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龍短文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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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內容與正文無關,是長龍這些年寫過的一些小短文的合輯,發上來以娛眾目。

本篇內容將持續更新自《游龍戲天》完結。有事沒事,可以進來看看。更新后,在目錄中可以查見新篇章。

目錄:

1、未了情

2、淪落

3、雜感美文

4、那年那月

……

1、未了情

燭光搖曳,映紅了佳人微醉的臉。略施粉黛,笑靨綻放如七月的花。

手輕揚,紅袖拂處,暗香幽幽來。蘭花玉指纖纖,端起的龍鳳碧玉樽里,盛滿了十年的等待,百年的承諾,千年的因緣。

兩臂相交,四目含情,這一杯熱酒入口,此生此情,縱天荒地老,永將不移不棄。

雙手捧起佳人的臉,流下感激的熱淚,這些年,你受苦了。今日汝即為吾妻,這臉,這人,吾將疼愛一生。佳人喜盈眉梢,羞澀如今夜的嬌月。

洞房春情,一刻千金。紅燭燃盡,窗灑月痕。

風雲無常,城下兵臨,戰報頻傳,即刻出征。

佳人親手取下掛在牆上的長戟,遞到夫君手上,君當保重,勿忘今日濃情。

夫君全身披掛,鎧甲鱗鱗,大紅錦緞披風在夜風中呼呼作響,面色凝重如秋夜孤霜。此去生死未卜,然英雄當精忠為國,自古忠孝難全。待某驅走胡狗,當再續此情。

月光如銀,寒風似刀。白馬呼嘯,蹄聲漸遠。

佳人斜倚門框,伸出的縴手指向夫君遠去的方向,似要呼喚,卻又止住。

風卷錦袖,月映淚眼。天妒此情,唯有任君遠去。

男兒有志,不宜以妻為念。妻當日夜翹首企盼,靜候凱旋佳音。

朝陽如血,黃沙彌天。

城前斜影里,駐立著強兵十萬,刀劍如林,旌旗蔽日。大軍壓境,城將破,國何堪?唯有拚死一戰。

城門開,一騎白馬絕塵,如離弦利箭,大紅披風刷刷起展,手揚,長戟寒光乍閃。英雄豪氣,敵膽俱裂。身後兵馬如潮湧,此戰,為國,為城,更為了佳人平安。

黃沙滾滾里,短兵相接,刀光劍影,飛矢如蝗。長戟舞處,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殺聲震天,血流成河,屍橫如山。朝陽望之後怕,急急躲入烏雲間。

馬失前蹄,人跌陣前,萬箭穿心,血染沙場,只嘆英雄氣短。

風乍起,細雨飄灑,似要洗盡這土地上的血污與遺憾。

用最後的力氣,拄著長戟起身來,回望將陷的城池一眼,吾身將死,無力回天。

城將破,妻若何?

嫁給我,是我的幸福,卻是你的不幸,這是命不堪當,還是天眼未開?

我辜負了你,你的美麗,你的溫柔,你的深情,你的企盼。

我只有默默死去,而你,此刻,是否仍站在門口張望?

如果有來生,我不會再娶你,不是因為我不愛你,而是因為我太愛你。

2、淪落

淪落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淪落到了天涯。

天涯在哪裡,連淪落也說不清楚。也許江湖中本沒有天涯,是淪落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天涯。

