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因有果
三天後,船到漢川雞鳴漢,水淺船重,難以行進,倪文俊麾下二百艘多漿車船,身輕體小,往來如飛,將火藥、毛油等引火之物拋擲樓船之上,以火箭急射,樓船爆燃,元軍大亂!
「朱兒,快和我走!」報恩奴一身血跡,面上沾滿煙灰,闖入艙中,一把抱起楊幺,急步向船艙走去,「這回已是敗了,我帶你逃回去!」
楊幺此時雖已能下床,卻極是虛弱,任由報恩奴抱在懷中,跳入小船,船中不過四五人,佛家奴、接待奴一見報恩奴上船,急急開船,在熊熊燃燒的樓船群中穿行,張報辰晚到一步,急得大呼:「快追,快放小船追!」
船行不過七八里,便被倪文俊的車船圍上,三位王子盡被生擒。報恩奴刀斧加身,眼睜睜地看著倪文俊從他懷中抱過楊幺。倪文俊看了看楊幺,又睨著報恩奴冷笑一聲,道:「滿船的妃妾就抱了這一個,你也是夠傻。」說罷,轉身回船,徒留報恩奴在身後厲聲大叫!
楊幺勉力回頭看了報恩奴一眼,輕聲道:「能不能..........」
倪文俊看了楊幺一眼,冷哼一聲,也不答話。
倪文俊將楊幺抱回艙中,放到床上,皺眉道:「怎麼傷了這處要害?你的功夫是越練越回去了!」
楊幺摸著頸上的棉布,壓了許久的火頓時了出來,啞聲叫道:「若不是你跑到江夏城來玩女人,我犯得著受這罪么!我認識你真是倒大霉了!你還敢說風涼話!」
倪文俊大怒,驀然站起叫道:「不就是去了一趟妓院么!我又不是天閹。總要找個地方出出火吧?我也就是順道,誰知道那個不知死活和我搶女人的傢伙是義王府的人?我一刀殺了他,被抓進牢也沒說一個字,你又受什麼罪了?」
楊幺氣得抖,指著倪文俊地鼻子罵道:「那當日你居然還敢和別人在妓院里爭風!當初你就不該帶走楊岳,我和他好好地在蒲圻呆著,馬上就要回洞庭了,要不是你,我至於被抓到武昌去么?」
倪文俊拍著桌子吼道:「你是自家被抓的,有沒有楊岳在旁邊都一樣,他是你哥,又不是你男人,至於抓著他不放么?你趕緊找個男人嫁了吧,省得耽誤楊岳的前程,要不是為了找你,他也不會好好的軍功不立,跑到江夏城去了!」
楊幺聞言一呆,疑惑道:「楊岳去江夏了?他沒在你這裡?」
倪文俊哼了一聲,坐下道:「我們不是要攻打武昌了么?他擔心你出事。前幾日便出去江夏接你,誰知道那蒙古王子把你帶出來了。」又斜睨了楊幺一眼,道:「又干又瘦,不知道那蒙古王子看中你哪一點,他船上的姬妾隨便挑出一個來都比你順眼。」
楊幺聽得楊岳不在,心中五味陳雜,不知是什麼滋味,竟也有鬆了口氣的感覺,突聽得倪文俊如此一說,頓時又怒道:「這戰還沒有打完,你就開始看女人看花眼了吧?你比那些好色的蒙古人也好不了多少!」
倪文俊又跳了起來,吼道:「是男人就會好色!不好色的不是男人!我懶得和你再說!」說罷,轉頭就走,楊幺急急扯住道:「那......那你打算怎麼處置他們?」
倪文俊回頭看了楊幺一眼,哼道:「我只管打戰,不管這些,只是這幾個王子平日里無惡不作的。總逃不了一個慘死!」說罷,轉身去了。
張報辰趕到后,將楊幺接到他的座船上將養。楊幺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想著報恩奴總算對自家不錯。
臨難時也沒有拋下她獨自逃生。前思後想了幾日,趁著傷口已結疤,央著張報辰扶著她上了倪文俊奪來作為座駕的樓船。
方上船,便聽得前艙里樂聲大作,女子嬉笑之聲隱隱傳來,楊幺與張報辰對視一眼,慢慢走了過去,只見前艙里已是換上了乾淨皮毛。倪文俊正與幾個王子姬妾在嬉戲玩樂,胡鬧之處不比那些蒙古人遜色。
楊幺大驚失色,張報辰拖住她轉身就走,回到自家的船上,方才輕聲對楊幺道:「因著他手上抓了三個王子和隨行的妃妾,我聽說這幾天蒙古人派人來招降倪文俊,倪文俊已是提出了條件,要做湖廣平章!」
楊幺嚇了一大跳,掩嘴壓住到了口邊的驚呼,道:「他.......他怎麼.......」
張報辰苦笑道:「蒙古人慣來這一手,方國珍、張士誠不都是降降反反的?你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怕已是覺得統軍大元帥的官職配不上功勞,要慰勞慰勞自家,方才如此。」
楊幺早先還想著如何讓報恩奴活命,如今卻又盼著倪文俊千萬別被蒙古人招安,忽地又怒道:「早知道他如此,當初何必費那麼大的力氣去救他,不管他有沒有被招安,他不過就把白蓮南教,把天完當個橋梯罷了!」說罷,忍不住流下淚來。
張報辰輕輕擁著她,安慰道:「難免有些反覆,我們且看著,湖廣平章可不是普通官職,張士誠和方國珍起先投降時不過是領了一路或是一府,他卻想領一省,哪裡有這麼容易地,蒙古人也要防著他以後作亂。」
楊幺只是替自家不值,卻也知無用,慢慢收了淚,哽咽道:「我們再也不要管天完的事了,隨他們去!」
張報辰只是輕輕拍著她,突然聽得外頭聲音,有人叫道:「幺妹,幺妹!」一頭闖了進來,見著兩人相擁,頓時一驚,停下了腳步,楊幺回頭一看,竟是楊岳!
