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四時輪轉
長笙與盲去了那麼久,蔣箏越等越是焦急,終是按捺不住,決定去找二人。
「看來如你所料,這是一個陷阱。」拉基起身跟了上前,他與蔣箏並沒有盲和長笙那麼好的身法,只能靠術法障眼,一旦被人撞破便是逃都難逃,以至於一路上格外提心弔膽。
他們聽見了關於長笙和盲的消息,那兩個「兩國共同的通緝要犯」今日差點被巴羅德將軍逮捕,卻不料兩人狡詐無比,最終得以逃脫,此時此刻,兩國人手皆在全程搜捕此二人於其同黨。
蔣箏聽到逃脫二字,放心了許多,連忙與拉基一同往之前的藏身之所趕去。
如她所料,長笙與盲確實一路逃回了那個地方,想與她和拉基匯合,但她沒想到的是,在靠近那個藏身之所時,她看見了一地血跡,不由心驚。
蔣箏想也不想衝進了那個破舊的小屋,只見長笙與盲在為彼此處理傷口,看似傷得不輕。兩人如同驚弓之鳥,都被她的破門而入嚇得萬分警惕,直到分辨出來著是自己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只快步上前用治癒術催愈二人傷口。
長笙沉默許久,啞著嗓子,低聲說道:「你說的沒錯啊,那是個陷阱。二哥他……果然想殺我。」
「……」
一陣死寂后,長笙又苦笑道:「你知道我看見了誰?包子,他背叛了我們……我曾經以為值得信任的一切,原來是那麼的脆弱。」
長笙的語氣並沒有同蔣箏預料之中的那樣激動,相反異常平靜。
她沒有哭問塔斐勒的欺騙,也沒有斥責包子的背叛,只是暗自苦笑——性命相托的親情,患難與共的友情,在一些她看不清,也不想看清的利益誘惑前,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阿笙,該長大了。」蔣箏輕聲說著,不似安慰,更像請求:「這條路,有人會背叛,有人會犧牲,越是這樣,你的腳步越該堅定。」
加喀倫宮訣別那一夜,莫格也曾說過一樣的話。
——該長大了。
在經歷過生離死別,看到了世事殘酷,明白了信任的脆弱后,她終要長大,收起心中最後的一絲天真,才能不被擊垮,堅強面對自己必須面對的一切。
「我們一路儘力遮掩,可還是止不住這傷勢斷斷續續留下的痕迹,不久他們就會尋著血跡過來。」長笙咬牙紮好了一處頗深的傷口,道:「這裡不安全了,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拉基想了想,道:「你倆傷得不輕,行跡也已暴露,不好逃了。不如拼一把,去城東,我們硬闖出去!」
「這沒可能!」盲立即搖頭拒絕。
拉基咬牙道,「你們都藏不住了,不能再坐以待斃下去,安格斯和塔蘭來的人都想殺你們!現在全城都在大範圍搜捕,人手必然緊張,城門防守或許會鬆懈不少,這次不搏,等失去了最後的主動權,哪裡還有機會!」
「我明白,可這太危險!」盲還是不太能接受拉基的提議,「無法催動四時輪轉,我與長笙還負了傷,就算守衛鬆懈,你又能有多大把握?」
「我有兩成的把握……」拉基說著,見盲眉心緊鎖,連忙改口:「不不,三成!」
長笙還在猶豫,蔣箏便已開口道:「我贊成。」
「阿箏!」
「賭一把也挺好不是嗎?不然就算我們成功逃開追捕,再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傷養好了,不也一樣在被困在這裡?」蔣箏這般說著,伸手緊握住長笙:「時間不多了。」
長笙看向蔣箏的眼睛,只見其中隱隱閃爍著一絲淚光,不由愣了些許時間,而後緩緩點了點頭:「好。」
盲見長笙與蔣箏都沒有意見,也不再反對,拉基走至門外,從包袱里翻出了一支信號彈,點火后飛入高空炸開。
長笙起身問道:「這是什麼?」
「有人看到這信號會去城東門援助我們。」拉基說著,轉身向東面跑去。
長笙想繼續追問,卻被蔣箏打斷。
「信號可以求援,也會更早暴露我們的位置,走吧。」蔣箏說罷,扶起長笙與盲,快步跟在了拉基身後。