淪落已記不清楚自己本來的名字,那名字如此模糊,如此遙遠,彷彿只是一個上古的神話。

而淪落這個名字,卻正像回蕩在天涯的一首漁歌,飄渺而悠遠。

「我本不叫淪落。」淪落說,顯得如此淪落。

不錯,淪落之所以淪落,並非他原意淪落,只是這個淪落的江湖不允許他不淪落。

如果我不淪落,這個淪落的江湖會認為那個不淪落的我才是真正的淪落。

一個不淪落的人在這個淪落的江湖是無法生存的,淪落明白這個道理。

一個淪落的人是不會把不淪落的淪落當朋友的,淪落明白這個道理。

淪落是個怕孤獨的人,所以,淪落必須淪落。

既然選擇了淪落,就一定要淪落得徹底一些,淪落得出類拔萃一些,淪落對自己說。

於是,淪落做出了一個其他淪落的人難以理解和接受的決定:到天涯去淪落。

沒有人相信淪落會採用這樣的方式去淪落。

「淪落,你不能如此淪落!」淪落的朋友勸淪落。

我既然選擇了淪落,就不想跟天下淪落的人用同一種方式淪落。淪落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淪落得看著無盡的遠方,彷彿他知道,天涯就在那裡。

淪落走了,離開了原先那個淪落的江湖。但是他有一件事不明白,到底是自己離開了原來那個淪落的世界,還是,只是換了一個淪落的方式?

淪落到天涯的時候,他沒有想到,原來天涯淪落也只是一種最普通的淪落的方式而已。

原來淪落甚至連淪落的方式都沒有換,而只是換了一個淪落的地方而已。

但是淪落不想回去,因為可笑的自尊!

江湖中的人都知道淪落去了天涯,因為江湖中沒有人去過,所以,淪落因為去天涯淪落而出名了。

淪落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中卻有淪落的傳說!

而天涯的淪落,並不知道他在江湖中竟被人傳為神話!

天涯有傳言,淪落回去了!

天涯的人不相信淪落回去了,但是淪落真的離開了天涯。

淪落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

只有淪落知道。

淪落只是想在天涯也留下一個淪落的傳說

淪落離開天涯,走入這片荒漠,已愈兩月。

烈日當空,淪落坐在沙灘上,汗水濕透了他的衣服。

淪落的劍插在身旁,在烈日下泛著寒光。淪落磨這把劍已經磨了近二十六年。淪落要用這把劍,去征服他想要的一切。

淪落的馬打著響鼻,抗議連日來的跋涉。淪落太累了,馬也太累了。淪落的嘴唇已經渴得乾裂,水袋裡卻沒有一滴水了。淪落有些想念天涯的那片湖泊。

殘陽如血。

淪落站起身來,他必須上路了,不然,他就會渴死在這無邊荒漠之中。淪落牽著他的馬,慢慢前行,後面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

淪落的影子在大漠中拉得老長,老長。

突然,淪落的馬加快了腳步,異常興奮。淪落知道,一定是前面有什麼驚喜在等著他。

淪落跨上馬,在大漠上馳騁,身後揚起滾滾沙塵。

終於發現,真的是有綠洲!

大漠深處,有一眼孤獨的清泉。

淪落和馬飛奔過去,恨不得一下子把整塘水飲干。

這時,淪落才發現,竟然清泉旁邊,還有一位美麗的姑娘,一襲長裙如天邊飄落的彩雲。

淪落不好意思地說:我叫淪落。

姑娘說:原來你就是淪落,我叫扶搖。

淪落驚訝。

她竟然知道淪落的名字。

她竟然叫扶搖。

淪落想起一位叫婉清的朋友曾告訴自己,人如其名,你叫淪落,你就註定一生淪落。而她,竟然叫扶搖。

更驚訝的是,淪落看到扶搖的雙唇竟然乾裂。

你為什麼不喝這水?淪落問扶搖。

我要用這水去澆灌園裡的花草,扶搖如是說。

淪落望著扶搖帶著血絲的眼睛,若有所思。

淪落感動於扶搖的做法,但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她本性的善良,或是生活的墨守陳規?

