,眾人無比心跳加速,或驚駭,或驚喜。
江慧嘉立刻退開,對徐德道:「請內相賜筆墨。」
徐德忙叫身邊小太監奉上早備在一旁的筆墨,江慧嘉提筆寫藥方:「羚羊角、水牛角、生地、玄參……」
竟全是清熱營心藥物。
這個藥方論理還是要經過太醫局論證才可以給皇帝用的,可此時的眾太醫又哪裡敢再去論證江慧嘉的方子?
孫太醫捧著這份寫好的藥方,卻是眼巴巴看著皇帝。
昌平帝手撫心口,又緩了片刻,才終於嘆一聲:「去罷,江神醫用藥,還需問朕么?」
末了,他也不再問江慧嘉自己還能有多久,只說:「徐德,去取朕遺詔來。」
遺詔!
原來他竟不知在何時,早已寫好了遺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