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時候原主還以為是他犯了錯受了罰,心裡還有些可憐他,在他被關進屋子裡的時候,拿了一件衣裳給他,又把自己本來藏在懷裡當點心的餅用帕子包了,也一併給了他。
蒲梓伶怔怔的看著歐陽霄,那背影此刻看起來已經和記憶中的不同,雖然也單薄,但看起來卻能支撐住一方天地,他再也不是那個需要原主來同情憐憫的人了。
歐陽霄回過頭,就看到她楞楞的望著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角一瞄,看見她的手指正不自覺地磨著裙子,他試探的牽起她的手,見她沒有拒絕,眼眸微彎,漾出藏不起來的喜悅。
「剛剛他說的那些話,你也別放在心上,不管有沒有找出什麼證據,你既然說要燒了那些東西就燒,總有我站在前頭幫你頂著。」
他這明顯討好她的話讓蒲梓伶回了神,她低頭看著兩個人握著的手,先是怔楞了下,然後像是被火灼燙一樣,倏地抽開了手。
這一刻,她確切的意識到,他們之間,除了他的隱瞞,另一個問題才是更重要且不知怎麼解決的。
她垂下頭,感覺剛剛被握住的手好像還殘留了他的溫度,可他想握住的,真的是她嗎?
一開始,她以為他真的是只會讀書的傻瓜,所以心軟留下一起生活,後來,發現他其實不傻,傻的從來都是她。
但她以為他是真心愛上自己,在他的寵溺之下,她第一次明白了被個人牽挂在心上的感覺,然後,卻發現他只是用深刻的溫柔隱藏著秘密。
他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卻當作什麼都不知道的隱瞞,那才最讓人心寒。
蒲梓伶腦子裡只想著兩個問題——他對她所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是真心的嗎?
他如果對她是真心的話,那麼……他應該早發現她和原主的不同,那他為何什麼都不說,就像什麼都不知道一般?
她從來沒有這麼感激自己是個理智大於感情的人。
明明知道抽絲剝繭地去發現真相會讓自己傷痕纍纍,卻還是寧可撕開那層甜蜜的外衣,讓自己直接去面對或許很不堪的真實,畢竟這總比全心投入到最後,卻心碎要來得好。
如果愛情是讓人瘋狂的毒藥,她選擇退開。
她看著他,他因為她抽開手的動作,眼神看來有些受傷,讓人忍不住心疼,可她卻只是淡淡一笑,帶著些苦澀。
「你明明就已經注意到了吧。」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雖然說出這句話,讓她覺得自己是摧毀美夢的惡皇后。
歐陽霄臉色突然一變,眼裡閃過驚惶,可馬上又故作鎮定地道:「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她拿出孤注一擲的勇氣說:「我說……你早就發現了吧,我不是她,即使用著同樣的名字,同一個身體,有著相同的回憶,可……」
「別說了!」他深邃的黑眸里逐漸捲起瘋狂的風暴,整張臉冷了下來,抿直了唇,讓他看起來冷酷而危險。
蒲梓伶看著他的樣子,想著這才是他一直都沒有展露出來的真面目吧。頓了下,她還是決定把話都說清楚。
「你還要自欺欺人嗎?我不是她,不是你一直放在心上,願意傾盡所有溫柔愛著的那個女子,你明明早就發現了,甚至還在上回幫我沐浴的時候特地確認過了吧?」她咬著唇,不讓自己流出懦弱的淚水。
「你知道你自己說了什麼嗎?」他的聲音輕得像是會被風吹散,可他那微微的沙啞卻說明了他同樣也不是那麼的冷靜。
他的手輕撫上她的臉,手指輕滑過她泛紅的眼眶,然後是臉頰,最後停在她的頸項上,他的手輕碰著她脆弱的咽喉,忍不住緩緩收緊。
「把那些話收回去,我今天就當作沒聽見,你乖乖的不好嗎?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你就算不和我一起過了也不要緊,可是……不要說……」
她聽著他自欺欺人的話語,感覺到他越來越重的力道,她的眼淚再也無法控制地從眼眶滑落。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把那個足以把她逼進死路的秘密藏在心底一輩子。
可是,她是個認真的人。
她沒辦法下半輩子都在猜測眼前這個溫柔又冷酷的男人,看著她的時候是不是在想著另外一個人,她也無法假裝自己是另一個女人待在他身邊。
心疼,疼的是她,又何嘗不是他。
她打破了他的謊言,也阻斷了自己的退路。
在愛還沒深入骨髓,在只有一點點曖昧、一點點心動時,直接挑明了所有,才是對他們都好的吧?