但此時,淪落更想做的是,他一定要用他手中的劍,去鑿一眼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甘泉。

也許這個決定,會讓淪落如野馬般的流浪,終將止於此地。

也許,這就是淪落的歸宿。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淪落瘋狂地挖鑿著沙子,為了那個美麗的夢想。

淪落的雙手已經忘記疼痛,血凝成老繭,身體愈發消瘦,皮膚乾裂,身上甚至已經流不出一滴汗來,筋疲力盡。他磨礪了二十五年的利劍,也被這無情地荒漠奪去了鋒芒。雖然不想放棄,但他真的累了。

淪落終於醒悟過來,在這無盡的荒漠里,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甘泉。有的只是無盡的烈日、狂風、還有沙塵。他必須接受這個無情的現實。但為時已晚。

淪落無力地躺倒在沙灘上,任狂風吹來沙塵將他掩埋。他已經無力掙扎。那把滿是缺口的劍,還插在沙堆上。

……

「淪落,你不應該叫淪落,聽起來好頹廢。」扶搖抱著淪落的頭,看著他醒來。是她用那塘里的清水,滋潤了淪落已經乾涸的身體和靈魂。

「那我應該叫什麼?」淪落問。

扶搖沒有回答,她把淪落的頭輕輕地放在枕頭上,慢慢地走出了房門。在關上門的瞬間,她望著淪落說:「請記住,淪落已經死了。還有,我也不叫扶搖!」

「淪落已死了,淪落已經死了!」淪落不斷地回味著這句話。突然從床上跳起來,推開房門。

滿園花草,香氣撲鼻。一柄滿是缺口已經生鏽的劍,還插在青油油的草坪上,那裡,莫非就是當年掩埋自己的地方?

「你傻傻地想為我鑿一眼甘泉,我並沒有阻止你。因為我雖然知道那是一個遙遠不現實的夢想,卻是一個美麗的夢想。你的失敗會讓你看清現實,你的努力讓你成長,你的付出讓別人看到你內心深處的善良與情誼。你應該有一個屬於你的地方,那是你的歸宿,但不是這裡。拋棄淪落的軀殼,帶上這柄我為你打造的利劍,重新踏上你的征程吧。我之所以告訴你我叫扶搖,是因為希望你在遇到我之後,知道世間還有扶搖二字。我不叫扶搖,扶搖這個名字,是為你而取的。」

「那你叫什麼?」

「這不重要,你只需要記住,以後,你叫扶搖。這裡不是你的歸宿,但永遠都可以是你的棲息地。我會為你種下一片四季盛開飄滿醇香的玫瑰園,在你走累的時候,可以回到這裡來,躺在玫瑰樹下的草坪上,仰望那片只屬於你我的藍天。」

扶搖眼含淚水,接過女孩遞過的劍。那是一柄千年寒鐵鑄成的劍,無堅不摧,在陽光下,放著耀眼的光。扶搖相信,他會用這把劍,去征服他想要的一切,去摧毀傷害女孩的一切。這把劍里注入的,有女孩的企盼和情誼還有賜予他的無盡的勇氣。

女孩在扶搖臉上輕輕一吻,轉身走入房門。

扶搖看到他的馬還拴在房前的樹上。他解下韁繩,踏鞍上馬。

殘陽如雪,扶搖的馬馳出綠洲,在大漠上飛奔,揚起滾滾的沙塵,影子在身後拉得老長、老長。

3、雜感美文

有人說:人生是黃山煙雲,桂林山水,是浪花翻騰,潮起潮落,是萬里平沙落秋雁,三月陽春映白雪,是一壺濁酒酬壯志,三千鐵甲向金戈,是意氣風發,縱橫天下的征戰,是快意恩仇,金貂美酒,冷月孤歌的飄泊。

春風得意夏花艷,秋黃飄落冬寒嘯。四季更替,日月輪迴,光陰似水東流去,幾多歡喜幾多愁。人的生命,於宇宙之長河,就是一粒沙子,一滴水汽,當浪花翻滾時,他們跟著跳躍,當水面平靜時,終歸消沉,最後,在烈日下蒸發,消散……

蘇東坡說得好,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

從一出生開始,也許,我們的命運就在冥冥中註定,於是,我們朝著那個不明確的目標努力地狂奔,流下汗水、淚水、血水,最後,我們得到的統一的答案是:死亡。曾世強說:我們一生努力的目的,就是為了證明我們有什麼樣的命。

走累了,停下來,甩甩頭髮,抖抖泥巴,找個安靜的角落,躺下,仰望蒼穹,讓心靈回歸自然,讓人性重獲新生。站起來時,驀然回首,發現帶著的唯有心情,留下的只是腳印。

有首歌唱得好:我們都在不斷趕路,忘記了出路,在失望中尋求偶爾的滿足,我們都在夢中解脫清醒的苦,流浪在燈火闌珊處。

今宵把酒問明月,天涯浪跡何為伴?

