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接頭
莫妮說長笙的情況不太好,弗蘭格便一路都在胡思亂想。他擔心長笙要是真受到了什麼無法挽回的傷害,親手鑄這一切的塔斐勒必定這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了。
他就這樣,帶著滿心的擔憂,見到了那個塔斐勒託付給他的孩子。
那個孩子就那麼閉著雙眼,靜靜躺在床上,呼吸如常,像是睡著了。而她的身旁,坐著一個二十來歲,面色有些蒼白的女子。
似聽到身後動靜不止兩人,女子望向弗蘭格,警惕的目光凌厲得讓人生寒,弗蘭格看得出,那是一種極強的保護欲,這樣的保護欲讓她下意識將所有不能信任的人都抱有敵意。
「蔣箏,這是……」莫妮遲疑了片刻,還是決定如實說來:「弗蘭格大人。」
眼前之人蔣箏怎會不識?當年在塔蘭,此人看不見她,她卻對此人十分熟悉。當年,他是塔斐勒的親信,如今,他是塔斐勒下令通緝的反賊,這其中的原由,不會僅僅只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弗蘭格正想說話,蔣箏便起身走至他身側,冷冷扔下一句:「有什麼話出去說,別吵著長笙。」
弗蘭格不禁與莫妮交換了下眼神,而後重嘆一聲,跟在了蔣箏身後。
蔣箏走進了邊上的一間屋子,待三人都進屋后關進了門窗。屋內光線驟暗,她轉身看向弗蘭格,道:「弗蘭格大人,我不和你繞彎子,說吧,你來找長笙,是為了什麼?」
「路雷克王位得來不正,塔斐勒亦是幕後推手,先王並非病逝,而是毒發身亡……如今塔蘭都是他們的人,就連護國法師也不例外,這些消息自然傳不出來。」弗蘭格說著,下意識握拳,咬了咬牙,繼續道:「可先王臨終前都還信任塔斐勒,叮囑他召回冥絡殿下,並輔佐其繼位,卻不料塔斐勒早已經視冥絡殿下為眼中釘肉中刺……」
弗蘭格說罷,又將自己當初因長笙那封求援信與塔斐勒決裂,而後被其囚禁數月之事也說了出來。
拉基聽了,回憶道:「當初是有很短的一段時間,我能感受到塔蘭那邊有人在接應我們,可聯繫很快就斷了。」
「那之後,塔斐勒便派人去了埃格特。他說,一定不能讓長笙活著回來。」弗蘭格皺眉道,「因為這樣,真相就永遠不會浮出水面,他們就能一手遮天!我一生忠於艾諾塔,有所動作便是造反,但長笙殿下不同,她是正統,只要她一句話,我便願揭露他們二人所有惡行,全力助她高揚起義大旗,那時必定有人追隨……」
「過去的事不用說,以後的事不忙說。」蔣箏將弗蘭格打斷,道:「你現在只需要和我說說,你背叛了塔斐勒,以他的手段,若真想要你的命,你又是怎麼從塔蘭活著逃出來的?」
「……」弗蘭格一時不知如何回應,下意識抬眼望向蔣箏,卻又連忙躲閃了那似刀般的目光。
「你沒說謊,我看得出來,但你也有話藏著沒說。一半的真相,有時比謊言更危險。」蔣箏說著,在桌邊坐下,為站在門邊的弗蘭格倒了一杯水,道:「要不要坐下來慢慢說?」
弗蘭格儘可能冷靜地坐到了蔣箏對面,端杯的手心已滿是冷汗。他也不知為何,眼前這個看似病弱的女子,偏偏就能給他一種難言的壓迫感。
他迅速做出了思考與抉擇,抬眼道:「我是有所隱瞞,但我敢以自己性命發誓,如果我所隱瞞的東西有一絲一毫可能損害到你們的利益,就讓我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蔣箏靜靜望著弗蘭格,見他這一次目光沒再躲閃,眼神堅毅如石,心裡便也有了底。
數秒僵持后,她道:「我可以信你,可如今的長笙,你也看見了。」
「她……」
「她那晚后,她再也沒有醒來。」蔣箏苦笑著,「我們想了很多法子,都沒有用。」
「怎麼會這樣?」弗蘭格不禁皺眉。
「她自己不願醒來,誰又能救得了她呢?」蔣箏說著,目光不禁多了幾分晦暗。
長笙身上的傷雖還沒有徹底恢復,但也早已無礙,她用不死鳥之力也沒能喚醒長笙,若不是她自己不願醒來,還能是什麼呢?
一個人失去了生的希望,又要如何讓她重新回到心底深處最為殘酷的地方?
