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猝不及防
他看著眼前的靈越,紫藤花瓣不經意地隨風飄落下來,停駐在她如墨的發間,她純凈的眼眸一如當初的那個孩子,只是多了一種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愁苦。
這孩子一直得到雲伯伯的寵愛,在雲府少有拘束,這令他心痛的愁苦,究竟從何而來?
難道是因為後來的那些流言蜚語嗎?
他想起後面發生的一切,有點出乎自己的意料。
靈越小才女的美名不脛而走,人人都道雲府三小姐年紀小小,卻聰慧異常。更有一些夫人小姐慕名前來,想看看這小小玲瓏剔透的人兒到底長得什麼模樣。待見到靈越,見她雖是稚齡,卻唇紅齒白,麗質天成,宛如一個美人坯子,個個喜愛不已。
關於靈越小時候的事也都流傳開來。這個說,雲家的三小姐三歲開始讀詩,先生教了一遍,便能成誦,那個說,三小姐才思敏捷,過目不忘。漸漸市井流言越傳越離奇,還有說靈越出生時紅光滿堂,異常滿室……開始荒誕不經起來。
這一日,他正在練字,只見靈越氣呼呼地跑到梅園,坐在貴妃榻上,長呼短嘆起來。
他見她滿身是汗,忙放下筆,取了面巾為她擦汗,心疼地問:「小妹這是怎麼了?」
「哥哥,你看我長得如何?」她嘟著粉紅的小嘴。
他望著她頂著兩個可愛的丫髻,眉目如畫,微笑著說,「聰明可愛啊!」
「我可有三頭六臂?」
「沒有啊……」他摸不著頭腦。
「可外面傳言越來越離譜了,紅光滿室我就忍了,如今說我是什麼化身,還會三頭六臂,難道我成了哪吒?」靈越生氣地將一杯茶一飲而盡。
「哈哈,這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管不了,何苦要生氣?」他打趣道。
「可是……可是……」靈越的眼睛突然一黯,欲言又止,「聽到那些傳言,母親和姐姐越來越不開心了。」
她看向他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種淡淡的憂傷,讓人幾乎忘記了她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
「我剛才去跟母親請安,母親說女子當以貞靜為要,要我從今日起在房間熟讀女則,不可四處閑逛。又請了綉娘來教我繡花,你看看我的手,都扎出幾個血窟窿了!我真是不明白,母親往常都不管我,為何突然變得這麼嚴厲?」
他摸了摸她的頭,半天才道:「你的母親自然是為了你好,你是她的孩子,想來決不會害你。再說熟讀詩書,也非壞事。我倒是羨慕你,還有個母親管教你。」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難以抑制心中的悲傷。
還是個孩子的靈越望著他,眼眸里星光閃動。
半響,他收拾了悲傷的心情,笑道:「來,看看我的小玩意兒!」說罷從床下抽出一個藤編的箱子,打開一看,裡面裝滿了密密麻麻的小物件。靈越信手拿起一個小娃娃,那娃娃原來是就著一根樹根雕的,宛如天成,栩栩如生。又見一個雪白的小烏龜,瞪著綠豆大小的雙眼,十分可愛。
「哥哥,你雕的么?實在太好了!」靈越瞪大了眼睛,愛不釋手。
他小心將自己的寶貝擺在長桌上,一時玲琅滿目。
「你喜歡嗎?」
「實在是太喜歡了!」
「這些都是以前雕刻的,尚不算佳。你若喜歡,我雕刻一個新的,送給你。」
「我屬猴子的,哥哥就雕一隻小石猴給我吧!」「原來你屬猴的,難怪如此頑皮!」她笑了起來,他發現自己跟靈越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能不知不覺地笑起來。
「哥哥,你笑起來很好看,不要總是皺著眉頭……」靈越胖乎乎的小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雙眉。他的心裡緩緩流過一股暖流。
「好的,哥哥對著小妹的時候,一定經常笑。」他輕輕地對她說,像是一種承諾。
然而,離別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他在雲府不知不覺住了兩個月余了。他的病多半是心病,離了傷心之地,其實已然好了大半。雲隨風與他相處甚洽,經常來找他讀書騎馬。而靈越,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了。
「小妹在做什麼?為何最近都不見她?」有一天他忍不住問雲隨風。
「母親說三妹性子跳脫,需要磨一下,讓她住到水榭那邊去,請了女師,教習禮儀。」隨風拿起一隻蘋果塞到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我昨天偷偷去看了她,她都快悶死了!不如我們去找她玩?」
他摸摸口袋,點點頭。
靈越住的水榭是雲府中最幽靜的所在。寒冬早已過去,春天的腳步早已踏遍雲府。後花園已經是一片蔥綠,繁花似錦。他隨著雲隨風穿過長長的游廊,走上一段九曲橋,一座幽靜的水榭出現在眼前。他四下打量,這水榭佔了半個湖面,四周遍種煙柳,已露生機,湖面冬日殘荷尚在。水榭之上還有若干花圃,此刻含苞待放。確是一副清心靜性的所在。
「三妹,三妹,我們來了!」雲隨風的大嗓門響了起來。卻不見回聲,更不見靈越的身影。
這時,一個面生的僕婦從花圃里出來,上前行了一禮,柔聲道:「大公子,小姐方才跟綉珠去夫人房裡了!」
雲隨風見這僕婦不過三十左右,瘦削身材,面色略嫌黑黃,眉目卻十分清朗。便問道:「你是誰?我怎麼沒見過你?」
那僕婦神態淡然,不急不緩地回答,「回大公子,奴婢小字錦娘,是剛進府來服侍小姐的。」
雲隨風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錦娘啊!昨日聽聞母親在上香路途救了個女子回家,原來就是你啊。」
那錦娘微微一笑,並不多言。
靈越不在,兩個人都覺得很無趣。等了半天也不見靈越回來。
雲隨風坐不住了,一把拉起他的手,「既然如此,我們也不等了,走,庭玉,我們騎馬去!」
他其實還想再等等的,但是拗不過隨風,只得攥緊了右手,跟著隨風去了馬場。
那個時候,他不知道離別即將到來,從此與靈越相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