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歸之路
「這血玉為何拿不下來?」
九玥的耳邊響起一個男子低沉的嗓音,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朦朧中似乎有一隻溫熱的手掌撫上了她的胸口,一種莫名的炙熱瞬間蔓延到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九玥頓時睜開了雙眼。
眼前是一張異常俊美的男子面孔,深邃的眼眸中帶著一絲凌冽讓人不敢與之對視,這是九玥此生見過的最美的一張臉,美則美矣,卻又總覺得那裡不大對,這張臉如此熟悉,熟悉到似乎方才才見過……
九玥只覺頭皮猛然一陣發麻,這可不是才見過嘛……這不就是那削別人腦袋像削樹枝似的男人么?!
「姑娘,你這樣抓著在下的手是……」男子玩味的看著自己被九玥捉在手裡的右手,唇角勾起笑意,眼神帶上一絲戲謔。
九玥這才注意到眼下的情況是這樣的,自己正死死抓住男子的右手,並且這隻手還被自己按在自己的胸前,九玥的身上還穿著那身火紅的嫁衣坐靠在一個石榻上,臉上的薄紗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知所蹤,那男子也是非常配合的著一身火紅的衣袍,而石榻的旁邊居然還點著兩隻蠟燭!?
這氣氛真是說不出的曖昧,要是現在隨便路過一個人便可以抓一個活生生的洞房花燭前戲的開端,比如路過那個九玥還未跟其完成大婚的相公?或者她相公的手下什麼的?連傳出去會是什麼版本九玥都想好了,比如什麼縛靈王姬大婚秘史,傳聞縛靈王姬成婚當日,與之拜堂是一人,與之洞房花燭又是另一人,場面可謂香艷無比……想一想她這嫁人也真是嫁的九曲迴腸。
「……姑娘……你這……莫不是看上在下了?……我倒是不介意……」男子見九玥居然一動不動的在走神,便把身體又往前靠了一些,唇邊的笑意漸深,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撩撥,耳畔能感受到男子呼出的溫熱的氣息。
九玥的臉騰地一紅,用力的把男子推了出去,「……那個……我…..我有相公了!」
「哦……你說的相公,可是那個需要靠給女人帶上血玉才能把女人留在身邊的男人?」男子緩緩開口,慢條斯理的整理起衣袍。
「……血玉?……你是在說我脖子上這塊石頭?」九玥低頭打量起胸前掛著的這顆嫣紅色的玉石,看起來倒是沒感覺什麼特別之處,只是血玉這名字,一聽就很不吉利的樣子。
「這玉石可是個有來歷的物件,來自巫月一族,傳聞帶上血玉的女子,會愛慕第一個觸摸其身體之人…….」
「你說什麼!?」九玥杏目圓睜,開始努力回憶她帶上這鬼東西之後第一個摸的是什麼,似乎是一個婢女遞給她的一盞青碧色的羽觴?杯子該是不算人的,那她有沒有碰到婢女的手指?她不會愛上那個婢女吧?
九玥想著自己有一天竟會對著女子產生熱烈的愛意實在讓她覺得哭笑不得……再一想,這情情愛愛什麼的九玥到底也沒經歷過,怎麼又確定自己一定不會愛上女子呢?想到這裡九玥趕緊打斷了自己的臆想,因為跟女子成親的畫面實在是太古怪了。
「我本無心唐突姑娘,只是想幫姑娘取下這血玉,只是姑娘這一醒來就……」男子義正詞嚴的說道,好像十分困擾的樣子。
九玥突然明白過來這男人估摸著今夜搞這麼大動靜就是為了這塊血玉而來,十分不買他的賬。
「你看我穿的是什麼?」
「喜服。」
「一般穿喜服的人應該在哪裡?」
「…….」
「你剛才說你無心唐突我?」
「……」
男子面帶笑意「……姑娘這是要我負責?倒不是什麼難辦的事情……只是要先請姑娘把……」
「對,你得負責。」九玥打斷男子的話語,突然又想到眼前站著的,好像是個削別人腦袋不眨眼的危險人物,又語氣溫和的補了一句「我不用你娶我,你要的東西我也可以給你,只是你說你把我好端端的名節給毀了,我也嫁不了人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這不過分吧?」
「姑娘請說。」
「我把血玉給你,你送我去天域雪山」九玥認真的說道。