誰,可願伴我讀西去的東風,看回眸的落日,聽午夜的琵琶,品清泉,賞老窖,縱劍於青石之上,刻下一曲永恆的凱歌?

看不清俗世紛爭,讀不懂人間風情。

4、那年那月

夜幕籠罩著這個西部的小縣城,路燈的光線顯得那麼微弱。我躲在黑暗的角落裡,卻可以看得見「瘋子」眼睛里的血絲。我知道,他已經興奮得有些按奈不住,而我,卻緊張得發抖。

瘋子本叫馮智,我知道他叫瘋子甚至比知道他的真名還要早。

瘋子留著一頭齊肩長發,染得紅黃相間,燙得卷而蓬鬆,額角和左臉各有一處刀疤。

初二那年,他就把一個女孩子的肚子搞大,在小鎮上引起了不小的風波。「瘋子」和女孩雙雙被開除。

後來,他爸花錢讓他到縣裡的技校上學,於是我便認識了他。因為我也在這所技校,只不過我上技校是因為沒有考上高中,而不是搞大了某個女孩的肚子。

瘋子拍拍我的肩膀說:「放鬆點,兄弟,第一次我就沒這麼緊張。」

我放鬆不了,因為今天晚上我們要做的事情,我以前連想都不敢想。

是瘋子帶我走上了這條路。而最初,我根本意識不到我走上了這條路。

我和「瘋子」在一個班,學計算機。第一天來上課,我還懷著激動的心情,心想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跟比爾蓋茨就是同行了。

後來我才知道,招生簡章上全是騙人的。一個初中畢業的學生,學計算機就是扯淡,一個簡單的辦公軟體就學了一個學期還沒有搞明白。最關鍵的是,這裡的學生沒有一個是來學習的,他們一般家裡有些錢,初中畢業了,不想這麼早去工作,於是就打著學習的旗號過來混兩年。而學校也完全明白這些學生的初衷,老師跟學生打成一片,基本上學幾年不用考試花點錢也可以弄個畢業證。

於是在這種大環境下,我也就近墨者黑了。

和瘋子成為朋友是有一次班裡一個「大哥」級的人物「借」走了我那個月的生活費。我家裡並不富裕,我不敢找家裡再要錢。當我生活極其窘迫的時候,瘋子大手筆地甩給了我一千塊。那不是小數目。我不敢相信,也不敢要。於是瘋子把錢收了回去,但是那個月,每到吃飯時間,他都來找我,跟我一起去吃飯,當然是他買單。到了晚上,三天兩頭地帶我去ktv唱歌,唱酒,認識了一大幫朋友。我很感激他。

那些朋友叫什麼名字我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們的綽號,諸如瘋子,肥貓,六指,阿花,小強,三娃,菜花蛇等。還有一位感覺很有錢,大家都很尊敬的人物,大家都稱呼「九哥」。

第一次見九哥,九哥見我沒有手機,立馬就把他的手機甩給我用。我當時差點沒感動哭。

我問瘋子他們家是不是很有錢。瘋子說沒有,這年頭,要錢得自已掙。

話是沒錯,可是,我們這樣的小屁孩,掙錢彷彿離我們還十分遙遠。瘋子說,朋友多了,門路就多,只要朋友們覺得你不錯,大家一起努力,天都能翻過來,還怕掙不到錢?瘋子的話總是讓我覺得很有道理。

好像瘋子的朋友都很闊綽,我們在一起消費的場所都是燈紅酒綠,買單的一出手都是幾百上千。我幾乎沒有給過錢,卻天天過著夜夜笙歌,頓頓酒肉的生活。我覺得欠他們太多,卻又無以為報。

沒想到,報答他們的機會來了,我卻猶豫了。

瘋子給我說,有個人跟九哥過不去,九哥要他一根小姆指。我當時差點嚇暈,有什麼深仇大恨,要下這樣的狠手?

