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重稅
匈奴軍臣單于死,其子和其弟各自稱王,匈奴內亂起。
這樣的好消息,劉徹滿心以為阿嬌也會像他一樣喜不自勝地笑出聲來。。
然而眼見著阿嬌的神情越來越嚴肅,劉徹臉上的笑也落了下去。
「怎麼了?哪不對嗎?」
阿嬌從沉思中醒過神來,沖劉徹笑笑示意沒事。
而後胡亂捲起手中的帛書,揚聲叫殿外伺候的海棠同玉蘭進來看著兩兄妹在玩耍,便不由分說地拉著劉徹往寢殿去。
雪后初晴,明晃晃的陽光照進來,清清淡淡的,倒有幾分像月光。
四下里安靜的很,庭中飛鳥啾鳴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紅籮炭徐徐燃著,暖氣在殿中蒸騰著,熏得人直想擁被沉沉睡去。
劉徹一路被阿嬌拉到寢殿,又看著她屏退左右,一副要密談的架勢。
他便也作出了十分正經的樣子,等著她說話。
阿嬌在他面前素來自在,開門見山地問道:「國庫還剩多少錢?」
劉徹一驚,不明白她為何問這個,面上卻真嚴肅下來了。
「一百多億吧具體的要問桑弘羊」
阿嬌的心沉了下去,竟然用的這麼快。
漢室前七十多年的積累可謂是非常驚人的,國庫里的錢都堆不下,串銅錢的繩子都朽壞了。
糧庫的糧食太多,實在放不下,只能堆在外面。
一百多億聽上去很多,但龐大的帝國上下一旦為戰爭這頭凶獸運轉下去,這麼多錢幾場戰爭下來也就全砸進去了,都見不到一點水花。
更別說逢上旱澇蟲害之年,國家還須得救災。
是了,前陣子她還聽館陶念叨說劉徹花錢如流水,光是築朔方城,就費了數十億錢。
當時她還笑說這是必須的,不然河南之戰就白打了。
館陶看她一眼,「你啊,你知不知道河南一戰後光是賞賜三軍就花了黃金二十餘萬斤,就更別說軍馬輜重的消耗了。」
阿嬌一愣,剛想說話。
館陶又長嘆了口氣,道:「匈奴欺辱了咱們漢室七十多年,也是該打。我只是擔心彘兒往後在財政上要怎麼辦」
阿嬌笑笑,沒說話,心想七十年的積累當不至於耗費的這般快吧。
更何況,她就是有千般計策,也得等推恩令切實地落實下去,被諸侯國消化了的,不然許多政策都出不了長安城。
但照目前看,形勢已經不等人了。
如果再不馬上採取措施,劉徹又不肯加賦,漢室就只能重走賣官鬻爵的老路。
是了,她記起來了!
前世劉徹就是在元朔六年置武功爵,並令民可以買爵贖罪。
爵位不論到了何時,總是一種象徵身份地位的榮耀。
更何況漢時爵位還能享有減罪、贖罪和免役的特權,就更叫天下人趨之如騖了。
她在心中輕嘆,原來到了後年漢室國庫就會告急,再負擔不起一場大戰。
賣爵雖說難聽了點,但一來不用加重民間負擔,二來又可以迅速聚斂財富,難怪為劉徹所用。
但這到底不是長久之計,只能解一時燃眉之急。
劉徹不是那種事到臨頭才作打算的人,他應該早有計較。
這般想著,阿嬌仰頭直白地問道:「阿彘你預備怎麼辦?國庫里的錢支撐不住幾場大戰了。」
「桑弘羊給想了個辦法,在全國上下推行算緡。責令巨富自報財產,陳報不實者,罰充軍一年……」
「不行!」
還不等劉徹詳述,阿嬌就急切地打斷了他。
「阿彘,現下天下富足安定。若是推行算緡,雖可馬上把國庫填滿,但是繁榮的民間商業就會大傷元氣。」
漢時城市的發展已然不可小覷,長安城的人口此時就已經約百萬之多,全國上下有十大中心城市。
至於二線三線城市,更是鱗比櫛次。
城市的發展繁榮,自然是依託商業的繁榮。
劉徹前世時推行算緡,短短几月內就得民財以億計。
在頒布算緡令后,在民間受到了阻力,許多商賈不肯報出實際家產。
於是,劉徹又下告緡,即鼓勵告發隱匿家產之商賈。
若是屬實,獎勵告發者被沒收財產的一半。
此令一行,天下告發風氣大盛,無數巨富和中產之家因此破產,政府收斂來的財物土地不知幾何。
劉徹將沒收的財產分配給水衡、少府、太僕、大農等部,用以設農官,經營農田。
沒收的奴婢被分到諸苑養狗馬禽獸,或從事雜役。
如此一來,國庫自然充裕,又使許多赤貧之戶在告緡中獲得了財富。
一時間,天下竟然露出一種盛世的繁華來。
但阿嬌知道這不過是泡沫般的繁華,要知道在告緡中被下獄的商人達到了十萬人,這幾乎摧毀了欣欣向榮的民間商業。
其實認真說起來,也不能怪商人們逃稅。
算緡之政對商人來說委實苛刻看點,已經算是重稅了。
算緡對各類商人徵收財產稅,稅額為每二千錢納稅一算。
手工業者略輕一點,稅額為商賈的一半,即每四千錢納一算。
凡不屬於國家官吏、三老、北邊騎士而擁有的軺車也須得算稅,皆令出一算,商賈所有的軺車則為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
若是巨富,雖使他們大吐血,到底也活得下去。
但若是小商販,這樣的重稅足夠他們家破人亡,又如何不逃稅?
阿嬌非常能理解劉徹如何要對商賈徵收重稅。
一來巨富豪商和權貴串聯起來,足夠威脅到中央的統治,是以才有了遷茂陵令。
二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漢時的自然經濟基礎就是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
更何況穩定的農業發展百姓安居樂業,專心勞作。
既可使國庫糧倉充盈,無糧荒、動亂之虞,也可使無侵擾之慮。
富商巨賈和中小商人,大量兼并農人,「富者連田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並不為奇。
因此歷代統治者都把發展農業當作立國之本,重農抑商不是沒有原因的。
更何況經商重利吸引著許多農民捨棄土地,從而削弱了帝國的統治基礎。
若是用後世的眼光看,這其實也就相當於收個人所得稅了。
只是收得太重,使得商賈不得不避稅不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