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哪有人連婚事都算計,還留那麼久的伏筆,把人蒙在鼓裡,一等時機成熟便揭鍋,趁熱端走。
「由得你不嫁嗎?」咦,他的黑子將軍呢?怎麼全軍陣亡,這丫頭、這丫頭……為什麼不是男子?
善棋者也善謀。
若將趙家軍交在她手上,會是一支奇兵能將,興武侯府還能引領風騷三十年,立於不敗之地。
趙若瑾一臉沮喪的低下頭,「祖父,上官靜不是好人。」
他算計她。
「他對你用了心。」這才是難能可貴。高高在上的堂堂王爺為謀一名小姑娘的心,甘願拉下身段為她車前馬後,這點很多上位者都做不到。
身為祖父,他當然想給寵愛的孫女最好的,放眼整個大楚,也就一個靜王值得交託,才智過人,容貌出眾,身在高位卻不驕矜,為人處世有度衡,不急不躁,雅士般的品格為人盛讚,堪稱是每一位丈人眼中的良婿。
「祖父,你少說了一個字,是用了心計。」她那時才幾歲呀!還缺了門牙,虧他看得上眼。
上官靜若知曉她的想法,恐怕要為之失笑。
當初他可沒有想那麼遠,純粹是投緣,隨手解下腰間的玉佩做為見面禮,盼她能一生無憂。
誰知陰錯陽差的,在今日竟成了定情信物,一時的無心成就一段良緣,他也十分意外。
虎目略有深意地朝孫女一瞟,趙老侯爺意味深長的撫著長須。「你知道貔貅玉佩還有另一種作用嗎?」
「不要告訴我,我不想聽。」她捂起耳朵拒聽。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看著孫女稚氣的舉動,他樂得哈哈大笑,「是玉令。」
什麼玉令?
越是不想聽,聲音越是往耳里鑽,祖父年紀雖大但嗓音渾厚,厚實地撞進她捂起的耳朵中。
看出她聽進去了,他繼續撫須一笑。「靜王有一支實力堅強的黑煞軍,能以一擋十,如今已有上萬名黑煞軍,除了靜王本人以外,也就只有貔貅玉令能號令。」
「他……他把這個給了我?」趙若瑾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面對上官靜所給的厚愛,她心中不禁生起一絲惶恐。
她還得了嗎?
「若瑾丫頭,他的心意你看見了嗎?」他是不想自家孫子、孫女和皇家牽扯上關係,他們輸不起,可若是秉性良善的靜王,他願意賭一賭。
看見了,但……害怕。「祖父,我還是想殺夫怎麼辦?」
不想被傷,只好傷人。
孫女的話讓趙老侯爺氣得想用棋子砸她,但一想到棋子背面的花色是一套的,少了一枚便不成套,他就捨不得了,改用眼睛瞪人。「你殺得了嗎?你當靜王是吃素的呀!」
就是殺不了才滿心怨慰,趙若瑾好幽怨。
「去去去,回你的『閑人閣』自怨自哀,我這老頭子還想活很久,別把你的霉運帶給我。」輸棋的老侯爺一肚子氣,棋盤上的白子佔據半壁江山,他越看越火大的趕起人。
「回不去了。」她小聲的嘆氣,很沒姑娘樣地往棋桌上一趴,那水亮的瞳眸霧蒙得快溢出水,好不惹人憐。
「又怎麼了?」唉!明明不想理她,可是一看到她的小女兒樣,心就忍不住一軟。
「二嬸娘的那位親戚又在閑人閣外頭逮我。」秦若妍真有耐性,一等便是大半天不走,害她有屋歸不得。
前有狼,後有虎。
一開始是為了躲秦大小姐才去了城外的溫泉莊子,本想住個十天半個月再遣人回來探個消息,連著數日不在家,愛串門子的表小姐總該知難而退了吧!人家就是在躲她。
誰知住不到兩天,狼來了,他一句:我娶你如何?當下把她嚇得從莊子跑回來,絕口不提溫泉莊子。
她前腳剛回府,肉肉的秦若妍便上門來拜訪,東西兩府雖築了一堵牆,可兩家有道相通的門,白日向來不上鎖,由著兩府的人往來走動,她便走那道門來「敘舊」。
趙若瑾被堵個正著,被迫聽她左一句若瑾妹妹如何如何,右一句若瑾妹妹你看好不好,四個時辰,她就這樣整整念了四個時辰,還順手摸走了一隻碧玉耳釘,耳釘下方垂墜著指片大小的鴿血寶石。
「那個不要臉、自改了名字叫若妍的姑娘?」一聽和自家孫女們用同個字取名,趙老侯爺的臉色不太好看。
