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正文完
雛鳥在巢中啾鳴,一個糰子站在廊下,對著鳥巢「啾啾」。雛鳥鳴聲變大,他的「啾啾」聲也變大,一疊一疊,比聲音大。
直到——
「得得……」
糰子瞬間收聲,小臉兒板得正經極了,清清嗓子,回頭看妹妹:「干、幹嘛?!」以及,妹妹身邊的人……
庚弓著腰,雙手虛攏在粉白小糰子的身後,小糰子搖搖擺擺,到了糰子的身邊,扯著他的袖子,仰頭往樹上看,驚奇地道:「小啾~」
【你不要說啦!】十分奇怪,糰子在庚面前淘氣不起來,哪怕被父親教訓,被母親暴打,他也不畏懼,唯有見到庚,他便十分自覺地……乖巧了起來。這樣與雛鳥嗆聲的行為,確實有些,嗯,不太雅觀。
庚的眼睛彎了一彎,只作沒有聽到他與雛鳥,呃,爭鳴,只是告訴他:「王有事要與你說。」
糰子將兩隻胖手背在身後,學著父親的樣子說:「現在先不要叫王的!」
庚挑挑眉。
糰子非常識時務地問:「是我爹,還是我娘?」
「當然是您母親啦。」
「那是為了什麼事呀?」
仰起脖子來,只見庚又挑一挑眉。糰子有點喪氣地道:「哦,我知道了,又不能說。不對,是又不肯先告訴我……」
庚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糰子居然會怕她,類似小動物的直覺,一見她就乖。她最近幾年可慈祥了,不是嗎?
糰子不知她所想,只是有點沮喪地想,他要到哪裡找這麼可靠的小夥伴呢?
糰子的樣子可憐又可愛,庚上前將胖拳頭從背後拎出來放好,給糰子整整衣領:「這件事情可以說。」
「哎?」大眼睛亮了起來,將妹妹抱到身前,「是什麼?」
「風師要回來了。」
「咦咦?」糰子困惑了,「不是要迎回來的嗎?為什麼自己回來啦?」
因為老人家不開心……因為:「他想回來了。」
豁!糰子驚訝地小小往後跳了一步:「好厲害!」在糰子五年的人生當中,還沒有見過敢這麼對他母親說話的人。他卻不知道,他母親的脾氣,倒有一半是跟這位勇士學來的。
庚心道,別裝了,你們都是……一脈相承!
糰子低下頭,也學庚的樣子,給妹妹整整衣領,奶聲奶氣地、正經八百地道:「走,哥哥帶你去見爹娘。」小糰子跌跌撞撞:「哦!」
到得正殿,父母都在,蒼老慈祥的容濯也在,三人正在爭執,容濯以為:「會盟在即,王如何可以輕動?派出儀仗,信使,前往迎接,王於城前出迎即可。」
兩個糰子骨碌了進來,用充滿稚氣的聲音向長輩問好,容濯撐不住了,口氣也緩了一些:「王,終年忙碌,終於得閑,還要再拋下稚子遠行嗎?」兩隻糰子也十分配合,一齊望向父母。數年間,二人交替出行,一家團聚的時間少得可憐。
姜先沖兒女招手,張開雙臂,等兩隻糰子再骨碌到自己懷裡,語重心長地說:「若沒有太子嘉將前路趟平,我們還要再花更多的時間哩。何況,誰說我們出行不帶他倆的?」
容濯遲疑地問道:「這?」
衛希夷揪過女兒來:「我六歲就隨我父親巡雪山了,還嫌出門太遲,嫌城池太小,不夠我跑的。」兩個糰子也配合地點頭。
容濯心道,國君之子,馬上就是王子了,能與您小時候……衛士之女……相比嗎?當然要仔細一些了。
彷彿知道他想的什麼,衛希夷話鋒一轉:「何況,天下這麼大,他們總要看一看,明白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我與夫君,也當巡視天下,不是嗎?這麼些年過去了,天下大勢也在變,在決定國策之前,需要了解天下。」
姜先續道:「王將遠行,我是晚輩,當為長輩打點好一切。」
依照與申王的約定,只要他們能將洪水治好,申王便依舊制「禪讓」,這「禪讓」二字,也是大有文章的。申王並不甘心,然而只要洪水被姜先治好了,姜先勢壓申王,不甘心也得執行。說是申王讓步,其實不過是夫婦二人自己爭來的。
太子嘉已被放逐,而申王於禪讓禮后,也將「出巡隱居」,其實形同流放。但是,申國會被保留,不會被過份削弱。
容濯被說服了,強調:「須帶足護衛儀仗。」
糰子聽明白了:「咱們是不是能出去玩了?!」頭上被溫暖的手掌覆上,糰子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開心得拱進父親懷裡打了個滾兒。
————————————————————————————————
風昊很生氣!