瘋子一臉鄙夷地說:「九哥對你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去,你自已好好想想吧,明天給我答覆。」

那夜我沒有睡。

我知道我無法拒絕瘋子的請求。但是我也無法接受這樣我無法想象的請求。矛盾得我想哭。

一睜錢看到的東西,衣服,手機,還有那把閃閃發光我曾經十分喜愛的小匕首,現在都變得那麼猙獰可怖。

原來一切都是誘餌,可我卻心甘情願地自已要去咬住。

既然是自已犯的賤,那就去承受吧。

第二天我跟瘋子說:「我去!」

瘋子一拳打在我的胸口笑道:「九哥果然沒看錯你!」

那個跟九哥過不去的人是個髮廊的老闆,具體因為什麼事情我並不知道,瘋子說他也不知道,總之九哥叫我們去做就沒錯。

我們一行三人,除了我和瘋子,還有小強。我們一根接一根的抽煙,在等待一個下手的時機。

夜已深,髮廊里走出最後一個客人,一個滿臉橫肉的人從裡面走出來,站在門口點燃一根煙。小強低聲說,就是他。然後狠狠下把煙頭擲到地上,用腳用力地踩著,彷彿那煙頭跟他有殺父之仇。

小強和瘋子都摸出手上的傢伙,顯然他們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顯得那麼熟練而且有派頭。

瘋子說:「上」。

我們瘋狂地跑過去,那一刻,我忘記了緊張,彷彿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跟著他們上。

那個胖子見我們三個又是棍棒又是砍刀地衝過去,先是驚諤,然後迅速地明白過來,轉身進屋想拉下捲簾門。

已經晚了,瘋子進了屋,一腳將他踹倒在地。砸翻了一張椅子同時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從鏡子前的小桌上掉了下來,發出零亂的聲音。

我們都沖了進去,小強拉下了捲簾門。

胖子手捂著頭大聲呼叫救命,幾個濃妝艷抹穿著暴露的女人從裡屋聞聲跑出來,一見陣勢嚇得尖叫著縮到牆角。

瘋子用砍刀指著從裡屋出來的幾個女人瘋一樣地吼:「都他媽的給我滾進去!」

小強和我則對著胖子一陣拳打腳踢棍棒交加。

我完全不明白當時為什麼會如此狠命地打他,還是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跟著他們上。

瘋子把其他人趕進屋後過來對我們吼:「別打了,干正事!」

小強抓起胖子的一根手指,瘋子手起刀落......

血濺到我的褲腳上,胖子發出殺豬般地嚎叫,捂著手在地上痛苦地亂滾。

菜花蛇開了車來接我們。菜花蛇瘦高個子,戴著眼鏡,好像永遠都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

我坐在車上,驚魂未定。小強遞過來一隻煙。手太抖,我竟然半天沒點著。

瘋子拍拍我的腦門說:「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說完把他點著的煙塞到我的嘴裡。

菜花蛇說九哥要給我們慶功,正在紅月ktv等我們。

紅月ktv是我們的固定娛樂場所之一,每個月我們至少都要去四五次。那裡的老闆聽說是九哥的朋友。

九哥果然在包房裡,除了九哥,還有五個女人。九哥瀟洒地吐個煙圈,悠然揚揚手說:「一人一個。」

瘋子將裝著斷指的袋子遞給九哥,九哥沒看一眼就扔進了垃圾桶:「這麼噁心的東西,還帶過來做什麼,難道你做事我還不放心嗎?」

話畢,九哥端起酒杯說:「各位兄弟,今天辛苦了,我敬大家一杯!」

喝完,九哥過來坐在我的旁邊,手搭在我的肩上問:「怎麼樣,是不是很刺激?第一次緊張是正常的,以後跟著我干,包你吃香的喝辣的。兄弟,耍開心,這些女人,你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我看著九哥,帥帥的,一臉斯文,怎麼也看不出來他會下令讓他的朋友去斷人一根手指。

