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比斗(一)
?七月,酷暑漸至,羅岱一口氣灌下三碗冰鎮酸梅湯,才喘著氣道:「累死小爺了。青兒,少爺我是不是比昨兒個又黑了一些。」羅岱說著伸出咸豬手,在湘妃竹的躺椅旁給他搖扇的侍女腿上摸了一把。夏衣單,少女的腿摸起來手感好、彈性足。
「四哥,黑倒是沒看出來,瘦了可是真的。就依著您現在的樣子跨馬遊街,非得把品香樓的姐兒們都愛煞不可。」
羅常的話,頓時把羅岱美的有些找不著北了。他原來是發福且一身白膩膩的贅肉的,這一個多月操練下來,晒黑了,也瘦了。更重要的,開始變聲長個子了,而且前十來天,做了chun夢。以前去品翠樓,那純屬瞎起鬨,如今能真刀真槍的上了。再加上因修鍊憋了幾十天,現在羅常這麼說,真正是搔到了羅岱的癢處。
羅岱『噌!』一下子坐了起來,把他的另一個侍女練兒驚的退了好幾步。
眸光如狼,羅岱道:「五哥兒,要不今天……」
「四哥,留待有用身,年底一舉拿下靈者蒙童資格,到時候,小弟包下整個兒品香樓為四哥祝賀。」羅常擠眉弄眼的說。
為了讓羅岱好好修鍊,羅顧氏這些天不但扣了羅岱的月錢,連雞毛撣子都用上了。羅岱再大條也知道這回真的是非同小可,也只能是壓下yu望,嘿嘿笑道:「好啊,五哥兒就等著年底出血吧!」
聽羅岱信誓旦旦,羅常眯眼一笑,東拉西扯,大灌迷湯,一來二去,羅岱跳坑裡了,胸脯拍的啪啪響:「放心,咱們兄弟什麼關係?不就是粒『洗鍊丹』嘛!包在我身上!」
「哦,那東西名叫洗鍊丹!」羅常暗暗點頭。
不讓羅岱有時間細琢磨,羅常很快將話題引到了羅修身上,「四哥兒,我可聽說七哥兒那邊最近有點鬧啊!」
「嗯?」一提起羅修,羅岱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羅府演武場上羅修挨完藤罰揚長而去前,對他說話時的眼神,狼一樣的眼神。每每想起,羅岱就會心底發寒,繼而惱羞成怒。他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當初在族學之外,瘦弱的羅修頂著一幫少年的圍毆,揪住他一個人狠揍,拉都拉不開!
羅常道:「七哥兒興許也聽到了風聲,近月來修鍊特別勤快。『靜觀』的時間減少了,『煉體』的時間卻大大增加了。每天要從青龍溝挑五擔水上山,習武練拳,葯膳、葯湯、葯浴輔助。四哥,青龍溝到石宅光台階就兩千多,五擔,萬階以上……」
「哼,小野狼!對自己倒是夠狠。顯然也是為年末做準備呢!五哥兒,你說有什麼法兒治他?」
「七哥兒都被罰到守墳園子了,月錢一份沒有。現在這個時候再添堵,怕是會受責難。墳園子那邊缺吃少喝的,又沒有師傅指點,七哥兒練的那麼狠,我怕他反倒傷了身子。不過,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咱自身也得多使把勁。年底較技,小弟先上,耗一耗七哥兒的銳氣,然後四哥出手,那就四平八穩了。只是小弟這實力……」
「五哥兒放心,打今天起,你就跟著我,咱也有葯,不但有葯,還是好葯,還有名師,還有『洗鍊丹』,一準兒讓你在年末在老祖宗面前露臉。」
「小弟謝過四哥。」羅常一臉感激涕零,心下得意的笑。「大腿,得緊抱……」
羅常倒是沒有誆騙羅岱,羅修如今卻是每天從青龍溝挑五擔水到半山石宅。葯浴需用水,種菜同樣需要水。
進入五月後,石宅外便開闢出半畝大小的一片菜園子,吃菜倒是次要的,主要還是為了鍛煉,另外,羅福也閑不住,比起去林子里、山裡轉悠,羅修更願意羅福享受下田園之樂,因為就在不久前,羅修親手殺死一匹狼。
狼是很記仇的生物,羅修年紀雖幼,論力量、敏捷、反應,就是獵戶王山也是比不上,羅福就不成了,雖然身子骨還硬朗,但畢竟老邁,也沒有應對群狼(五六匹,一窩)的經驗,羅修可不想羅福出什麼意外。
羅修擔著兩桶水,在山路上健步如飛。經過幾十天的磨練,如今他已經完全掌握了用扁擔挑水的要領,而肩膀上磨出的繭也大大緩解了扁擔壓肩所帶來的痛苦,羅修已經適應了這份操勞,也就不覺得多苦多累了。
反倒是頭頂的炎炎夏日,始終沒有適應,羅修不喜歡日光,尤其是獲得主宰靈『月光』之後,對夜和月的情感日深。而更讓他開心的是,那枚被擊穿、從而被羅修找了根細繩掛在胸前的古幣,竟然在他於月華下修鍊魂力時有了反應。
一同修鍊,這讓羅修相信此靈寶不但有朝一日可以恢復威能,還會通過修鍊大大提高彼此的契合度(月光處於階段層次封印狀態,現在還不清楚具體怎麼做),從而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法器。