四人一路躲躲藏藏,卻還是沒能逃過滿城搜捕的士兵,好在曾多次暗中打探城中情況,長笙對整座城的大街小巷都還算熟悉,帶著同伴三人與一屁股追兵兜兜轉轉,幾經攔截出手力戰,終於靠近了那阻擋了他們歸鄉之路的城門。
城門早已緊閉,守衛也並沒有如拉基所說鬆懈分毫,身後安格斯與巴羅德率領的追兵也已趕來,迅速將三面退路緊緊包圍。
長笙心底一涼,深知此時已無退路,只能拚死向前,正想硬闖,便發現雙腳已被一種白色物體纏繞,那種物體快速向上膨脹,將他們四人緊緊黏在了原地。
她詫異地低頭看向腳下,竟是一個並不怎麼顯眼的煉成陣。
「幹得漂亮!」城樓之上有人笑著鼓起了掌,不多不少,恰好三下。
長笙尋聲望去,便見安格斯拍了拍身側正在施術的少年,對著城樓下的四人大聲諷刺道:「想不到吧,有一天會栽在自己曾經的同伴手上,有沒有很挫敗?」
四人是他眼中待宰的羔羊,他一點也不心急著揮動屠刀,言語中甚至帶著一絲玩味。
「為什麼?」長笙喃喃著抬眼望向包子,見他眼神不帶一絲不忍,也沒有絲毫閃躲,不禁被這份坦然到近似冷漠深深刺痛,憤怒嘶喊:「為什麼會這樣,究竟發生了什麼!」
長笙想不明白,包子獨自離去的那些日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重逢時候能對昔日並肩的同伴冷漠到這個地步。
「對不起。」包子的回應,僅有三字。
下一秒,四人腳下煉成陣閃起異光,地面忽起層層砂石,越聚越攏,若繼續這樣下去,最後必會聚成堅固地砂石圍牆,徹底將他們困於其中。
盲尋著聲音,箭上弓弦,直指包子:「不要逼我殺你!」
包子並不會武功,無論如何也避不開她的箭,手中的箭一旦射出,她有十足地把握將他殺掉,腳下的束縛、身前的砂石之陣皆會隨之瓦解,這樣,便還能抓住最後一線生機。可明明是那麼簡單的事,也早就做好了任何人與事都可以犧牲的準備,此時此刻,盲的內心卻是萬分抗拒。
「你的朋友們果然要殺你呢,我沒說錯吧?你和你的同伴曾經一起經歷過的一切,在生死面前都是笑話。」安格斯說著,笑了:「每個人都想活著,為了活下去,犧牲別人很正常,你並沒有錯。」
包子沒有理會安格斯,催動煉金陣的雙手也沒有任何停下來的意思。
砂石終將凝聚成牆,盲知道,自己若再猶豫下去,這支未射出的箭便再無機會離弦,只是她不知,遠處城牆之上,曾與她坦然交心的矮人少年,此時此刻有著一副怎樣的表情。
「盲,你會殺我嗎?」包子喃喃低語,再複雜的神色,都被那層層捲起的砂石一一遮掩。
盲終不再猶豫,狠下心后,箭聲呼嘯著破空而去,包子不躲不閃,任由胸膛被其穿透也未停下煉成陣的催動,終是在那一瞬將層層飛砂凝成高牆。
——包子,你記住,我們雖是夥伴,但在必要時刻,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犧牲你們。如果有一天,我也擁有了犧牲的價值,也希望你們能毫不猶豫的選擇犧牲我。
盲,我知道你心中有千萬個不忍,但這一箭,你做得和我預想中一樣的好。
安格斯被這精準的一箭嚇得不輕,後退數步後下意識想要查看包子的傷情,卻見捂著傷口包子頹坐在地,手指蘸血在地上畫下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陌生煉成陣。
「你在做什麼!」
包子抬頭看了安格斯一眼,嘴角揚起一絲森冷的弧度。
下一秒,接連爆炸的巨響幾近震天,長笙四人隔著石牆都能感受到那驚人的熱浪,在他們看不見的強外,慘叫聲萬分刺耳,令人不由心驚。
外面處於一片混亂之中,長笙發現腳下的束縛已不復存在,他與拉基一腳踹開了眼前已不再堅固的石牆,透過濃煙,似能看見城牆上已被炸出一個巨大的缺口,想來城樓上的駐守士兵死傷必然慘重。
長笙望著濃煙中隱隱閃爍著的耀眼火光,頓覺心間五味雜陳,視線不由被水霧漸漸模糊。
那些火色光點,就這樣在濃煙之中形成了一個陣圖——四時輪轉。
身後的巴羅德已從震驚之中反應過來,高聲下令兩國士兵圍殺四人,拉基卻在同時藉助那火光形成的陣圖,全力催動了那傳聞中的法陣。
四時輪轉,因果之陣,踏入其中者即刻步入四時因果,迅速衰老、死亡,最終化為枯骨。
一時間,靠近者竟是無一生還!
