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封戎呆了一瞬,才慢慢笑了起來,聲音仍然低沉渾厚,對桃花說:「你還活著,真的活著。」
桃花後退兩步,蹲了下來,直視封戎,生硬地問道:「失望嗎?」
「什麼?」封戎不解,為什麼會失望?
「知道我還活著,失望嗎?」真正面對面,其實也沒那麼難,原來她還是能做到的。
封戎劍眉一皺,顯然不太能明白桃花為什麼這麼說,而她的樣子,也與記憶中不同了。
以前的她臉上總掛著笑,溫柔的、暖暖的,眼神永遠在他身上,不管眼裡心裡彷彿只放得下他一人。可此刻的桃花,臉上的神情是冰冷的,眼神里隱含仇恨,卻也有著不可忽視的堅毅。他不在的三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見他不說話,桃花繼續說道:「你說要從軍,讓我等,好,我等。你想要名利,去爭就是了。為何對我下這麼狠的手?玉冷溪與我們一直共患難,與你一同對敵,你怎麼能黑了良心,竟然殺了他!?」話未說完,她就淚流滿面,卻不是為了自己。
「玉冷溪死了?」封戎眼神里滿是不相信,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下了什麼樣的狠手。
桃花哭道:「死了,當然死了。若不是他拚命救下我,死的就會是我,那樣,你是不是能更開心些?」
封戎大聲道:「沒有沒有,開始時我以為你倆都死了,後來看到你活著,我又以為你倆都活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告訴我!」
桃花沒想到他會全盤否認,至少,也若是以前的他,不會否認。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了,索性就把一切挑明了問,也好了斷。
「三年前,你是不是派了沙止水來接我和玉冷溪去找你?」桃花問。
封戎想都沒想就回答道:「是的,將軍施恩,特准家人隨軍。」他那時在打仗,著實分不開身親自去接,正好沙止水自告奮勇,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桃花冷冷地問道:「所以,沙止水追殺我和玉冷溪,你也是知道的?」
「什麼?」封戎怔住,盯著桃花的臉,好似在聽一個不存在的故事,喃喃道:「沙止水。。。殺你??」
「是啊,她要殺我,若不是被玉冷溪提前識破,我可能都出不瞭望明城。她若真視我為眼中釘,趕走我也就是了,或者,殺我也就是了,玉冷溪何其無辜,他是被亂箭射殺,否則以他的輕功,有誰能傷到他一片衣角?」
從被俘之日起,封戎就沒放下過一身傲氣,眼神中滿是自信。可當他聽完桃花所說,一直以來作為支撐的信念彷彿轉眼失去,眼神無光,臉色灰敗。
若在以前,封戎這樣頹然的樣子定會讓桃花心痛,可現在她只覺得虛偽,冷笑一聲,繼續說道:「為了活命,我不敢回北齊,一個人到了南明,若不是遇到程將軍,可能早就死在歹人手中。可這一切,都是你和沙止水給的,我也不想恨,可是,你告訴我,玉冷溪的一命,你怎麼還?」
聽桃花說完,封戎久久不說一個字,直到感覺雙眼酸澀,他才對桃花說道:「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你也不會信,可有些事,我沒做過,就真的沒做。」看著桃花的絕決,他心疼得想要抱緊她,對她的心,始終沒變。
「那天沙止水回來時臉上全是黑灰,狼狽不堪,說剛進城就看到宅子方向火光衝天,快馬趕到時,宅子里早已燒成一片,根本進不去人,只能跟著百姓們一起澆水救火。問了旁人,都說沒見有人出來,她怕我擔心,就先回來通知我。」
桃花冷哼一聲道:「這故事好,還真跟洛雁推測的一模一樣。「
封戎知她現在定是滿心怨恨,也不解釋,只繼續說道:「一想到你可能還在宅子里,我幾乎要瘋了。也不顧軍令,不管戰事,一路快馬加鞭趕回,到了宅子前面,就只看到眾人從灰燼里扒出的兩具屍體,仵作說,看骨頭,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雖然我不想承認,但那八成就是你和玉冷溪了。」
桃花道:「後來呢?」
在深吸一口氣后,封戎說道:「後來,我回了軍營,許久之後才能勉強不心痛。然後。。。就是這樣了。」
桃花的腿麻了,起身揉了揉,俯身對他說道:「你是不是,少說了什麼事?比如說,家姓不要改姓李,與沙止水定親。。。之類的。」
「我。。。」封戎沒再仰頭看著桃花,慢慢低頭,悶聲道:「沙將軍原是我爹部下,認出了我招式間的封家拳法,為了我好,他讓我改姓,不然被林家知道,仍然不會放過我。你姓桃,我想,我就姓李吧。桃李。。。。。。」
桃花沒想到封戎改姓李,竟然也有她的原因,心中不由自主一軟,但也只在剎那。
「因為我死了,於是你就和沙止水定親了,聽著倒也合理。」桃花諷道,眼裡滿是不屑。
與沙止水定親,並非以為桃花不在人世,其中隱情。。。。他說不出,也不能對桃花說。
封戎忽然抬頭,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以我娘起誓,你說的一切,我都不知情,更加沒讓沙止水對你們下手,你不信我無妨,但我願意用一切發誓。」
知道封戎極尊重他娘,所以這樣的誓言讓桃花怔愣片刻,莫非他真的不知情,一直都被瞞得死死的?
桃花又蹲了下來,看著封戎,問道:「既然如此,我信你不知情。可玉冷溪為我而死,你殺了那女人報仇,不過份吧?」說話時,她的目光沒離開過封戎眼睛,他的一切情緒都能盡收眼底。
所以,當她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拒絕時,也同樣徹底地死了心。
已經不需要聽到答案了,桃花撐著膝蓋站起,淡然道:「你曾救了我,我欠你一命。沙止水殺了玉冷溪,我本該報仇,但,我用她的命,還欠你的情。一命抵一命,從此我們兩不相欠,你是李戎,我是桃花,再見是陌路。此生,永生永世。」
封戎緊緊抓著身後木樁,指甲深深嵌入其中,心中痛如刀鉸,更甚於當年知桃花死訊。他想開口留住桃花,也想說出自己苦衷,但對桃花而言,一切不過是捨不得殺沙止水的借口罷了,既然如此,還是不說的好,對她,也能少一分傷害。
擰著身子,還想要再看看她,畢竟是一直放在心裡的人,可盡了全力,扭疼了脖子,也只剛剛看到桃花走出帳篷的背影,絕然,不曾回頭。
洛雁站在離帳篷十米遠的空地上,背著手,看到桃花走出,腳步有些浮,趕緊跑到跟前扶住,手指剛剛碰到衣服,桃花就軟軟倒下,小臉白得幾乎透明,雙目緊閉,已暈了過去。
洛雁自幼習武,耳力過人,雖然離得遠,但因為桃花和封戎說話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一切她都聽得清清楚楚。桃花心中之痛她能明白,如果封戎願意殺了沙止水,一切可能就都不同了。起碼,桃花是可以原諒他的。
哀莫大於心死,這回,桃花的心怕是真的死了。
程一一的臉色很不好看,因為桃花是好好地走出去,卻被洛雁抱了回來。洛雁說,她這是心力憔悴所致,心裡太痛,不能疏泄。
洛雁說,起碼這樣她能暫時睡著,輕鬆一些。
而程一一覺得,於公於私,她都得快些打完這場仗,沙止水?。。。呵呵,戰場見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