男子忽然皺起眉頭,表情變得有些嚴肅還帶著一絲戒備「姑娘為何要去那樣危險的地方?」
「……這個……好女不嫁二夫,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把自己獻祭給魔神也不失為一個忠烈的歸宿……」
「……」男子聽著九玥一臉正經的胡說八道明顯表現出不相信的表情。
「……姑娘怎麼一點不擔心自己是否會因為這血玉對我產生情意?」
「我沒覺著自己愛慕你來著,而且這個東西摘下來不就行……」話還沒說完,九玥驚異的發現自己脖子上帶著的這顆血玉明明是很長的烏繩拴著的,但這會兒這烏繩不知為何竟變得十分的短,短到無法把它直接從脖子上摘下來。
「……你有剪子么?」九玥說完就後悔了,只見男子從腰間抽出一把銀晃晃的長劍,九玥只覺得那把劍充滿了戾氣,不知有多少亡魂死於其下。
男子低下身子,輕聲對九玥說「放心,我不會傷到你。」
九玥的耳根敏感的紅成一片,奇怪了,這適才讓九玥無比害怕的男子,九玥對他竟是討厭不起來,而且內心對他有一種奇怪的……信任感?不是這破玉在起什麼邪門的作用吧?看來還得趕緊把它取下來。
劍刃接觸到烏繩的一剎那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給彈開了,男子扶著額頭似乎也是比較鬱悶,「姑娘若不介意得跟著我去一趟不歸林了,那裡也許有解開這烏繩的法子。」
九玥方才無比鎮定的心情瞬間瓦解,想著自己的心可能會不再由自己做主感覺十分無奈,也對這個血族少主夕澤產生了幾分厭惡的情緒,在縛靈族當了那麼多年的雜役婢女,九玥平生最討厭的事情,就是被他人操控自己的人生。
畢竟九玥的人生和這裡的人比起來,簡直就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啊,對於嫁人這種事情,九玥一直持著比較悲觀的態度,心裡一直打鼓著,要是那血族少主發現他打個仗回來自己的夫人沒找著,房間里卻多出來一個六旬老嫗在洒掃庭除不知該作何感想,會不會因怒火中燒,對縛靈族發動一次史上最大規模的戰爭?
這次也算是陰差陽錯,她是被人劫走的,既沒有辜負流煙,也可以鬆一口氣了,雖然脖子上被套了顆邪門的石頭,但畢竟也不是什麼要命的事情……
「傳聞縛靈王姬千日流煙絕艷驚世,敢問姑娘可是流煙姑娘本人?」男子眼神戲虐的打量著九玥。
九玥不高興了,臉色一沉,這算是什麼問題,怎麼感覺是在拐著彎的說她長得難看?
「我不是流煙,你叫我九玥就行了。」
「哦?……縛靈王如此大膽,竟敢李代桃僵?」男子輕輕挑眉,饒有興緻的樣子。
「……我覺得你的膽子也不…小…」九玥話語還未說完,轉瞬之間被男子摟進了懷裡,臉上好似被濺到什麼液體,等九玥反應過來定睛一看,男子的劍上居然掛著一隻全身無毛,有著青色光滑皮膚的怪物,無眼無鼻無耳,張著一張血盆大口露出滿嘴的尖牙,模樣非常可怖。
「此地不宜久留。」男子說完這句話,絲毫沒有覺得不妥的抱著九玥出了洞口。
兩日之後,九玥跟著紅衣男子無聲無息的就到了血族的邊境楓城,男子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兩套衣服,九玥換上了一身碧藍色的綉衫羅裙,而男子也換下了那身紅衣,著一身雪青色的衣裳,張揚的氣質頓時收斂了不少。
這血族的人也真是不知該怎麼說,這楓城離血族王嶺不過兩日路程,這一路上簡直平靜的難以言喻的奇怪,好似這裡從來未曾發生任何事情,白日里連個兵卒都是看不到的。
「你說的不歸林離這裡還有多遠?」九玥好奇的四處張望。
「楓城以東的那片扶桑樹最多的林子,便是不歸林了,從這裡過去,不到半日。」
「怎麼聽著感覺就是一種進去就出不來的林子……」九玥小聲的嘀咕。
「的確如此。」男子點頭,不知是對不歸林三個字跟她有同樣的想法,還是說在告知她這林子是真的有進無出……九玥看著男子略顯古怪的面色,覺得多半是說的后一種……
從進入楓城開始,九玥就覺得氣氛似乎有哪裡不對,又一時說不大出來,當他們走進一家茶坊的時候,九玥驟然反應過來這讓她感覺奇怪的原因,茶坊里的人全是一些鶴髮銀絲的老者!
