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第一四一章 被沉湖的忠犬暗衛(七)
被沉湖的忠犬暗衛(七)
寒謹晟極為聰慧,自然知道影玄這是什麼意思。
因此他才勃然大怒。
其他三人也是很快反應過來,一個拉住寒謹晟,一個抱住慕安言,還有一個插在兩人中間當壁障,慕安言卻淡定極了,他神色懇切地說道:「殿下,影玄是怕一日出了什麼岔子,讓我不得不背叛,因此才多設下一層保障——」
寒謹晟差點把桌子掀了。
他咬牙切齒,眼睛通紅,冷冷地說:「你還不是怕我不信你,你就是算準了我不會動你,是不是!」
慕安言掙扎了一下,沒把高他一個頭的熊孩子掙開,不由有些鬱悶。他誠懇地道:「殿下……」
「放開!」不同於慕安言的毫無威懾,寒謹晟只是冷笑一聲,就嚇得影青趕緊鬆了手。
慕安言趁機麻溜跪下,狠狠磕了一個頭。
「影、玄!——」寒謹晟幾乎想要伸腳踹他,卻硬生生沒下得去腳,只能又恨恨地摔了一個杯子。
「啪!」的一聲,碎瓷四濺,落得滿地都是,慕安言跪在地上也被波及,他臉頰上被擦了一道細細的血痕。
緊接著,他就看見自己眼前的那雙靴子消失了,那雙靴子的主人大步離開,甚至都沒讓他起來。
慕安言很淡定,小孩子嘛,總歸是要鬧點脾氣的,雖然現在折騰的是他,但是過會兒心軟的還是寒謹晟。
影青嘆了口氣,他也不敢讓慕安言起來,只能皺著眉頭道:「你幹什麼跟殿下杠上,這下好了,還不知道要跪多久,滿意了?開心了?通氣了?舒暢了?」
慕安言抿著嘴唇,眼睛定定看向地面,一聲不吭,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
他心裡微軟,想的卻是若是可以,這三人最好還是不要被控制了,這世上無人願意為奴為婢。這三人雖然不會得到寒謹晟百分百的信任,但是若是有他周旋,成就只會比起原來更大。
寒謹晟滿心怒火無處發泄,乾脆去了演武場,隨手挑起一條長♂槍,自己一個人耍了起來。
挑、刺、劈、橫……分明是炎炎烈日,寒謹晟卻只覺得心裡發涼,他額頭上溢出汗滴,一聲不吭地在場上練槍。
銀色的槍頭閃爍著陣陣寒光,寒謹晟眼中冷光一閃,一槍挑翻了兵器架!
「砰!」
煙塵四散!
寒謹晟卻只覺得心裡的火越燒越旺,他緊緊捏著手裡的槍身,憋悶無比,卻又不知道如何發泄,居然是生生把那長槍捏斷!
「該死!」寒謹晟一把把斷成兩截的長♂槍扔在地上,他運轉內力,直接把內力附著在手掌上,在地面上一頓狂拍!
「可惡!可惡!可惡!!」他雙眼憤恨,眼眶通紅,一邊發泄,一邊不顧形象地厲聲大叫。
「殿下!小心身體!」匆匆忙忙跟上來的其他三人嚇了一跳,影青連忙阻止,影白和影朱心有靈犀,一左一右抱住寒謹晟手臂,連忙道:「殿下息怒!影玄不是故意的!」
影青勸解道:「影玄不過是一根筋了些,殿下您何必跟他計較!氣大傷身啊!」
寒謹晟的手臂經脈完全無法承載更多的內力,他發泄過後卻只覺得手臂隱隱作痛,又酸又麻。
影青一向細心,他連忙挽起了寒謹晟的袖子,查看一二后連忙道:「殿下得看看大夫,是否傷了經脈。」
寒謹晟冷哼一聲,甩開了兩個累贅。他火氣還大的很,卻也知道這雙手對他極為重要,因此算是默認了影青要叫大夫的意思。
大夫來了之後仔細給他看了看。
寒謹晟冷沉著臉,把手放在柔軟的白巾上。
大夫捻了捻自己那兩撇小八胡,搖頭晃腦地道:「小小孩子,火氣怎麼這麼大。我先開個泄火的方子,殿下叫您的侍從抓些葯,一日三帖三日必定火氣消退。您這手倒沒有太大問題,這幾日別多用就是,要是您實在不放心,老夫就再開一貼消炎消腫的藥方,您自己配了膏藥日日抹上便是。」
寒謹晟按捺著怒火,安安靜靜看完了那大夫開的藥方,揮揮手叫出來一個暗衛。
「去找個人看看,這葯是不是這麼抓的。」
「是。」暗衛微微垂首,應下后就要離開,卻又被寒謹晟叫住了。
寒謹晟猶豫了一二,道:「……罷了罷了,無事,你先去吧。」
時間一直從中午到了晚上,夜裡寒涼,慕安言跪地上,只感覺雙膝針扎似的疼。
他跪在黑漆漆的屋子裡,只覺得懵逼——寒謹晟為什麼不按套路來啊!