張報辰面紅耳赤,放開楊幺,結巴著對楊幺道:「我.......我給小岳哥遞了信去,叫他回來,你們.......你們好久沒見。說說話吧,我走了。」說罷,急急忙忙地走出了楊幺的艙房。
楊幺慌忙抹乾眼淚,向楊岳道:「我方才聽到一個消息,有些難受,所以才........」眼睛卻不敢看楊岳。
楊岳關上艙門,慢慢走了過來,細細打量楊幺。
楊岳看到她咽喉上的傷疤,眼神一閃,胸口起伏了兩下,好一會才平緩下來。楊岳柔聲道:「你的傷還痛么?」說罷,伸手去摸楊幺的頸,楊幺不知不覺身子一閃,竟是避開了楊岳的手,楊岳的手一頓,慢慢收了回來,仍是笑道:「我把你拋在武昌,定是讓你吃了不少苦頭。幺妹,你抬頭看我。」
楊幺頭頸一動。似是要抬頭,卻仍是低著,不敢看楊岳。
楊岳伸出手去,阻住了楊幺的閃避,捧起她的臉,端詳著道:「怎麼了,生我的氣了?」
楊幺看著楊岳,只見他比起當初在武昌更加削瘦,額頭上多了一條傷痕,雖是已結疤,但傷口猙獰扭曲,仍能看出當初受傷之重,頓時一驚,伸手撫上傷口,問道:「這傷是怎麼回事?」
楊岳微笑著握住楊幺撫在他臉上的手,放在唇邊輕吻,道:「小傷。當初倪元帥被抓,為免迨誤時機,我領兵攻打沔陽府時受的傷。」
楊幺聽得此事,突又想起當初與玄觀、義王之事。心中一陣抽痛。用力要將手抽回,卻被楊岳死死握住。楊岳一把抱住楊幺,不讓她逃開,輕聲道:「幺妹,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把你一個人留在武昌地,讓你受苦了。」
楊幺一邊掙扎,一邊勉強道:「沒有,我沒有吃苦。」楊岳死死抱住楊幺,反覆道:「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可是......可是我是故意在你面前洗澡的,我知道這樣子,你心裡多半會想著我,就算我是你妹子,你心裡也多半會想著我!我是故意的!」楊幺顫抖著,勉力支撐著說完,已是頭暈目眩,似是要死了一般。
楊岳抱著楊幺的雙手突地一緊,楊幺痛得猛抽一口氣,聽得楊岳勉強笑道:「幺妹,你別胡說了,你那麼小哪裡會懂這些?不過是洗個澡,我也沒動什麼心思。」
「可是你自己想想,你再大了些,是不是就開始時時想著了?你為什麼要那杜細娘,不就是因為你想著么?楊岳,錯了,我們都錯了!」
楊岳僵立了半響,慢慢鬆開楊幺,彎腰低頭,緊緊看著楊幺的雙眼,輕聲道:「幺妹,你為什麼這樣做?」
楊幺看著楊岳嘴角勉強扯出來的那一絲僵笑,心中劇痛,閉著眼睛道:「我怕你胡亂把我嫁出去,我也不相信你會對我真好,所以........」
「我是你的親哥哥!」
「我不管這些,我只想自己過得痛快!」
楊幺地話音方落,楊岳風一陣從艙中卷了出去,重重的關門聲驀然響起,「咣——」
楊幺的身子隨著這聲門響,癱倒在地,喃喃叫了兩聲楊岳的名字,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六卷恩重花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