我從來沒有碰過女人。

坐在我身邊的女孩,約十七八歲的樣子,嬌好的臉蛋,一米六左右的個子。緊身的t恤衫勒出她優美的曲線。短短的折邊裙幾乎只遮住了兩腿的交叉點。她的腿是那麼美,不粗也不細,那麼勻稱,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誘人的光。

女孩緊挨著我坐著,挽著我的手臂。我可以感覺得到她凸起的胸部還有大腿的溫度。

我感到自已比剛才要去剁人一根手指還緊張,端著酒杯,放在嘴邊,卻半天沒有下去一滴酒。

我看到瘋子,小強,還有菜花蛇,都很high地喝著酒,在身邊的女人身上亂摸。而九哥,則抱著女人在包房中間沉醉地跳著舞。

我顯得很不合群,獃獃地坐著,悶悶地喝酒。

女孩搖著我,撒嬌著:「你為什麼不理我,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不是,你很漂亮,我很喜歡你,所以,我不想對你太無禮。」

女孩於是把頭輕輕地靠在我的肩頭,柔柔地說:「我感到你跟他們不一樣。」

不一樣么?我在心裡問自已。曾經那個壯志凌雲的我還在么?

那晚我一直喝酒,喝得爛醉。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睡在一家賓館里,旁邊躺著一個女孩。

她還穿著那身衣服,緊身的t恤,還有短得離譜的折邊裙。她睡得那麼熟,以至於全然沒有顧及到自已的睡相,我一起身就看到了她的裙子不能遮住的白色蕾絲花邊內褲。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更不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只希望我沒有跟她做過什麼離譜的事情,因為我覺得第一次就這樣糊裡糊塗在昏迷狀態下發生了我可能會遺憾一輩子。

我掏出錢包,把裡面所有的整錢都輕輕地放在她枕頭邊。

細細地看著她,不論是臉還是身材,都那麼讓人憐愛。如果她有一份正當的工作,或則根本就沒有工作,我一定會拼了命追她。

回到學校的宿舍,瘋子坐在我的床邊削水果吃。

瘋子說:「你小子太沒用了,怎麼我們還沒反應過來你就醉成那樣了?」

我問:「我怎麼去的賓館?」

瘋子說:「我們叫那小姐送你去的啊。」

我問:「你們就不怕她在路上把我殺了?」

瘋子說:「放心,九哥的朋友,沒有人敢動。再說,那小妹兒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都很熟的。」

瘋子站起來,準備出去,邊走邊說:「我就是等你回來,好吃個定心丸,我們都怕你昨晚上被玩死,哈哈。」

我問:「昨晚發生了什麼?」

瘋子一臉**地笑著說:「你走了后,包房裡很精彩,我相信你那邊也不差吧。我特地給那小妹叮囑了,要把你侍候舒服,不然,九哥會找她麻煩,我猜她肯定不敢偷懶。」

瘋子走了,我癱坐在床頭,沒想到,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瘋子這個賤人,以為是為我好,而我,恨不得殺了他。

下午,我接到一個電話,是昨晚那個女孩打來的,她說她昨晚偷偷用我的電話撥了她的電話記下了號碼,她說她要把我放在枕邊的錢還給我。

我說不用還,那是你該得的。她不知道為什麼就開始抽泣著哭起來。

我說好吧,那你找個地方等我,我去找你。

我們約在嘉陵江邊的亂石灘。事實上,我到的比她早。初夏的陽光,和煦的江風,讓人感到非常舒服。寬闊的江面上,漂浮著幾隻漁船。有鳥飛過,掠過水麵,留下圈圈散開的波紋。

這一切,讓人感到那麼愜意,讓人忘記所有的煩憂。

她來的時候,遠遠地就沖我招手。飄逸的長發在河風的吹撫下高高地揚起。她還穿著那件緊身的t恤衫,只是下半身換成了牛仔褲,高跟鞋也換成了運動鞋。我驚異於同一件t恤在昨晚和今天給我的迥異的感覺。