再跪他的膝蓋就要廢掉了!
他還不知道,此時此刻,在寒謹晟的書房裡,正燈火通明。
寒謹晟平常在這個時候早就睡了,然而今天卻一直熬著。
他手裡拿著一本《論語》,卻極為漫不經心,看著那豆大的燈火發獃。
以往入睡時,懷裡都有一個軟綿綿熱乎乎的小暖爐,今日忽然沒有了暖爐,寒謹晟只覺得心情煩躁至極。
他拿著毛筆,無意識地在上好的花宣上亂畫。
影白代替了婢女的位置,站在寒謹晟身旁,安靜如雞。
燭火噼里啪啦地燒,影白拿起燈剪,小心翼翼地剪短了一截燈蕊。
暖色的燭火黯淡了一瞬,又慢慢的亮了起來。
隔了好一會兒,寒謹晟突然開口道:「幾時了?」
影白微微一怔,他道:「已經是二更天了。」
寒謹晟「哦」了一聲,他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似乎是想說什麼,但是最後也沒說出口。
他有些後悔,又有些惱怒,他心道好好好,我們看看,到底是誰先撐不住!
影白揣摩心思並不到位,如果是影青在這裡,現在早就給寒謹晟台階下,好把自己的兄弟救出來了。
但是影青並不在,所以慕安言也只能跪著,慕安言完全沒有理解到寒謹晟的心思,他只道寒謹晟這是火氣大了,非得折騰他一下。
所以他安安靜靜地跪著,雖然嘴唇乾裂,腹中咕咕做響,也沒敢站起來。
不過他的小夥伴卻不是多麼循規蹈矩的人物,慕安言一直盯著眼前的磚算計時辰,忽然「啪」的一下,一小粒石子砸在了他身上。
慕安言:「???」他愣了一下,轉頭去看窗戶,結果人卻是在房樑上。一個小小的黑影趴在上面,看見他轉頭立刻小聲道:「這裡,這裡,看這裡!」
這聲音極為耳熟慕安言驚愕道:「影朱?」
「對對,是我!」影朱手腳麻利地降下來了什麼東西,一個黑乎乎的小籃子被慢慢降下來,慕安言已經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烤雞香味。他舔了舔嘴唇,等到籃子降到面前時直接把上面的小布揭開,伸手摸去,果然摸到了一隻包裹在荷葉中的烤雞,甚至在那旁邊還有一個小瓶子,他拿起來搖了搖,裡面裝的是水。
再下面一模,居然還有兩個軟軟小小的小墊子,慕安言立馬福至心靈地明白了這玩意是幹什麼用的,熟練地把東西墊在了自己膝蓋下,用上面的小繩綁在了腿上。
「快點吃,吃完了我去給你拿夜壺!」影朱極會敗壞氣氛,他小聲在上面催促,如果不是要維持人設,慕安言險些給他一個白眼。
但是因為不知道寒謹晟什麼時候回來的緣故,他還是速度極快地解決完了這一餐,那隻香噴噴的荷花雞隻吃了一個雞腿,就給人放了回去。
「不能吃太多,你再給我拿個墊子吧,我腿疼。」慕安言拉了拉繩子示意影朱把籃子拉上去,抬頭道:「再去看看殿下到底怎麼樣了,我什麼時候能出來啊,這裡有點黑……」
「好好好。」影朱滿口答應,他說:「你把褲腿捲起來,墊子墊裡面,別讓殿下看出來了。」
慕安言「嗯」了一聲,不用影朱說他也會照做。
既然影朱能來,說明這裡就沒有暗衛了,慕安言覺得雙腿又痛又酸,他撐著手轉過身子坐在地上,用勁揉著自己的腿,活血化瘀,再跪下去他感覺自己的腿都要廢了。
