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初遇
他身形單薄,衣衫襤褸,與她周遭的華衣美服顯得格格不入,尤其是那雙清冷孤傲的眼睛,透著她從未見過的悲傷與無助。
初秋的風微涼,拂起他洗得發白的袍裾,露出腳下早已磨破的鞋履,他孑然而立,任由游廊穿堂的風吹亂他的發,仍舊是目光堅定地望著她。那一眼仿若穿越前世今生,澄澈的棕色瞳仁中似有波光轉流,愁腸百結,無端生出一縷猝不及防的悲戚。
杜且的心像是無數的小手揪著,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窒息感向她襲來。這不過是他們的初遇,為何他的目光讓她感到如此地……疼痛不堪。
「二娘,你在這裡正好,這位郎君要見將軍,可他又拿不出請帖。」門房很是為難,沒能把這個亂闖的小郎攔下,就怕他家將軍脾氣暴躁,拿他問罪,見了杜且如同見到救星。
厲出衡沒有再往裡闖,拱手長揖到底,「某厲出衡,見過二娘。」
杜且自然知道他是厲出衡,他還是她的未婚夫,在杜如笙未發跡前,曾在滇南救下厲氏一家,並以救命之恩為還沒滿月的她與厲出衡訂下親事。
厲氏是大梁最顯赫的世族,可再顯赫的家族,也逃不過衰亡的命運。三世之後,厲氏再沒有出過五品以上的官員,族中子弟資質平平,無出類拔萃者,直至厲出衡的出現。
可今時今日,沒有人知道厲出衡日後的榮光,自然不會對他以禮相待,他會有這樣悲楚的表情,也是再正常不過。
杜且剛行過笄禮,綰了滿頭青絲,一掃稚嫩的孩童懵懂之氣,又兼一身笄服繁複而隆重,曳地的裙裾壓著華麗金紋,襯得她出眾的姿容如星辰日月,無法讓人移開雙目,只是光潔的額上一個紅腫的大包脂粉難掩。
厲出衡驚覺失態,把頭壓得更低,「某與二娘有婚約在身,今日特來向杜將軍提親,還請二娘勿要見怪。」
這事本不該同她說,大梁民風保守,男女之間私相授受,都會被視為失德,更不必說婚姻之事,豈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公然提及。厲出衡也是飽滿詩書的世家子弟,該有的禮法他不會不懂,卻又如此唐突。
若是她沒有出正廳,沒有遇到他,他還是會直入正廳,備受奚落。
她很慶幸,她出來了,把他攔在半道上。
或許她可以不必再經歷前一世的凌辱難堪,而厲出衡也不會記恨杜家。
倘若她沒有記錯的話,厲出衡娶杜樂時,曾經放言:「杜家欠他一個妻子,他只是拿回本該屬於他的東西。」
為了這個目標,他努力了十年之久,終於位極人臣,權傾朝野。而在這十年的光陰里,她卻蹉跎了歲月,成了一個不堪的婦人,最終死在他的懷中。
杜且頓時心中大駭,想起自己前世撞上杜樂花轎的那一幕,一切都是那麼地詭異,她明明站得離花轎最遠,卻被推搡著撞了上去。在此之前,她被禁足在別業,只等那個男人夜夜來會,卻在杜樂出嫁的這天,突然有人來接她觀禮,打的是右相府的旗號。
這一切莫不是厲出衡一手安排的?
想到這裡,杜且倉皇掩面而去,等到她立在明鏡軒前,才幡然醒悟,原來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就算是她知道日後的種種,也無法輕易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