不止如此,九玥自從走進楓城以後就沒有見過一個年輕的人,這楓城…..為何全是年邁之人?難道這楓木一族在這異世是特別短壽的種族?怎麼九玥之前一直沒有聽說過呢?九玥記得這個世界就是再短壽的種族,也有三四百歲的壽命,不大會出現全族人都以老者的形象出現的道理。
「哎….那個…什麼…什麼...你有沒有覺得這裡特別的奇怪?」九玥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男子,發現男子也跟自己一樣皺著眉頭,大約也是覺得分外不解。
「在下蒼玄,玥姑娘不用叫在下叫得這樣特殊。」男子似乎對九玥這樣稱呼自己很是有意見。
九玥抬眼看他,隱約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一時又記不起來在哪裡聽到過「那你叫我九玥就可以了,我知道自己是個姑娘。」
驀地,茶坊的老闆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卻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雖穿著粗布麻衣,卻仍然掩飾不住骨子裡帶著的妖媚之感。
「哎喲~~好生俊俏的郎君,兩位是來喝茶的?這楓城最近可出了怪事,兩位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什麼怪事?姐姐能否跟我們細說?」九玥好奇的看著女子。
女子用眼角掃了一下九玥和蒼玄,俯了下身子「兩位有所不知,這楓城裡的人是一夜之間變成這樣的,前幾日都還好好的,昨兒不知怎麼回事,早晨起來大夥就變成了這副摸樣,而且不止面貌變得衰老,精神也十分不好,大多數人甚至沒有精力去關心這個事情,整日里都只是想著睡覺呢…..」
九玥看向四周,發現這些在茶坊里的人雖說沒有睡著,也確實都是一副神情獃滯不太有精神的樣子,就連他們進來到現在也沒有一個人關注到他們「她們是喝了我的茶水才精神一些的,我跟他們說話都不大搭理我呢……」
「但是為何姐姐你……什麼事也沒有呢?」九玥遲疑的看著女子。
「莫說你覺得奇怪,我自己也覺得奇怪呢,不過這樣挺好的,反正這些人之前也不怎麼喜歡我,老娘還差點被這些混蛋抓去做祭品呢…….」女子越說越生氣。
「人祭?……」九玥心裡隱隱感到不安。
「可不是么,血族的少主大人要和縛靈族的王姬大婚,我們這種小族就得上交一百個奴隸做為祭品,可是像我們這種小族又哪裡來的這樣多奴隸,還不是只能上交自己的族人……」女子說到此處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恨意。
「你知道血族的少主大人養了一群羅鳥么?那鳥可厲害了,食量大的驚人,也不知是不是什麼妖魔精怪變的,生生的把活人啃成了白骨……呀……想起來都是一片血肉模糊生不如死的人間煉獄呢…」
九玥的臉色越發的蒼白起來,女子的笑容卻越來越濃麗燦爛。
「對了……姑娘,那碗心尖血……你為何不喝呢?……這樣浪費……多可惜……」女子忽然雙眼發直的盯著九玥的眼睛,笑容也顯得萬分詭秘。
九玥不再言語,心驚肉跳的拉著蒼玄匆忙的從茶坊里跑了出來。
「……哎……姑娘你們怎麼就要走了,你不是喜歡聽故事么?……我可是什麼都知道的…呵呵呵…」
女子的笑聲消失在身後,九玥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不停的喘息著。
「這個女人…她她……」九玥磕磕巴巴的講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不停比劃著雙手想讓蒼玄明白她的意思。
蒼玄倒是顯得鎮定自若「那個女人應該只是一隻怒魄,旁邊那些鶴髮老者,是一些沒有意識的殘靈,大型的祭祀過後總是會形成些東西的,放心吧,我們不過是不小心走到了鬼蜮里罷了。」
「怒魄是什麼?殘靈又是什麼?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九玥還不太能接受目前的狀況,畢竟九玥從小在縛靈族成長,根本沒見過這些,也是九玥自已暗示自己這個世界,跟她曾經的世界區別並不是很大而造成的,此刻她才恍然大悟的發現,她對自己有多自欺欺人,對這個世界有多肉眼愚眉。
蒼玄略略一頓,面色有些困惑的仔細的打量起九玥來「阿玥你……是不是還小?」
「……」九玥最討厭談論關於年齡的認知了,鬼知道她是算小還是算老……橫豎是死在他前面就對了……阿,還是不要去想死這件事的好,此時想到這個字實在是覺得有種不祥之感。
蒼玄緩緩的發出一聲嘆息「阿玥你對這世界無知到這種程度,真是讓人有些擔心……怒魄就是屍骨中的怨氣所聚,一般傷不了人性命,靠吞噬其他怒魄延續其存在,除非是年代特別久遠的那種才具備強大的靈力能傷人……我還沒有見過能傷人的怒魄……再說殘靈,是死無全屍之人的一抹遊魂而已,因不忍記起自己死時的模樣而以鶴髮老者的形象出現。」
「那我們現在到底在哪裡?」九玥欲哭無淚的跟著眼前這個正不慌不忙的,好似隨意挑了一個方向就往前走的男人,他們還沒到不歸林,九玥卻已然感覺自己踏上了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