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018章
朱家的老屋在村落里極為不起眼的一角,他們一行人走過去的時候,都未能引起其他村民的半點關注。陸長亭覺得,應當是他們的打扮太過接地氣的緣故,全然融入了村落的氛圍之中,哪裡還會引起別人異樣的眼光呢?
入了老屋后,陸長亭打量到裡頭的擺設倒是齊全的,就是老舊了些。
朱家兄弟圍著桌子坐了下來,開始掰扯未來的生活。
陸長亭就乾脆圍著屋子轉悠了起來,左右朱棣是請他來看風水的,那他老老實實看風水就好,朱家兄弟的談話他是半句也不想聽。
朱家兄弟這麼一掰扯,就掰扯了許久,陸長亭站在屋外淺淺嘆了口氣,太陽都快下山了,也不知回城的時候是什麼時辰了?正想著呢,身後腳步聲就近了。
一隻大手伸來,直接將陸長亭拖了進去,「站在門外作什麼?風刮著不冷嗎?」
陸長亭想也知道是朱棣將他拽了進去。朱棣不說還好,他這麼一說,陸長亭便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站在門外是有點凍啊!但這還不是賴他們嗎?陸長亭不快地掃了他們一眼。
「今日就在此歇息了,明日長亭再瞧一瞧老屋的風水吧。」
陸長亭忍不住又掃了一眼這座房屋,且不說房屋頗小,那床也就三張啊!怎麼睡?陸長亭覺得自己還不如回城中去。之前的宅邸住著舒服,他願意住,但這老屋住著可不舒服,他自是不願意住。
「不必,我回城去住就是。」陸長亭冷淡地拒絕了。
朱樉緊跟著道:「好啊,我送長亭回去,村口那狗保管不敢沖你吠。」
陸長亭:「……」怎麼還記著狗的事兒呢?難道朱樉以為藉此可以重拾他的威嚴氣勢?
朱棣卻是不容拒絕地一口截斷,「天色晚了,不必回城,何況城中也沒有你的住處。」他這時終於暴露出了點兒,初見時冷酷的模樣。
被朱棣如此一說,陸長亭方才慢半拍地想起來,自己租下的典房,已然被程二退掉了。他竟然還真的無處可去!除非回去尋吉祥,但陸長亭實在不願和吉祥一起睡,不是他嫌棄吉祥,而是小乞兒並非都如他這般愛乾淨,吉祥等人十天半月不洗澡,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審時度勢,是陸長亭最擅長的一類事。於是他點點頭,「那便留在此吧。」
朱樉臉上閃過了遺憾的神色。
陸長亭並不能懂,送他出個村而已,有什麼值得遺憾的?
程二被打發出去買了吃食回來。陸長亭被迫和幾個天子驕子,其中包括一個未來皇帝,同坐在了一個破舊的老屋子裡,吃著城中買來的吃食,這種滋味實在……難言。陸長亭估摸著,再也不會有像他這樣大運砸頭的人了。再等上幾年,朱家的小狼崽長成極具領地意識的大狼,怎麼還會同一個乞兒出身的風水師坐在一處,還歡歡喜喜地一同用飯?
陸長亭的思緒很快就被打散了。
陸長亭的胳膊與其他四人相比,是短了些,朱棣似乎看不過眼了,便用筷子往陸長亭碗中扔菜,朱樉頗覺不平衡,也跟著給陸長亭夾菜。老三朱棡和老五朱橚也有樣學樣往陸長亭碗里夾菜。他們在宮廷里,從小接受到的教育便是要獨立,哪怕是再小的皇子,也少有愛撒嬌的。
陸長亭在他們眼中頓時就化身成為了,難得的,會撒嬌的,小東西。作用:可以通過照顧他,令自己產生為人兄長的滿足感和自豪感,彷彿輕鬆從中獲得了當「大人」的樂趣。
陸長亭並不知道自己稀里糊塗就成了吉祥物般的存在,他就覺得朱家兄弟腦子可能有點兒毛病,再不然就是慈母心泛濫。可你一群大老爺們兒,哪兒來的慈母心啊?這是在皇宮裡給憋變.態了么?
待到用完飯後,貼心的程小二給打來了水,裝滿了水缸,洗手、洗澡,估計就指著倆水缸了。
碗筷收拾好后,朱樉指了指自己,「你年紀小,以後叫二哥。」「這個是三哥,這是五哥。」朱棣就這麼被忽略過去了。
陸長亭頓時生出了一種,自己被朱棣拐著上山落草為寇,現在正和土匪窩窩裡的大王義結金蘭的詭異感。
一旁的朱棡和朱橚滿意極了,尤其朱橚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這幾兄弟的思維在這一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重疊——這種背著老爹不受管束養個小弟弟的感覺,太有滋味兒了!如果能由著他們搓圓捏扁,那就更好了!