「不要臉說得很貼切,但你絕對想不到她臉皮有多厚,連你自家有狐狸性格的孫女都束手無策。」拿她沒轍。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他恨恨的啐道:「把兩府相通的門鎖上便是,哪有侯府的千金連自個兒府中也待不得,得躲著人。」太不象話了。
「祖父英明,就等你這句話。」沒他放話,她還不敢自作主張,讓東院和西院鬧得不愉快。
驀地,他了悟了,氣笑地罵了句賊丫頭。「你就等在這裡算計我是不是?拿我來給你擋箭。」
趙若瑾軟語的撒著嬌。「我家祖父真威武,一嘯山河,再嘯萬獸,三嘯天地,你看那日升日落都圍著你繞。」
「少拍馬屁,滾出我的視線。」盡挑好聽話說,她若是男子定是佞臣,偷奸耍滑是一流。
「祖父,我再陪你下三盤棋。」不快不慢,看準了時間下,下完三盤棋秦若妍也差不多該回西院去吃飯了。
「不下。」誰理她,賊頭賊腦賊心眼。
「祖父……」
趙老侯爺下定決心不為所動,可是白子一落,他手癢的拾起黑棋,等到棋盤上又是一片白子,他竟下完了一盤棋。
所謂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三盤棋下完了,天色也暗了,看著大孫女眉開眼笑的神情,他赫然意識到自己上了當,孫女哪是下棋,分明是等天黑,天一黑,姓秦的姑娘只好回到老二家,她便可全無攔阻的回到自個兒院落。
這心眼多的丫頭,連自己祖父也算計在內,還能堂而皇之打著孝道之名做為借口,她不是不見客,而是得陪祖父下棋。
多好的推託詞,一舉數得。
看著趙若瑾出了書房門,趙老侯爺嘆了口氣,道:「你確定要娶老夫的孫女,不再考慮?」
他都覺得把這個行為跳脫的孫女推給人家很不厚道,他內心汗顏。
「小瑾妹妹心性純良,很適合我。」
書房的陰暗處,走出一道身形翩然的長影,油燈一亮,照出美若鮮花的容顏,那份美清冷而孤傲。
「你沒聽到她說要殺夫嗎?」這樣還叫心性純良?他都不好意思開口答應把孫女許給人家,好像和人有仇,要嫁禍給對方了。
他把醜話說在前頭,是買家不嫌貨,不是他非賣不可,且貨物既出概不退貨,請買家好自為之。
「她殺不了,不是嗎?」小丫頭只是嘴硬,真讓她下手,只怕她會棄械飛逃,還反過來怨他為何還不自己去死一死。
這……有自信是很好,可他不敢保證大孫女會不會弒夫成功,她向來有智謀,想做的事還沒失手過。「不是殺不了的問題,而是她太有主張了,你想你能說服她安於后宅?」
趙老侯爺說「說服」太含蓄了,實際上他想說的是:你壓得住我家的瘋丫頭嗎?她可比你想象的聰明,想往你頭上踩輕而易舉。
「為什麼要安於後院?我不認為幾扇門、幾堵牆關得住她,她想飛就去飛,我是她的後盾。」一個男人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還算什麼男人?
聞言,趙老侯爺撫須深思。「你真的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嗎?老夫眼觀目前局勢,這些未經風雨的皇子們不堪造就。」
他擺明了問清楚,自家雖不爭從龍之功,也不坐以待斃,所謂事在人為,為了興武侯府的榮衰,他得作好選擇。
「皇上已立太子。」上官靜言下之意,就是那個位置不關他的事。
趙老侯爺笑得頗有深意。「老三呀!老夫不看好他。」
草包一個,除了會謀算兄弟外,正經事沒做過一件。
「別算上我。」他意不在奪嫡。
眼神略帶遺憾又放心的一笑。「這樣也好,省得老夫又得費心,不過你身後有三十萬趙家軍,別忘了。」
「用不上。」他希望不用。
一旦動用了,天下大亂。
「找個時間把禮走一遍,讓皇上有個底,不至於驟然賜婚,不過婚期別定得太急,至少要等丫頭及笄后。」
趙老侯爺的話說完沒三日,靜王府已派禮官前來提親,真的很快,就五天,名分定下,興武侯府大小姐是鐵板釘釘的准王妃,將來超品的誥命夫人,本朝最年輕的親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