「走啊!」蔣箏拉了一把愣在原地的長笙與盲,在四時輪轉殘留威力的掩護下,四人沖入城樓那處層層濃煙之中,自城樓缺口處逃離。
長笙多次回頭望向自己逃離的方向,眼中滿是難以掩蓋的深深痛楚。
停下逃亡的腳步后,她低聲說,埃格特是個會吃人的地方,逃了那麼久,終於逃離了,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拉基沉默許久,從身上拿出一封信,交到了長笙手中。
長笙猶豫許久,終於將信拆開。
「他從沒想過背叛,只是當初艾琳傷他時往他體內植入了魔種,傷在左肩,離心臟很近,發現得太晚,魔種已經長入心臟,無法根除。隨著魔種在他體內的深種,他漸漸失去了對自己情緒的把控能力,也成為了暴露我們位置的存在……」
——我的身體里像是住了另外一個人,他無時無刻不在教唆我做一些我無比抗拒的事情,我怕我會漸漸成為一個魔鬼,藏匿在大家身旁,對大家造成傷害。對此,我一直都不敢告訴你們任何一人,不是怕你們將我丟下,而是怕你們不忍將我丟下,如果成為了你們的累贅,我死也不會原諒我自己。所以,就算離去,我也想在我還能保持清醒的時候,為大家做點什麼。
「他離去的前一天,問我有沒有辦法突破邊境守衛,我將四時輪轉的陣圖交給了他,之後我們討論了一整晚,沒有得出結果,他說他需要更多的時間與資源,這些……只有魔族能給他。」
——安格斯接受了我的投誠,正如艾琳所說,他是個十足的變態,但他也確實給予了我想要的東西。在無數次失敗與自我懷疑后,我終於成功研究出了暗藏四時輪轉陣圖的煉成陣。只要以血為媒介,以生命為代價,就能瞬間催動那個特殊的煉成陣,引爆四周多個關鍵點,最後燃燒之光便能形成四時輪轉。
「我早知道他決意犧牲自己,但在他神情興奮地與我說出這個計劃,並給了我這封信與一個信號彈時,我還是忍不住猶豫了……」拉基閉上了雙眼,沉聲道:「我在想,難道真就沒有一個別的辦法,可以不去犧牲他,難道真就不能把他帶離埃格特,找有能力的人為他慢慢消除魔種的影響?」
——你們不要為我傷心難過,因為我終於有一次靠自己的力量,保護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我真覺得自己像個英雄。如果說這一生還有什麼遺憾,大概就是再也不能回到隴德,不能幫著爸爸媽媽一起照顧妹妹了吧,還望一切災劫過後,長笙殿下能好好安置一下我的家人。
「你叫什麼名字,我該怎麼找你的家人……」長笙終於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將那被淚水浸透的信紙摁在心口,大聲抽泣起來:「你還沒有說啊,你還沒有說啊包子!」
「長笙,別這樣……」拉基似乎想要安慰,卻在長笙抬頭的一瞬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
「你早就知道……」長笙兩眼通紅,此刻死死瞪著拉基,嗓子有幾分嘶啞,語氣異常冰冷:「所謂的三成把握是假的,你早就做好了犧牲他的準備。」
她眼中深深的恨意,讓拉基不知該如何回應。
蔣箏咬牙道:「我也知道,所以我贊成他的提議。」
「你也知道?」長笙的神色逐漸複雜,她愣愣望著蔣箏,淚水在眼中打轉,卻久久不見落下:「為什麼不告訴我?」
蔣箏咬了咬下唇,咽了咽唾沫,問道:「你下得去手嗎?」
「為什麼……」長笙狠狠抓住蔣箏的雙肩,哭著沖她大聲吼叫:「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啊!」
「你下不去手!我太了解你了!」蔣箏咬牙說道,「知道又有什麼用,難道要大家一起死在埃格特嗎!我什麼都知道,我是什麼都知道!可真當一切發生的時候我有能力改變嗎?冷眼旁觀一切的我難道會比你好受一些嗎?」
她說著,忽然用力將長笙推開,幾近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沒有!我不會!」
「所以你坦然接受了他的犧牲?」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想活下去有錯嗎?」蔣箏反問。
「如果提早知道,我也會動手。」一旁沉默了許久的盲忽然開口,突然得令人錯愕。
她親手殺掉了那個曾與她交心的孩子。此後年年春夏秋冬,四時依舊輪轉,他卻再也無法踏上日思夜想的那片故土。
可笑自己追隨千葉流砂那麼多年,卻是今日才真正知道,親手犧牲一個自己珍重的人,是多麼令人難以承受的一件事。
無聲寂靜中,淚水自她無光的雙目淌落,這是第一次,她竟覺得這個寒冬的風吹得好刺骨,忍不住蹲下身子抱緊雙膝,將頭深深,深深,深深地埋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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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一把四十米長刀,順便附送一點點糖刀——包子去見艾琳了,那個記住了他名字的女孩,一直在另一個世界等待他兌現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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