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060章 狐狸
才走出去不遠的弄晴,忽然站住腳,轉頭回去看偏殿。
裡面靜悄悄地,彷彿剛才一聲脆響,只是她的錯覺一樣。
然而,轉瞬而來的一句話,立刻就證明她剛才沒有聽錯。
「朝北就朝北,誰稀得跟你爭一般!」
這是……
謝二姑娘?
弄晴想起之前選住處的時候,張家小姐那般霸道的作風,此刻一聽謝馥炸了毛,頓時就唏噓起來。
看來都是小姑娘,著實還不能沉住氣。
更何況,這兩位從來都是死對頭,不掐起來才怪呢。
弄晴本來想回去看看到底什麼情況,可一想這兩人的身份,便又撤下了這個想法。
她回到李貴妃的寢宮之中,隨手喚來一個宮女,吩咐道:「派人看著點偏殿那邊,防著兩位貴小姐鬧出事兒來。」
「是。」
宮女眨眨眼,顯然不很明白,不過也去了。
慈寧宮中,一應擺設都是奢華。
正中一架貴妃椅,此刻李貴妃正躺在上頭。宮中四角都擺著冰缸,天氣雖已經熱了,可屋裡依舊冒著涼氣。剛從外面進來的弄晴只覺得渾身都冰起來,由於不適應而打了個冷戰。
聽見外面細碎的說話聲,李貴妃已經掀了眼帘,朝著外頭看一眼,便瞧見了弄晴。
「怎麼樣了?」
弄晴上來,站到李貴妃的身邊:「兩位小姐都已經安頓好了,按著娘娘您的吩咐做的。張小姐選了南屋,謝二姑娘只好選了北屋。」
「只好?」
李貴妃忍不住看向了弄晴。
弄晴知道李貴妃掐對了地方,忍不住嘆氣:「的確是只好。是張小姐先選了南屋,謝二姑娘當時也沒鬧翻臉,就選了北屋。不過在奴婢走後,聽見裡頭有摔碎東西的聲音,又聽謝二姑娘說什麼朝北就朝北,也不稀得別的屋子……」
竟有這種事?
李貴妃不禁伸出手來,讓弄晴給扶著,直起了身子:「你是說,這兩人這才沒一會兒,竟然就鬧起來了?」
弄晴心裡苦笑不已,卻也只能如實點了點頭。
李貴妃的眉頭,一下便皺緊了。
這可有些棘手了。
正如李貴妃沒想到一樣,這個沒有秘密的皇宮裡,其他人聽說了這個消息,也都是完全的沒想到。
只有皇后,在聽身邊人說了這個消息之後,露出了笑容。
「一山不容二虎,既生瑜何生亮,有一個張離珠已經足夠,還要再來一個謝馥,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是什麼?還敢叫這兩人住在一起,看來是半點也不用本宮操心了。」
皇后自語著,便看著窗外熾烈的日頭,許久沒說話。
「娘娘,外面暑氣大,還是別看久了吧?」
「無妨。」皇后眯了眯眼,問,「葛美人到儲秀宮了吧?」
「已經到了。」宮女回道。
點頭,皇后唇邊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來:「挺好。今日乃是她入宮頭一日,叫孟公公那邊給打點一下。另外……注意著皇上的意思。」
前面還好好的,說到「皇上」這裡的時候,皇后的眼眸之中,便浮出一分深深的忌憚來。
沒有人知道,這樣的忌憚是從何而起。
宮女更不知道,只領命而去。
滿宮上下都在傳,說謝馥與張離珠兩個人才進宮就鬧翻了,不知多少人在看笑話。
作為有掌管東廠的秉筆太監馮保伴讀的毓慶宮,自然也早早知道了這個消息。
聽人說起這個的時候,朱翊鈞正在練字。
狼毫大筆起來,蘸滿了墨落下,有中說不出的厚重與深沉。
朱翊鈞凝視著紙面,彷彿專心致志,可嘴裡卻輕飄飄地說道:「大伴,你怎麼看?」
剛帶來這個消息的馮保笑眯眯的,像是一點也不擔心謝馥的處境。
他淡淡道:「臣一直覺得張家小姐與謝二姑娘,都是這京城女子之中少見的聰明之人,雖則臣一直對張家小姐的字畫感興趣,可這半點不影響臣對她的評價。至於謝二姑娘,看似純良,實則論起奸詐狡猾來,無人能出其右,所以倒沒什麼好擔心的。」
「奸詐狡猾無人能出其右?」
朱翊鈞停下動作來,一挑眉,倒是對馮保的這一評價有些詫異。
馮保也不解釋,只是笑笑,轉眼就換了個話題。
「太子殿下,今日張大人在問,李公子哪裡去了。」
李敬修?
「他回家料理事去了,你消息靈通,應當知道,跟謝二姑娘有關。」朱翊鈞頓了一頓,才正常地回道。
馮保點頭,又道:「那明日他也來?」
「明日自然得來了……」
話一出口,朱翊鈞就覺得有哪裡不對。
他抬起頭來,看著馮保。
馮保半弓著身子,卻抬起眼來看他。
兩人一對視,朱翊鈞立時把狼毫往桌上一擲,起身來,負手道:「他是越發被這喜事沖昏頭腦,只是宮廷之中卻不是他可以胡來的地方。壽陽怎樣?」
「壽陽公主還在御花園裡玩耍,倒沒急著見兩位女先生。」馮保如實相告。
朱翊鈞於是點了點頭,沒再繼續說話。
馮保站著看了半晌,也不知到底想到了什麼,眉頭一挑,唇角一勾,便無聲地笑了出來。
哎呀哎呀,真是有意思。
真不知道,謝馥那小丫頭現在到底在幹什麼……
其實,謝馥沒幹什麼。
慈寧宮,南屋,兩扇窗被虛掩上,遮擋了外面灼人的日光。
臨窗擺了一張棋桌,棋桌兩旁坐了兩名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謝馥與張離珠。
張離珠執白,謝馥執黑。
桌上黑白的棋子已經排成了一片,謝馥與張離珠二人的臉上皆看不到半分的煙火氣。
「啪。」
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盤上。
張離珠手指摸著那一枚白子,禁不住眉頭一挑,下的真是一步險棋。
她忍不住抬起頭來,仔細打量著謝馥。
自打謝馥幾年之前來了京城,張離珠的日子就沒怎麼安生過,她真心覺得謝馥生來就事跟自己作對的,可一想到今日她摔的那個碗,又不禁有些佩服。
謝馥摔過了碗后,便半真半假地喊了那麼一聲。
於是,整個宮中都該知道,她們兩個早就鬧崩了。
可實際上,之前摔了碗的謝馥,正平心靜氣坐在她面前,穩穩地下著棋。
手指摩挲著手中的棋子,張離珠忍不住道:「你可真是頭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