他捲起褲腿,伸手摸了摸,感覺膝蓋那裡腫了一圈,伸手一模就是針扎一樣的疼,而且那針還應該是容嬤嬤專用長針。
又過了一會兒,影朱悄咪咪地來了,他熟練地甩下小籃子,嘆氣道:「殿下現在還在書房裡看書呢,看起來火氣還是挺大,我和影青又不敢進去……影青給你縫了個小墊墊,我在這裡守著,你先睡一會兒,等到殿下來了我叫你。」
慕安言心說這小夥伴比起他還滑,從小籃子里拿出來了一個小墊子,一個小瓶子,甚至還有一條小褥子……他有點無語,對著影朱道:「怎麼還有其他的?」
影朱「啊」了一聲,說:「這個啊,我順手拿的,你腿是不是腫了?腫了就抹點,葯我拿了影白的,你聞聞這藥味道大不大,被影白這麼寶貝效果應該很好,先消消腫唄。」
「…………」慕安言有點感動,他知道影白是有多寶貝著東西的,知道影朱居然冒著巨大風險幫他偷渡,覺得不能浪費,所以他挖了好大一塊塗上了。
聞一下,什麼味都沒有,抹上去只覺得雙腿一陣清涼,舒服極了。
果然是好葯,慕安言有點心痒痒,他說:「還有褥子嗎?」
「沒,」影朱沒好氣地說:「你可別睡太好了啊,被殿下抓住了又該生氣了,這次要是能小病一場,保准殿下多大的脾氣都得收回來。」
這熊孩子居然打的這個注意,慕安言哭笑不得,他拿小墊子墊在腦袋底下,睡了。
第二日天還沒亮,慕安言就被影朱一石子砸醒了。
「快快快醒醒醒!殿下來啦來啦!」影朱麻溜地扯扯小籃子,慕安言趕緊把小墊子小褥子都塞在小籃子里讓他提上去。
他聽到窗戶「咯吱」一聲響,心裡知道影朱已經跑路了,連忙手忙腳亂地摸索到自己的位置跪下,本來已經好受很多的膝蓋再次一痛,讓他差點疼得掉下眼淚來。
寒謹晟舉著一盞蠟燭進來。
他走路悄無聲息,推門的時候也是極其安靜,甚至都沒有帶起一絲風。
如果不是影朱提醒,慕安言估計他就要被抓個現行了,他揣摩了一下寒謹晟的心思,連忙做出來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如果影朱還在估計得給他點個贊,不過可惜,影朱不在,所以看到慕安言的就只有一個人。
寒謹晟心裡有些複雜。
他悄無聲息地走到了那小小一團身後,舉著燈,彎下腰,只看到了對方小半個側臉。
那雙靈動的眼睛早已經合上,眼睛下面有兩個明顯的黑眼圈。他小小的眉頭緊緊皺著,睡得很不安穩。
寒謹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思,他很生氣,氣惱對方不相信他,又有些自己都不想承認的竊喜,竊喜自己以後可以沒有後顧之憂。
慕安言裝睡裝得很辛苦,寒謹晟的眼神簡直就像是兩道X光線要把他給透視了,讓他很難保持這樣有些難度的裝睡姿勢。
就在他想要醒來的時候,睡穴忽然一麻,然後他就真真正正非常香甜地睡了過去。
寒謹晟收回自己戳了對方睡穴的手,抱起來提一提,感覺這一團也不是太重,乾脆就自己把人搬了回去。
慕安言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心情無比心塞。
他沒想到寒謹晟居然一言不合就戳睡穴!他還沒有醒來呢!他還沒有刷好感度呢!大好的機會就這麼喪失了!