事實上,為了儘快解除月光的封印,羅修的修鍊一直都是圍繞著『魂力』這個主題運作的。鍛體,僅是為了能獲得一個更優質的魂力容器。在經過一個多月的夜間修鍊之後,現在,羅修每日嚴格意義的睡眠只有兩個時辰。其餘時間都是在假寐靜觀。另外,為了提高魂力的增長,羅修採用了從月光那裡獲得的方法,每日都儘可能的將魂力耗盡,以激發身體潛能。這樣做其實是相當危險的,會給身體造成很嚴重的負擔,幸好月光那裡有完善的配套修鍊方案,在藥物的幫助下,羅修好幾次都有驚無險,隨著經驗的增加,這種修鍊便愈來愈純屬了。
每日儘可能的揮霍魂力,這使得靈門中偵靈、鑒靈、這兩項繼『靜觀』和『鍛體』之後覺醒的技能熟練度飛快增加,在積累了大量操作經驗以及羅修本身魂力純度不斷提高的情況下,兩項技能先後進入了二階,偵測範圍更大,技能持續時間更長,可鑒定的靈的種類有所增加,成功率更高……
相比於魂力的修鍊和靈者初級技能的快速進階,『鍛體』的修鍊又是另外一番不同的情形。
粗一看,羅修藉以鍛打身體的方法就是挑挑水、舉舉石鎖,竹劍木棒的舞一起,如此而已。實則這些只是體能訓練,更多的是為了排毒。因為羅修現在每天要吃下大量的藥丸、葯膳,湯藥,還有葯浴,是葯三分毒,如果不重視排毒,別說是他,就是十幾年、幾十年修為的武者,那身體也扛不住藥物日積月累的侵蝕。
羅修如今真正的『鍛體』修鍊每天僅有兩刻鐘。但就是這兩刻鐘,羅修所要承受的痛苦,卻是難以言喻的。
那是一套非常詭異的軟體操,有些動作在『月光』代為示範以前,羅修都不相信人居然可以做的到。
這裡便涉及到了『月光』的一項特殊能力——明鏡止水。『月光』是沒有任何個人意識和情感的,但是它有健全的邏輯思維能力。也就是說,它可以象台功能強大的機關人一樣,接受主人的指令,完成它能夠做到的任務。在這種情形下,『月光』不會、也無法考慮羅修的精神承受能力,而只會根據肉體的承受極限,進行高效的工作。
便如這軟體操,如果是羅修自己來修鍊,處於本能,有些高難度動作他是不可能做到的,至少很長一段時間內不行。但由『月光』執行,就能夠完成,而羅修需要做的,就是忍受那份痛苦,比藤刑更痛徹心扉的痛苦。
其實,這軟體操也不是沒有折中的修鍊辦法,但面對魂力的突飛猛進,羅修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越來越跟不上步調了,照此下去,用不到多久,體質就會成為魂力進步的桎梏。所以,在『鍛體』的修鍊上,羅修對自己格外殘忍。
桶里的水一滴都未曾灑落,樹籬笆已經遙遙在望,汗流浹背的羅修笑了笑,這是今天最後一擔水,之後,他便可以去無量洞『避暑』了。
『避暑』的主要內容,便是讀書。這些日子以來,羅修每日都會抽出一到一個半時辰看《陰符經》。
「天道即陰陽,陽主生,陰主殺,未有陽而不陰,生而不殺之理。故春生夏長秋斂冬藏,四時成序,周而復始,循環不已,亘古如是也。」羅修近日已經讀到中篇,一句『天生天殺,道之理也。』意思已經被他琢磨出了七八分。
「咦?」又登上百多階石階,羅修發現,籬牆之外,竟站著羅真。
這羅真乃是分家庶出,與羅修同歲,正月的生日,下有一妹,其父早年隨宗家平藩時戰殞,雖有撫恤,奈何有個好賭的舅舅和心軟的娘。如今其母只能靠一些縫補洗涮的營生維持一家三口的生計。若不是宗族有補貼,族學也不收錢,羅真是連書都念不起的。
畢竟是一個學堂念書,羅真這人,羅修多少也了解一些。孤僻、要強,很多時候,羅修覺得羅真跟自己是一類人,只不過他還有點宗家家世可以倚仗,最起碼財物上,他的條件比羅真好太多了。
「真哥兒,裡邊請!」平日里羅修同羅真沒什麼交集,但印象還不壞。
「七哥兒,今日我是為了一百兩銀來和你切磋一次拳腳功夫的。」羅真學著成年人叉拳施禮,綳著小臉,直接道出了來意。
羅修先是一愣,很快便想清了一些因果。他知道,羅真十有八九是受雇於羅岱他們幾個。
「可容我歇歇?」
羅真看了一眼汗濕短衣的羅修,道了聲:「好。」
「進去喝口水!」羅修再次往裡讓。
「我不會手下留情的。」羅真繼續綳著個臉說。
本來羅修還想解釋自己招呼他進屋,並不是希望羅真在切磋時網開一面。不過又想了想,覺得還是算了。百兩銀子賣掉了原則,羅真現在已經夠痛苦的了,自己的熱情只會讓他感到更愧疚。
羅福聽說羅真來了,並且要和羅修較量切磋,不禁替羅修擔心。羅真雖然年幼,在青龍鎮少年中,卻是出了名的能打,一手八極拳,就是十個八個軍士上去都是白給。
羅鼎有四兒兩女,都是術者,卻又個個修行方向不同。羅真的曾祖父是羅鼎的二兒子羅晝。羅晝這一支走的是術武士(類似魔劍士)路線,在靈者蒙童前後和靈者、靈士階段,術武士與純術者比較,有著強橫武技與體力(指肉體能力。包括力量、敏捷、體質等)的壓制優勢,而術武士與純粹的武者比較,則多了份細膩感應和一些獨特的隱招。儘管很多術者都稱之為半桶水路線,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是種適應性很強,也很容易出成績的『貧民』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