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景如從前各天涯
一襲黑袍,任由小雪散落與衣發之上,城牆之上,俯瞰萬家燈火只剩點點微光,深夜的極暗之後,便是漸亮的黎明。
「平君,又是一年,前年你重病,卻還陪著我看火樹銀花漫天綻放,你走了,再未有人如此,你說霍成君是個不錯的,可如今,你可會怪我?」劉病已在霍成君熟睡之後,便一人悄然至城牆之上,看著曾經與霍成君一同看過的天空,一同看過的景色,卻是景如從前人已天涯。
劉病已在這雪中久久佇立,紅了眼眶,卻不曾打濕了臉龐,「暮雪白頭,頭是白了,卻只是一場雪,再無法白首!」與許平君成婚後,每年的大年三十,都是他們一起守夜至天明,只不過如今再無一同守夜之人。
看了一陣,趁著夜空最後的一絲黑暗之際,劉病已又踏回了往椒房殿的路,只是一路上,手中緊握的拳一直未鬆開。
劉病已悄無聲息地回至椒房殿,未驚動一人,掀開被子,依舊躺在霍成君身邊,看著熟睡的臉龐,劉病已的手不禁輕輕觸碰,只是方回來的他,手還是涼的,引得霍成君扭身一動。
劉病已連忙收回覆於霍成君面頰上的手,「若是能像你這般,沒有心事該多好」,劉病已面容複雜,最終將手環於霍成君腰間,兩人緊緊地靠著,靜靜閉上了眼。
韓增沒有這樣的愜意,與琵琶兩人互訴心事至天明,竟是一夜未合眼,看著已經破曉的東方,只感慨,「未曾想,天兒也亮了,先去休息休息,待趙何奇回來后,定然又有忙活了,這幾日可到這楚國的大街上逛逛。」
「也好,這會兒街上還無人,再晚些,侯爺可願意陪我去逛逛,楚國我是人生地不熟的,若是一人出去,卻也沒這膽子。」琵琶直溜溜地看著韓增,她很明白,一個女子,不必事事都裝堅強。
「我也無事,歇歇後,一同出去也好,雖說是辦差,可這閑暇之餘也該放鬆放鬆,何況這大過年的,到時順道一同去看看趙老爺子,那麼大的府,下人都回家團聚了,那趙何奇夫婦至少也要一兩日才可達到,一個人怪冷清的。」韓增對趙老爺子卻是有好感,他可以不卑不亢,也深明大義,更懂何為知足,這世上懂「知足」的能有幾人。
「好,如此,我先回去合個眼。」琵琶轉身便往房中而去,這一夜,先前還不覺如何,這一提倒是打起了哈欠,也覺著犯困。
兩人各自回房而歇,長安城卻是慢慢開始熱鬧了起來,大年第一天,劉病已與霍成君要受百官與各位夫人的朝覲,只得早早起來,應付完這些事後,霍成君已是有些乏,可霍顯還是在一旁嘮叨著。
「我今日看那戎美人的肚子,怕是要生了,你的心可真寬,聽說她肚子里是個皇子,你也是既然不願對付她,自己的肚子怎麼沒動靜」,霍顯見霍成君不言語,卻是一個勁地追問。
「成君,你老實與母親講,陛下這些日子可有來你這兒?」霍成君的身子經過淳于衍的調理該沒問題了,霍顯不由得懷疑起,劉病已有這張婕妤之後,是否還如之前那般獨寵霍成君。
「母親要不要去翻看翻看,陛下每夜到何處的記錄,許是女兒就沒這個福氣呢?」霍成君已有幾番懊惱,這段時間,霍顯每入宮,定然會提及此事,早已聽煩了。
「我的話你總是不聽,日後有你後悔的。」霍顯便是那個不知足的人,一心只想著更高的位置。
霍成君不願再應付此等話語,只轉話鋒至,「四姐不是也懷孕了,母親還是花些時間關心關心四姐的好,也不知四姐如今情況如何,對了,方才我也未見到四姐。」
「你跟你父親還真是一個模樣,只知道讓我去看霍成姝,若非范明友於霍家有用,我還真不願過去,你放心,霍成姝好得很,范家現在可是將她供著呢!」霍顯一個白眼,自己那日聽了霍光之言去看霍成姝,卻也沒見她有多客氣,心中便已不快。
「她在上官幽朦那兒,待會兒會過來的。」霍成姝與上官幽朦見面的機會比與霍成君相見的機會更少,這一次好不容易入宮了,姨娘外甥女的自然也要好好敘敘。
「四姨這孩子預產期在幾月?」上官幽朦撫摸著霍成姝的隆起的小腹,眼中滿是柔和與慈祥。
「大夫說了,在四月底,這十有八九是個女兒。」
「若是女兒,四姨倒是兒女成雙了,我啊,也有個小妹妹了。」上官幽朦對於霍成姝腹中的孩子滿是期待,論起輩分,這個與自己差二十多歲的胎兒,還是自己的妹妹,總有一股親近感。