慕安言感覺他心好痛,腿很酸。
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好的機會啊啊啊啊啊啊啊!
慕安言養傷就養了十幾日,寒謹晟和他似乎回到了曾經的關係,並且更加親密,甚至慕安言都不需要回自己的房間了,每天都充做抱枕被寒謹晟抱在懷裡一起睡,冬暖夏涼,極為舒適。
日子平靜下來,寒謹晟除了暗中收權,結交權貴之外,也都再沒其他的事情發生過。
直到寒謹晟十六歲這一年,一群宗室子弟去尋歡作樂,結果花樓失火,被齊齊燒死在花樓里。這些宗室子弟中,除了幾個重要藩王的世子沒來,其他人都聚齊了。
京城之中,頓時風起雲湧。
慕安言已經長成了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他身姿挺拔腰肢勁瘦,如同一顆蒼松。當初包子樣的眉眼也已經長開,沒了小時候的那種可愛模樣,反而是劍眉鳳眸,薄唇高鼻,純得不能再純的純爺們臉。
雖然他身上還帶著幾分稚嫩,但是一身冷冽的血腥氣質,足以讓人忽略他的外表,直接戳一個「冰冷無情」的章。
寒謹晟這四個「伴讀」,也在京中風頭極勁,所有人都知道這四人名為伴讀實則為暗衛,個個身手凌厲殺人如麻,並且能力極強。
尤其是最末的影玄,更是暗衛中的模範,堪稱完美的一把刀,絕對不會反噬傷到自己。
不過此時此刻,他卻狼狽極了,完全沒有旁人眼中的那種風範。慕安言咬著一方軟巾,身體緊繃,被寒謹晟取出腿背上的暗器。
他這次去執行任務,足足離開京城半個多月,好不容易做完了任務,聽到京城裡的風聲馬不停蹄地趕回來,風餐露宿一連跑死三匹馬,差點去了半條命,生怕寒謹晟被種下了情蠱。
結果他卻陰溝翻船,在回京期間遭遇不幸,遇上了一個江湖人,被甩了一身鐵蒺藜。
鐵蒺藜就是一個個小刺球,上面都是鋒利的鐵刺,扎在肉里很難取出來,是暗算他人暗器榜排名前十的東西,物美價廉,還可以重複利用。
也就是幸好慕安言已經到了京郊,並且內力深厚,這才能支撐著跑回淮南王府。不然他早就在路上失血過多而死了。
慕安言從後背到大腿,密密麻麻扎滿了鐵蒺藜,活像是一隻刺蝟,寒謹晟看得毛骨悚然又心驚膽戰,他害怕其他人手滑,咬牙切齒地自己上陣。
「唔……」他露出整個後背,寒謹晟一個一個慢慢把東西挑出來,沒挑一個就能聽見他悶哼一聲。
「噗通」一聲,一個鐵蒺藜被寒謹晟挑了出來,隨手扔在了一旁的水盆中。
那暗器上面還掛著几絲血肉,在本來就一片血紅的水盆里暈開一片艷紅色,讓顏色本來就紅的水再深了一分。
「放鬆。」寒謹晟手裡拿著刀子和白布,眼神冷凝。他五官極為俊美,嚴肅冷沉,穩重大氣,是天生的四爺臉。
慕安言緊緊咬著軟巾,有苦說不出,他額頭上滿是晶瑩的汗水,卻儘力放鬆身體,讓寒謹晟更好行動。
「噗嗤」,又是一顆。
慕安言疼得全身是冷汗,衣衫都被汗水打濕。
寒謹晟眼神認真,一顆一顆把鐵蒺藜挑出來,甚至給慕安言一片血肉模糊的背上敷了葯。
「別動」寒謹晟看著慕安言繃緊的臀部,低聲道:「我給你把褲子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