陸長亭懶得搭理他們,他算是瞧出來了,朱樉最好面子,只要不摔他的面子,你對他再冷淡,他也不會生氣,反倒還更想從你這裡獲得認可,從而對你加倍地好,就跟哄小孩兒似的那種好。朱棡和朱橚如今還是跟著哥哥的步調走,其中朱棡不太能吃苦,朱橚是不知疾苦為何物還能樂呵的傻狍子。唯有朱棣,陸長亭覺得,他實在猜不透心思。尤其是在他見過朱棣的兩個面孔之後,便更覺得難以猜度了。
陸長亭起身先用著水洗漱了一把,秋日涼水,有些浸骨,但現在燒水也不大現實。左右陸長亭也習慣了,便先將就用著了。
朱樉轉頭打發朱棡和朱橚鋪床去了,這時候外頭天色也漸漸黑了。
陸長亭的風寒還未大好,被冷風吹上一吹,就立時覺得倦意上頭了。朱棣瞧出他的睏倦,便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床,上面的被子鋪得歪歪扭扭,和之前在宅邸中的時候,全然不是一個待遇。
陸長亭也不嫌棄,狗窩都睡過了,還會挑剔這個?
他脫了外衫和鞋履,倒頭睡了上去。至於剩下兩張床,等會兒他們怎麼分,那就是他們的事兒了。陸長亭就裝作不知道他們的身份,該蹬鼻子上臉就蹬著上唄!扭扭捏捏反倒讓人家覺得你是不是別有所圖。
夜色漸漸地深了,朱家兄弟也就著冷水洗漱了,然後眾人分散開來,各自上了床鋪。陸長亭睡得半夢半醒的時候,隱約感覺床榻後頭塌陷了一塊下去。是有人跟著睡了上來。
陸長亭翻了個身,勉強撐起眼皮去看來人是誰,誰知道對方伸手往他的脖子上摸了下,冰涼的滋味那叫一個酸爽!
陸長亭打了個激靈,立時睜開了雙眼,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屋中的燭火已經滅了,陸長亭只能隱約瞥見一個輪廓,但是以他的目力,能輕鬆認出對方。
是朱棣!
朱棣也察覺到他醒了過來,於是毫無愧疚地道:「我看你睡得有些沉,想摸一摸你還發熱嗎。」
從陸長亭的母親過世后,陸長亭便拿出了成年人的姿態,硬生生地活了下來,並且穩穩紮根於此。身邊沒甚親人,吉祥、老瞎子、小胖墩都靠不住。自然,他生病受傷都是一人扛過來。朱棣這番動作,對於陸長亭來說,實在是一種難得的溫情了。
就是……就是吧,總覺得有點兒怪異。
與其說朱棣時時關照他,是出自對小孩子的心軟,還不如說是因為他給朱棣瞧了個風水墓穴,才讓朱棣不得不時時盯著他。
陸長亭在心底輕嘆一口氣,現在後悔是來不及了,只能裝著傻,該拿錢就拿錢,他們要哄著自己,那就讓他們哄。
朱棣也知曉自己吵醒了對方,他忙又抬起手,動作拙劣生疏地拍了拍陸長亭的背,「睡吧。」那手法估計是跟著皇宮裡,不知道哪個剛生了小皇子的妃嬪學的。
朱棣手上的力道真有點兒重,陸長亭擔心自己的小身板給拍腫了,就再度翻了個身,用屁股對著朱棣。朱棣總不至於還識趣地,對著陸長亭的背咣咣往上拍吧?那就真不是哄小孩兒了,那是武林高手殺人了。
陸長亭眯著眼睛想了會兒,很快又睡著了。
翌日醒來,陸長亭便聽見了朱棡想要回城的聲音,朱樉將他無情地駁斥了,「要回去,那也是等宅子翻修好了再回去。」
朱橚偏過頭問:「四哥呢?」
陸長亭撐著床鋪坐起來,就聽見坐在床邊上的朱棣渾然不在意地道:「我留在老屋看管便是。」
那頭朱樉注意到了朱棣背後冒出來的小腦袋,忙道:「誒,長亭醒了。」
朱棣站起身來,陸長亭一下子就暴露在了幾人的視線之中。
朱樉趕緊問:「老屋風水如何啊?」
朱樉應當是盼著他說個不好,如此他們便有借口,可以先回宅邸了。畢竟老屋看上去這樣破敗,風水肯定比那宅邸還要糟糕。
陸長亭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偏就不如朱樉的意,他笑了笑,指著屋子道:「這裡啊,風水好啊!」
朱樉懵了懵,隨後笑道:「小東西莫不是騙我們吧?」
「你給錢,我看風水,好端端的,我騙你作什麼?」陸長亭往床邊蹭了蹭,然後跳了下去,「這房屋也是陰差陽錯,竟是湊巧成了個風水陣。」
「風水陣?」朱家兄弟都呆了呆,同時盯緊了陸長亭。
朱元璋便是從這裡走出去的,這房屋的風水又怎麼可能會壞呢?當然風水陣也難有兩全的時候,有得就伴隨著失。不然有個好的風水陣,怎麼當初偏偏就朱元璋一人走到了今日?而他的父母兄弟全都餓死中都,連下葬之所都是胡亂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