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現實世界（2）

黑漆漆的小黑屋變成了黑漆漆的宿舍。

一雙眼睛在黑夜裡亮的可怕，蕭韌……或者說程澄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眼神里毫無波動。不知過了多久，他僵硬的從枕頭下翻出手機。

2016年5月12日，跟他穿越離開的時間一模一樣，只不過現在已經凌晨四點。

程澄盤腿坐在床上，手機屏幕的燈光把他的臉照的一片青白，為了轉移自己的主意力，他開始不停地刷微博，總覺得一刷新能跳出上萬條新聞，但是一看那幾個熱搜，還是他知道的那幾個。

程澄一時間有些茫然。

他努力從自己的腦海里把記憶理清，近十年是不存在的，往前面一點的時間是他跟室友打遊戲到凌晨才是對的，可是在《我本仙途》中的記憶太過深刻，甚至深刻到寢室的書本、電腦，還有床才是不熟悉的。

甚至陌生到可怕。

慢慢的，慢慢的，他吐出一口氣，仰靠在牆上，心臟卻哽的難受，好像吐出的那口氣怎麼都收不回來了，程澄憋的難受，又不敢出聲，突然埋下腦袋到膝蓋上，咬住自己的胳膊。

宿舍里只有隱隱的哽咽聲。

六點，宿舍老大第一個爬了起來，經過程澄床鋪的時候還拍了床幌子兩下，聲音帶著明顯的睡意：「老五起床了啊。」

程澄抬頭看他一眼。

「嚇！」老大倒抽一口涼氣：「老五你有病啊，大清早幹嘛呢？」

程澄臉色蒼白，搖頭。

老大皺眉：「小傢伙你是不是病了啊？」

一聽這話，睡的跟狗似的其他兩人一個激靈就醒了，程澄隔壁的床友把鳥窩腦袋伸了過來，故意逗他：「臉色不好啊，是不是昨晚擼多了？要不要哥帶你去看醫生。」

程澄年紀在宿舍最小，1米76的個子也是最矮，再加上性格可愛活潑，特別是圓溜溜的眼睛特別可愛，所以一直是系裡的吉祥物，宿舍里也把他當「嬌寵」的對象，放眼他們系是一個人都不會開罪他。可現在平時的小可愛眼裡淚汪汪的，白嫩嫩的臉蛋憔悴的不像樣，實在太可憐了。

程澄被押解去校醫那吊了兩瓶可有可無的藥水。

可是情況還是不見好。

程澄就是不肯說話，舍友們也沒見他失戀，紛紛覺得這事靈異了，怎麼可能有人一覺起來就覺得天塌了？如此在校醫那裡住了三天，舍友把情況告訴了程澄的孤兒院院長。

老院長是看著程澄長大的，她沒有子女，把孤兒院里的孩子都當自己親生孩子來對待，見到程澄的情況，直接把人接了回去。

沒吃飯，當然也沒什麼精神，平時天塌下來都要搶著頂的程澄虛弱成了這樣，讓所有小夥伴都驚異了。孤兒院長期有心理干預，院長直接讓心理醫生去了，可依舊撬不開一條縫來。

老院長都差點以為程澄啞巴了。

或者誰把他嘴巴縫起來了。

好好的孩子送出去上大學，而且還沒離開本市，老院長一生都在小心翼翼的照顧孩子們，程澄的樂觀一直是她的驕傲，可現在鬧成這個樣子，老院長不由的自責，是不是她平時疏忽了，孩子根本沒有看上去那麼堅強，以前的一切都是偽裝？

端著一碗皮蛋瘦弱，老院長坐在了程澄旁邊。

程澄還是毫無起色，木然的眼睛望著天花板，好像住在這裡的只是一個空殼，沒有靈魂。

老院長心裡更痛，她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著程澄，一直一直，她希望程澄能看清楚她在想些什麼，她希望孩子堅強，勇敢。

然後，她就紅了眼睛。

她也說不清要說什麼了，只是捨不得看孩子這麼下去，老院長右手握緊程澄的手，左手不停的擦眼淚：「澄澄，澄澄，吃點東西好不好，就當媽媽求你了……」

「不管你到底發生了什麼，都是媽媽的錯。」

「媽媽求你了，就吃點一口。」

老院長心裡已經有點絕望了。

被她握住的手突然反握住了她。

程澄乾裂的唇打開，嘶啞的說了兩個字：「我吃……」

老院長沒問發生了什麼，孤兒院有太多孩子說不出為什麼，發生了什麼，在他們心裡，總有一個秘密是難以啟齒脆弱，這也讓他們比許多人都堅強，倔強。

醒來后，程澄沒呆多久就回到了學校，繼續上課，打工，以前他閑暇的時候還看一看小說，現在是一個字都不沾了，連聽到室友討論都立刻離開，室友們覺得小傢伙變孤僻了，對生活突然認真起來，做事一絲不苟，還學會了沉默。