她曾聽說,哪怕是昏迷不醒的人,也是能聽到聲音的,只要世上還有什麼是那個人放不下的,就還是有機會將其喚醒,可她試了那麼多法子,都沒能做到。
「不管怎樣,我們先帶殿下去遠東!」弗蘭格說,「柏德大人會幫助我們,到那時,我們才算真正的安全了。」
蔣箏應道:「今晚我們收拾一下,明天隨你動身。」
「好。」弗蘭格應著,轉身欲走,卻又停下了腳步。
他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蔣箏姑娘,我想知道……沃克里斯那一夜,是不是真有惡龍現行?它與你們,又有何關聯?」
弗蘭格當初逃得倉促,很多事情並沒有問清楚,但他記得塔斐勒曾說自己是熾的傀儡。據他所知,魔族數千年前死去的魔神黑龍便叫做「熾」。
而傳聞中沃克里斯出現惡龍的那一夜,正是巴羅德圍殺長笙一行人的日子,那夜后長笙重傷失蹤,現場只留下了一具精靈的屍身,要說與長笙毫無關聯,是絕不可能的。
莫妮目光一亮,似乎也對這個問題十分在意。拉基對冥絡說過魔族想要復生魔神的計劃,但關於那一夜惡龍的傳說,他卻不太願意提起,她曾經問過兩三次,也都沒得到確切的回應。如今弗蘭格提到了這個問題,自是一併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蔣箏閉上雙眼,疲憊道:「我體內封印著兩塊龍骨,那一夜情況危急,為了保護長笙,我不得不利用那股力量,但力量釋出后竟一發不可收拾,我不得不使用不死鳥之力阻止,後果自然是遭到了反噬……」她說著,揚了揚嘴角,笑意也略帶蒼白。
拉基在一旁沒有說話,只靜靜望著蔣箏,目光中透露著幾分心疼。
她面色蒼白,聲音有氣無力,話語中更隱隱透露著一絲無奈與懊悔。她說謊時,總能將自己的情緒控制得滴水不漏,彷彿口中一切都確確實實發生過。
她總是這樣,小心翼翼地把長笙的秘密深深藏於心中,像珍寶一樣地小心保護著,生怕這個秘密給長笙帶去傷害。最後騙過了莫妮,騙過了弗蘭格,獨自一人繼續抱擁那份無人可訴的孤獨。
拉基有時也會想,如果他早一些認識這些孩子,能與他們一起經歷更多,是否蔣箏就願意將更多的心事告知於她,不至於一個人默默忍受。
「讓她休息吧。」拉基沉思了許久,也只憋出了這麼一句話。
莫妮點了點頭,正要將弗蘭格帶出去,便聽蔣箏輕聲問道:「弗蘭格大人,你在遠東有可信之人,對吧?」
「怎麼?」弗蘭格有點摸不著頭腦。
「能不能幫我打聽一個人?」蔣箏抬眼,望向弗蘭格,目光難掩期盼。
弗蘭格問:「什麼人?」
「一個矮人少年,十七歲左右,曾是維羅弗學院的一名煉金學徒,家中父母健在,還有個……重病的妹妹。」
「這……」弗蘭格似是不能理解蔣箏為何要找這麼一個聽起來十分平凡的人。
拉基站在門前欲言又止,最後也只是輕嘆了一聲,招呼莫妮先一步離開了房間。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裡,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蔣箏垂下眼睫,輕聲說著,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墜於胸前的小玻璃瓶子:「可長笙向來重諾,她答應過,一定要帶他回家的。」
她說著,努力揚起了嘴角,可蒼白的笑意卻擋不住那幾分咸澀,落在心頭。
弗蘭格愣了片刻,道:「我會儘力。」
他說著,微微欠身,後退幾步,轉身離去。
蔣箏在原處坐了一會兒,直到寂靜的氣氛將四周凝固,才覺難以呼吸,起身回到了長笙所在的卧房,一如往常那般在床邊坐下,手心輕輕覆上長笙的手背。
「今天弗蘭格找到了我們,他看起來忠厚老實,連謊都不會說。如今冥絡那邊是去不了了,但是我們有了新的方向,弗蘭格說他會帶我們去遠東,那裡有位大人會助我們起義。其實我現在誰也不信,卻又不得不去相信奇迹。」
「黑龍不會放過我們,我想你也和我一樣,絕不會放過黑龍。艾琳,莫格前輩,包子和盲,這仇,我是一定不會忘記!」
她咬牙說著,又重嘆了一聲,平靜了一下心情:「不過在你醒來之前,暫時先不說這些,既然要踏上遠東的土地,我一定會找到包子的故鄉,在戰火燃起前,將他們好好安置。」
她的語氣,就像在和人聊天一樣,只是傾訴的對象,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給過她分毫回應了。
許久的靜默后,蔣箏終是按捺不住心中苦楚。
「當初是誰說,不想被帶去沒有我的世界,現在又是誰,把我一個人留在了這裡?」
「我有時在想啊,你怎麼才肯醒來?是不是閉上了眼,世上的一切就都與你無關了,閉上了眼,就比醒著輕鬆自在了?難道,這世間就沒有你留戀的東西了嗎?那你怎麼不幹脆去死啊?你死了……」蔣箏說著,咬牙強忍住了眼中淚水,「你死了,我就犯不著在這兒伺候你了……我就可以跟你一起走了。」
她說著,不禁苦笑。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得越怕孤獨,就越是容易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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