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逢
夜加深,月亮隱於雲中,望月之人亦無了興緻,「更深露重,君上莫傷了龍體,哀家先回長樂宮了。」上官幽朦,見他這副神情,便知是有心事,入宮不過一月余,不習慣宮中生活也是正常,畢竟他是宮外自由慣了之人,想自己初入宮時,也是如此,幸得先帝相伴。
「太皇太后以為大司馬大將軍如何?」上官幽朦的一句關心,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這宮中劉病已確無可說話之人,倒是問起了這有幾分相似的太皇太后。
上官幽朦好奇過後,掛上習慣性的微笑,「君上不會不知哀家與大司馬的關係,哀家所言只怕有失公允。」
「太皇太后只需言,而我只需聽,是否公允另當別論。」劉病已亦勾唇一笑,只是誰都看得出,笑不達心。
他既如此說,上官幽朦也不再推辭,自幼久居皇宮的她,也能猜出幾分劉病已為何會有此問,「大司馬忠於朝廷,不過為人嚴肅了些,不苟言笑。」
劉病已聞言點頭,對方之意兩人皆心知肚明,「夜深了,太皇太后早些安歇。」說罷禮貌一笑,各自轉身,回宮而去。
夜盡天明,許平君將襁褓之中的嬰孩交於母親,自己背起行囊,欲至皇牆之內尋夫君,於她而言,只要兩人能相依相伴便可,一人一旦坐上至高之位還能記著貧時妻已是不易。
一個婦人,小腳慢行,如何能走得快,月圓之日,許平君尚在路上,只得對月長思;而皇牆之內又是另一番景象,似乎家家都慶祝著這團圓之時,卻也顯得思家寂寥之人愈發落寞。
冷酒沾唇,劉病已念的卻是去歲今日,雖不富貴,卻能與妻團圓,那時,他們新婚不久;今朝,卻是各在天涯,這相思之苦如何受,劉病已心中已有決斷,不過,如今朝中局勢,並非事事皆能自己做主,說到底,自己的權勢終歸有限,大權依舊掌握在大司馬大將軍霍光手中。
劉病已的愁思不過是分離之苦罷了,上官幽朦卻是此生無可再見的死別之痛,平日甚少碰酒的她,卻是將酒盞中的琥珀一飲而盡。
上官幽朦的反常,自也逃不過同在席上的霍光之眼,只是不好出面阻止罷了。或者說,對此,霍光也是無奈,當初送年僅六歲的上官幽朦入宮,他便是反對的,奈何上官安與上官桀一心送她入宮,如今正值大好年華,卻已守寡,成為太皇太后,深宮之中,怎少得了孤寂。
席散人離去,霍光卻是難得私下與上官幽朦共處,「臣讓小女入宮陪伴太皇太后,不知太皇太后意下如何?」在看到上官幽朦的落寞時,霍光便已悄悄命人將女兒接至宮外,只等傳召便可入宮。
對於上官幽朦這個外孫女,霍光多少有些虧欠,畢竟她父族之死與自己脫不了干係,這些年,也未能對她多些照拂,若是旁的女子,夫死尚可改嫁,可她不能,這女子中的至尊,也註定背負著不同於常人的包袱。
「外祖父有心了。」當年之事,上官幽朦尚年幼,是非對錯無法評判,但這麼多年,祖孫二人雖不常見面,可上官幽朦卻也清楚,若非有霍光在,她一個無權無勢之人,如何能坐穩皇后的位置,更不必提如今安然做太皇太后。
霍成君此時入宮,明顯多了幾分謹慎,實在是雲屏的口無遮攔讓她害怕,因此,這一次,霍成君也只是一人入宮罷了。
「成君,這是怎麼了,這般拘謹?」霍成君即便再懂事,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女子,心事如何瞞得過久居宮中的上官幽朦。
「倒沒什麼,只是如今宮中人事不同,成君不敢放肆罷了。」經上次一事,霍成君生怕被劉病已認出,不敢隨意跨出長樂宮一步,說話做事也小心了些,少了不少率性。
「是啊,只是久居長樂宮只怕會悶壞了人,不如陪我出去散散心。」上官幽朦一邊說著,一邊牽起了霍成君的手往宮外而去。
登位不久,權勢未穩,可信之人甚少,但劉病已卻相信,那個少時救己卻不居功的邴吉,於是便召見了他,「吾得以登帝位,大司馬大將軍功不可沒,然吾不知如何謝之,少卿以為如何?」
邴吉在朝多年,劉病已的意思自也猜出幾分,霍光權勢過大,方繼位的新皇怎能不有所顧忌,皺眉之後便笑道:「若皇上親臨,便是莫大榮光。」霍光已位極人臣,封亦無可封,而皇帝親自上門,自是對其莫大的眷顧,想必霍光也能知曉其中之意。
許平君欲入皇宮尋人,可她將這皇宮想得太過簡單,莫說心心念念之人,就連這宮門也入不得,許是命運的安排,正當許平君困頓之際,一輛秀麗的馬車出現於面前,未及多想,她便想攔下這車馬,一看便知車內之人身份非同,若得其引見,也不必在此空望,便大著膽子,擋住了馬車的去路。
幸得車夫熟練的馭馬之術,否則只怕許平君未見到劉病已,便只留下一具被馬踏過的屍體,對此,許平君心中亦是萬分慶幸;馬車突然的停下,自是晃動了車廂,亦驚動了車內之人。
「發生何事?」車內傳出溫柔女聲,其中不乏驚魂方定的顫抖之音。
車夫與宮門守衛見此情形,立馬至車廂前「小姐恕罪,是一瘋女子,擋了小姐去路,奴才這便將其驅趕。」生怕車內之人動怒,矛頭直指許平君。
車內之人聞言,卻是從車內探出了頭,霍成君輕紗半掩面,看著站在馬車對面的女子,看樣子,她也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方才那般驚險,任誰都無法一時間從驚慌中緩過來。
「夫人,可有傷著?」雖說面前的女子年歲與自己相差不了多少,可她的一身裝扮與髮髻分明是已成婚之人,又聞侍衛口中的瘋女子,難免心生憐憫。
許平君反應過來之時,發覺問話女子穿著雖清麗簡單,可一身綾羅不乏清貴,又見方才氣勢凜然的侍衛,對她低眉順眼,自也知曉此人非一般女子,定是哪家貴族之女,「未曾傷著,倒是驚擾了小姐,還請小姐海涵。」許平君福了福身子,表示歉意。
「無礙便好,夫人何以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