「她死了,活著的是我,是我。」她想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個事實,可是無法停住的淚水卻讓她的聲音多了幾分哽咽。
歐陽霄猛然收緊手,腦子裡像是有口鐘,不停地敲著,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讓他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死死的盯著她,看著她在他的手下臉色發白,表情痛苦,可眼睛卻始終望著他,眼淚也不停的流。
可當他看進她的眸子里,才發現淚流的不只有她一個人。
他放開了手,輕抹上自己的臉頰,那裡也早已是一片濕漉。
原來,愛情里,傷心人從來就不會只有一個。
【第七章】
次日,蒲梓伶不曾再見過歐陽霄。
一來是她忙著驗屍,想要證明自己的猜測,二來是兩個人在那之後,總是相對無言。
蒲梓伶既然決定了把話說出口,自然就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即使兩個人最後就此成陌路,甚至把自己送上了死刑台,她也認了。
只不過在這之前,她還是把所有的心力都獻給工作,打算要找出確切的證據后,看有沒有辦法也找出解決的方法來。
人力有限,她也只能盡量去做,只求問心無愧而已。
而另一方面,歐陽霄則是失神的坐在了安王世子的對面。
安王世子華紹懿看起來跟一般的世家子弟不大一樣,小麥色的肌膚看起來像是常在外頭奔波,身材高壯,就算是穿著華服,也掩不住那股豪邁洒脫的味道。
他帶著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歐陽霄一遍,才調侃似的開了口,「這是怎麼了?我還是頭一次看見咱們鎮輔司威風凜凜的右都督失魂落魄的樣子。」
歐陽霄沉默著不搭理他,沒想到越是這副樣子,反而讓華紹懿越是想要鬧鬧他。
這小子那張美人臉老是同一副表情,掛著淡笑一副從容樣,他看久也膩了,現在倒好,難得他有灰心低落的時候,不好好的嘲笑一番可就浪費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對了,聽說你放棄了科考就為了追你之前家裡的一個丫頭,前陣子又聽說你喜當爹了?難不成就因為這個而失魂落魄?嘖嘖,這可不像你的性子。」
「世子難不成是無事可做了?」歐陽霄板起臉,抬起冷淡的黑眸,語氣沉沉的質問著。「難不成已經找到是哪個官知疫症而不報,甚至還隨意拋屍?」
華紹懿呵呵兩聲,揮了下摺扇,蹺起二郎腿,一臉從容的道:「這不是已經讓手下人去查了?不過你真不說說出了什麼事?這些年不管出了什麼事,也不曾見過你這副樣子,莫不是……跟那丫頭有關?」
歐陽霄臉色不變,只是熟悉他的人還是看得出他情緒上的微微動搖,華紹懿覺得更有趣了,忍不住繼續追問。
「還真是?嗯……就往常來看,哪有女子不受你這張臉吸引呢,如果真有,那不是心有所屬就是真瞎了眼,就不知道你家裡的那個丫頭是哪一種了?」
歐陽霄聽著他越來越亂七八糟的猜測,終於出聲打斷。
他不愛把自己的事情說與人聽,可是現在的他,腦子裡一片混亂,心也空蕩蕩的毫無著落,讓他頭一次有想說說的念頭。
「我和她第一次真正的見到面是在那次我那好三叔做的好事之後,老夫人一方面想保我,一方面又覺得我丟人現眼,就把我給關在屋子裡,不給吃喝,也不知道是想要讓我死了乾脆,還是只是做個樣子給府里人看。」
想起以前,他忍不住輕笑出聲,不像是回憶痛苦,反而像是覺得有趣。
那時候他那好三叔為了博得一個富庶之地的地方官位置,四處找關係,只不過那樣的好位置,哪裡能這麼輕易被一個沒落的國公府的三老爺得了,自然是要花功夫。
而他在受「高人」指點后,跟一個能說上話的皇商搭上,對方能夠替他從中周旋,只不過錢和名人家都看不上,唯一的一點愛好就是變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