他在越國等了七年了!
居然沒有讓他回來!反而說要鑿河相迎!
MD!老子不等了!
一路上,風昊的袖子捲起來就沒有放下過,他決定打人!
豈料,行至中途,卻被告知,他那個不著調的學生,放下了王城中的一切事務,拖家帶口出巡,迎接他來了!
風昊:……這要怎麼打?!
憋了一肚子氣,風昊憤怒地搶過了糰子,戳戳糰子的臉,再戳戳,就是不理糰子的娘。衛希夷靜看兒子被戳得忍不了,開始反抗,而後,一老一小,打成一團,悄悄地對姜先道:「好了,他氣消了一半了,可以跟他說話了。」
姜先也悄悄地問:「這麼把兒子扔出去,是不是不厚道?」
「那你去搶回來呀?」
「這個……還是……就這樣吧。」
那一廂,兩人互撓完畢,小的也沒有了「少年老成」的樣子,老的也沒有用下巴看人的樣子。果如衛希夷所料,能夠,呃,氣咻咻地坐下來好好說話了。
風昊第一句話便是:「你們打完了?」說話間,眼風還掃了一下姜節。
姜節苦哈哈地道:「沒打……」
「切~」風昊不給面子地嘲他,「沒少打吧?」
姜節趕緊將話題轉了過來:「您一路舟車勞頓……」
連糰子都要鄙視他了,這話題轉得也太生硬了吧?風昊卻體貼他故國衰落,不再多言,只說:「接下來,你好好過活吧。」
風昊再掀掀眼皮,哼了一聲:「你們兩個!將老子氣了回來!有什麼目的?!」
姜先戳戳衛希夷:「你說。」
衛希夷戳戳姜先:「你說。」
「裝!接著裝!」
衛希夷道:「邊走邊說?」
風昊道:「走就走,怕你?」
將糰子放到身前,馬蹄嘀噠,二人此時才恢復了正形,交換著情報。風昊忽然感嘆道:「做你老師的時候,想過你會有一番成就,卻不曾想到,你能走得這麼遠。」
衛希夷輕聲道:「不走,怎麼知道自己能走多遠呢?還好,我走了。」
風昊搖頭笑笑,一勒韁繩,低頭問一點也不怕生的糰子:「咱們跑快點?」
「好!」糰子果斷忘了舊仇,有點喜歡這個母親的老師了。
風昊縱馬揚聲:「看誰先到!」
「賭什麼?!」衛希夷大聲追問。
「為你作禱詞!」
「拼了!」
風昊一笑,手上鬆了一松,不再用力催馬,喃喃地道:「不就禱詞么?嗯,我又不是寫不出來!不能讓孩子摔著了,對吧?」
糰子給了他一個……風昊式白眼,鄙視的味道撲面而來,味道是那麼的熟悉:「你故意輸的!」
風昊回他一個正宗的白眼:「對呀。」
糰子無語,畢竟太嫩。
風昊雖然拿白眼當招牌,說話還是算數的。果然如約作出一篇祭天的禱文來,親自書寫,投入祭火。高台下,烈火熊熊,高台上,兩人並肩。
風昊低嘆:「新的時代,開始了。與有榮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