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
薔薇玉釵在燭火下流轉著淺碧微光,仿若翠岳山中最青的一抹竹色。
慕薇並未接過玉釵,卻一抬手扯住龍音衣襟,微一用力將他拉的極近,近到她幾乎能看清他眼底的每一絲情緒,半真半假的笑道:「你說過會與我去胭脂山下畫一幅小像,今夜我的興緻倒是極好。」
龍音略一遲疑,握住慕薇的手,不知如何已變成了將她圈在懷中的姿勢,道:「夜涼風寒,此去胭脂山尚有些路途,靠在我身上總是暖和些。」話畢,已踩了雲朵向雀都而去,留下龍泉與肉元帥久久保持著呆若木雞的表情。
破曉時分的胭脂山略顯冷清,只零星幾個攤位前仍有畫師縮著脖子籠著手,堅守著崗位,約莫是因為人群大都聚集到了碧落泉畔看熱鬧,導致區域經濟暫時性蕭條。
龍音慕薇踩著雲飄了一陣,忽然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腦袋被鬍子包圍,嘴裡叼了根狗尾巴草,竟是桃花村平湖之畔的那位畫師,正毫無形象的窩在畫攤前打瞌睡。
竟然這樣都能遇到熟人,真不知是天下太小還是緣分太深。倏忽間二人皆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龍音按下雲頭,慕薇提著裙角走上前,抬起綉了牡丹的大紅繡鞋,輕輕踢了踢那大鬍子畫師的屁股,勉強將他弄醒,道:「喂,你可還記得咱們?」
畫師從睡夢中驚醒,揉了揉眼睛,瞧見是慕薇,立刻警覺的打量她身後,道:「姑娘與公子此番沒帶什麼寵物吧?」
慕薇曉得他是害怕臭豆腐,笑道:「就咱們二人。」
龍音打趣他道:「你生意做得挺大呀,倒是在哪兒都有分店。」
畫師撓撓鬍子,不好意思道:「哪裡哪裡,混口飯吃罷了。姑娘與公子是老主顧了,既然大家這麼有緣,今日在下便再為二位畫一幅小像,如何?」
夜色朦朧,晨曦微露。慕薇靜靜靠在龍音肩頭,擺出最美好的樣子,發間簪了支碧玉薔薇釵。
這樣的良辰美景,不知還能有多少時日。留在畫中,或許是唯一保存的方式。
龍音望著畫師,表情一本正經,卻悄聲道:「當初在桃花村裡,你扮作男裝四處闖禍,可是給我招了不少的麻煩,我至今尚未得到什麼補償,唔,心裡總是有些不痛快。」
慕薇忍住笑,又向龍音靠的近了些,道:「原來龍音上神倒是個記仇的。說吧,你是想讓我如何補償?」
龍音攬住慕薇肩膀的手緊了緊,仍是望著畫師的方向,道:「我聽聞魔界的規矩言道,若兩人畫了小像,便似定了終身。你我一不小心已畫了兩幅小像了,論情節恐怕屬於比較嚴重的。我師父龍哲思想極是保守,你可得對我負責,否則我定要挨不少板子,」頓了頓,又道,「這便算你補償我的心理損失好了。你看這仙途漫漫,甚是無聊,你若願對我負責,我每日里擊節撫琴,你當可弄月起舞,豈不是妙哉?」
慕薇輕輕闔上眼帘,喃喃道:「擊節撫琴,弄月起舞,豈不妙哉?」
二人默然良久,大鬍子畫師卻忽的抬頭訓斥道:「你們兩個配合一點可好,動不動就臉紅,卻教我如何調配顏色!」
龍音肩頭輕顫,彷彿是在笑。慕薇心中卻是一陣難過。如此簡單美好的日子,恐怕只是憧憬罷了。
忽而山中一陣咆哮之聲破空而出,大地一陣瑟縮的顫動。大鬍子畫師手一抖,將一滴墨落在了紙上,懊惱的瞧了瞧天色,道:「今日怎的提前了,唔,卻污了我這幅畫卷。」
龍音奇道:「這是什麼動靜,怎的隱隱蘊有殺氣?」
大鬍子畫師搖頭道:「不曉得是什麼來頭,近一個月來每日破曉前皆要折騰一番,怕不是胭脂山中闖進了什麼凶獸——不過也沒聽說有人員傷亡,就是震碎了方圓百里不少的鳥蛋鴨蛋雞蛋什麼的,最近飛來飛去的鳥兒都少了一半。」
慕薇側耳細細聽了聽,神色凝重,倏的起身,騰起一片雲朵便向山中飛去。龍音無奈,緊隨其後而去,遠遠向一頭霧水的大鬍子畫師道:「今日有要事纏身先行一步,勞煩將畫卷保管妥帖,他日在下定來取回。」
胭脂山中草木蔥蘢,本是雀都城外一方寶地,因風景幽雅閑人免進,頗得戀愛中男女的青睞。龍音隨慕薇進了山,卻只覺一片沉沉死氣,竟與困於龍棲塔中的的情景一般無二。幸而最近大部分年輕人將約會的地點遷移到了碧落泉畔,若在此處約會估計離一拍兩散也只有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