劉病已在見過百官之後,想了想,還是去看了戎婕妤母子,畢竟她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未出世的兒子,而預產期也在這兩個月。
戎婕妤見到劉病已自然是開心的,一來,劉病已有許久未踏入披香殿,只是讓她好好養胎罷了;二來,這可是新年第一天,一早上,劉病已就過來看自己,雖然猜到,定然有這孩子的幾分因素在,可終歸有自己的幾分分量在。
「妾身拜見陛下」,戎婕妤眉開眼笑的模樣,卻是比她平日爭風吃醋要好看得多。
「懷著身孕,不必拘禮了」,劉病已一把扶起戎婕妤,生怕她傷著了,將她扶至一旁坐下,自己方在戎婕妤身旁,緩緩入座,「這孩子也快出生了,你可還好?」
其實,當劉病已看到戎婕妤這大腹便便的模樣,也想到了許平君,當年,他懷劉奭之時,近臨產幾個月,行動極是不便,卻還是一如既往地為自己準備好熱飯熱菜,笑意盈盈地迎著自己……
「孩子時而踢妾身幾次,其它倒也還好」,戎婕妤的孕期反應並不是很大,也就是比較嗜睡罷了。
劉病已許是因為戎婕妤腹中的孩子,竟然在披香殿留下用了午膳,這卻是難得的,戎婕妤喜出望外之際,只盤算著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
戎夫人本也來尋過戎婕妤,不過聽宮女說陛下在裡邊,也就很識趣地往別處逛去,只教人不要打擾了二人。
椒房殿,霍成君見到霍光之時,就知道劉病已定然已經得空了,只不過不知他往何處去了,雖有幾分失落,不過因家人在身邊,倒也還好,尤是之後霍家的幾個姐妹與霍禹都至椒房殿之後。
霍成君最為關心的便是霍光的身體,見著面了,自然少不了相問,「爹爹,最近身子可是好些了?」霍光看著倒是比先前精神了許多,或許是因為霍成姝懷孕的喜事而致,加上霍顯,現在也沒有掀什麼風浪。
「為父還想看著成姝腹中的外甥女出世,自當好好養著這身子。」霍光爽朗一笑,霍成君的心也可算放了下來,霍光的病情,自霍成君入宮后,未過幾日,便是一直反反覆復的,霍成君自然也是擔心的,雖然常聽霍顯說他無礙,可總歸自己見到了才是真正安了心。
楚國的大街上,雖因過年,走親訪友的,少了些攤販,可來來往往之人卻也還是熱鬧的,韓增好不容易放下了公事,自然是要好好走走。
琵琶也是完全暴露了小女子心性,一會兒到這邊看看,一會兒將那邊的發簪與頭上試試,逛了許久,看了許多,卻是一件沒買。
「沒有你喜歡的嗎?」韓增擰了擰眉,忽然想到了什麼,「你有什麼看上的,就與我說,就當你陪我走這一遭的獻禮了。」他以為,是琵琶手頭拮据才會如此,十分大方地想著自己付錢買與她,又怕傷了她,才說得如此婉轉。
琵琶卻是一下便聽出了韓增言外之意,搖搖頭,「我喜歡的自然會買,只是這些東西固然好看,長安未必沒有,在這兒買了,還要花費力氣帶回去,何必呢?」
琵琶看到韓增臉上那半信半疑之色,笑笑道:「我還帶是落音軒這麼多年的頭牌,光是打賞的銀兩,指不定就有您一個月的俸祿了,又怎會沒點私房錢?況且自出了落音軒至今,一直住在侯府,可是沒有什麼可用之處的。」琵琶說的也是實話,畢竟像她這樣的,總會為自己日後離了那花月之地,留些後路,銀兩自是必不可少的。
「如此卻是我自作多情了,你若真有看上的,盡可與我言,在侯府也好,這一遭也罷,也要多謝你照顧。」韓增說到底,是個男子,心思縝密也只是在政事之上,生活之中總是不及琵琶來得細心,況且,若是沒有琵琶打聽趙老爺子,這樁事也不會如此順利。
琵琶莞爾一笑,「這些東西倒是不必了,侯爺可是當真要謝我?」
韓增知道,她這下邊定然還是有話,卻還是順著她講了下去,「自然是真心的。」
「侯爺既然是真心的,琵琶卻之不恭,侯爺可能陪琵琶去一個地方,權當侯爺的謝禮了。」琵琶難得這樣輕鬆地與韓增相對,神色中還帶著一絲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