可奇怪的是，程澄買了一整套《我本仙途》放在書柜上，然後還特地把作者的照片剪了一張，貼在書桌正中間，跟那啥遺像似的。

><

怎麼看都有點詭異。

程澄熬到12月，丁丁網舉辦一年一度的作者大會。

那天，他早早的擠在會場，因為上百天的強迫性記憶，就算作者照片運用了PS，美圖秀秀，然後又胖了一圈，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我本仙途》的作者風吹稻花香機機。

風吹稻花香機機，男，32歲，猥瑣流中的泥石流，他的作品中女主角從來不下十個，女配角更是多的記不清，讀者曾經調侃，主角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能記得奮勇拼搏，簡直勵志的讓人五體投地。他寫的居然不是純種的小黃/文，讀者都感覺到萬分驚訝。

程澄暗暗盯上他。

3個月，程澄有時候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可是太過清晰的記憶是騙不了人的，就算記憶會騙人，長恨歌不會。

酒店「查水表」是不可能的，但是國內這種酒店安全管理水平實在稀疏平常，程澄在穿書的日子裡已經鍛鍊出了另一套世界觀，毫不在意的乘打掃的時候溜進風吹稻花香機機大大的房間，守株待兔。

作者大會沒有防恐/怖襲擊的預案。

不過作者們心裡都有數，為了防止太監被讀者捅一刀，一般來參加作者大會前大大們都會意思意思存點稿子然後更新，風吹稻花香機機最近剛好新書期，壓力就會大一點，其他大大們「逍遙法外」的時候，他只能苦兮兮的在酒店趕稿。

某種程度來說，香機機大大能紅是有道理的！

鍵盤上，香機機大大雙手翻飛，全神貫注的盯著屏幕，他一般都有細綱所以碼字起來不用智商思考，都是程序化的啪啪啪。程澄站在他後面看了一會，突然陰測測一笑。

香機機大大悚然一驚，感覺自己被一股強大的意念籠罩，他慫慫的不敢回頭，正要打字的雙手跟狗爪子似的懸停在空中。

「要錢沒有，要命沒有，只有色！」以為是基友逗他玩，香機機大大機智的表示。

程澄向天一個白眼，給他腦袋一下：「別動，你接下來會感受到非人的痛苦。」

香機機：「……」這威脅有點奇異，他哇的一聲抱頭躲進電腦桌下：「你是誰，你是什麼人，你怎麼進來的，你想幹什麼？！」

「……」程澄，果然作者們都是話嘮。他故作陰森森的道：「我是誰你不知道么？你沒聽說過作家寫死的每一個人，都會變成他背後的一個幽魂，一直一直跟著他，我就你手底下的冤魂啊。」

唯物主義還是可靠的，香機機一點都害怕。

但人類本身就是可怕的，香機機不是第一次因為虐待主角配角被找麻煩了，連忙澄清：「你喜歡誰？卓依然還是莫虎虎？喜歡他們也不能來傷害我啊！我會把莫虎虎復活的！」

卓依然跟莫虎虎是他新坑裡的兩大主角，香機機最近緊追潮流賣腐，新坑主線就是卓依然復活死亡的莫虎虎。

程澄知道又是一對受害者，冷笑道：「就你會虐主角，寫爽文你會死嗎？」

這話應該不是為了莫虎虎來的，香機機驚恐莫名：「你不會這麼愛我吧？來為我所有人物伸冤的？」

「……」程澄乾脆給香機機丟了個長恨歌。

在書里世界，大家都是有道行的，對精神控制法多多少少有抵抗，但現實里就不同，個人意志力太低，再加上寫書的經常共情自己筆下的人物，本來就比較多愁善感，長恨歌用在香機機身上，簡直是S/M。

沒三秒，猥瑣中的泥石流就哇的一聲哭了，一邊哭還一邊抽噎：「你、你、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程澄讓他多哭了一會，看到香機機大男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才慢悠悠的道：「我要你改大結局，改《我本仙途》的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