她看上去那去清純,那麼活潑,那麼可愛,那麼典雅。我想,任何一個人看到她這個樣子,絕對不會想到她是做那種工作的。

她就像一隻快樂的小鳥,跳到我的跟前,雙手把錢伸到我的面前。

我沒有接,轉過身去問她:「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說:「什麼也沒有發生,你醉得很厲害,一回去就睡了。」

「真的嗎?」

「真的,不過你千萬別告訴別人,不然,就害死我了。」她一幅可憐的樣子。

我微笑著,接過錢裝進錢包,因為她說她不想把照顧我當成一筆交易。

我們找了一塊乾淨的石頭坐下來,聊了一個下午。

她叫江月,自貢人,17歲。江月考上了當地的重點中學,可是,沒有去讀成。因為家境不好,而且她還有個弟弟,弟弟成績並不好,但是卻是家裡的掌中寶,家裡決定把錢存起來,將來交高價送弟弟到重點中學去讀書。

江月不吃不喝哭了三天,但是並沒有感動家人。後來她病倒了,送到了醫院。有同學來看她,告訴她,聽說她不是父母親生的,是撿來的,所以才會這麼狠心地對她。

江月更難受,自已活一輩子,連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拋棄自已,讓自已在別人的家裡受苦?難道,就因為自已是個女孩子?

萬念俱灰,江月逃離了醫院,在沒有票的情況下混上了火車。她並不知道這趟車的去向,她只想逃走,越遠越好,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也不認識任何人的地方開始自已新的生活。

中途,她怕被查到沒有票,在一個小站下了車。稀里糊塗,就到了這裡。

她甚至不知道這裡到底離家有多遠。

經過了幾天的流浪,江月嘗盡了辛酸。她有些後悔,她終於明白,原來,世界真的就是傳說中的殘酷,而不是她夢想中的美好。

在她幾近無路可走的時候,認識了紅月的客戶經理鳳姐。後來她才知道,原來客戶經理就是傳說中的老鴇。

最初,鳳姐在她饑寒交迫之際救了她,給她吃,給她穿,給她住。然後,就要求她到紅月上班。

她不肯,死活不肯。

鳳姐原形畢露,把她關在屋裡,然後以1000元的價格強行賣掉了她的處女之身。

又是三天,不吃不喝,只哭。

也是這三天,她想通了,無法改變的,只有去接受。

處女之身,為什麼這麼在乎?還不是為了男人?

她恨男人,因為她的親生父母因為她不是男孩而遺棄她,因為她的養父母因為她不是男孩而不讓她上學,因為男人,她失去了清白之軀。

世界就是這樣了,認了吧。

於是,她找鳳姐談。於是,她開始在紅月上班。

我聽著聽著,竟然好想哭。因為同情?因為感到共鳴?還是其他?我說不清楚。

最初遇到瘋子,我也是貪圖一時恩惠,最後掉進無底陷阱,而江月,也是被人誘之以利,最後毀掉終生。

江月抱著頭抽泣,我摟著江月流淚。

歲月流逝,我漸漸習慣了這種觥籌交錯加刀光劍影的生活。

不過,我跟瘋子還是有區別的,我在任何時候都會保持理性。而瘋子,他就是一頭野獸。

九哥很有錢。他家裡本來就有錢,他帶著一幫小弟,幫人打打殺殺,別人是需要付錢的。一般的「訂單」上會註明打腫臉,買一根手指或一條胳膊。一條胳膊的買家並不多,除非有殺父之仇,一般還是較難下這樣的大注。至於買胳膊的事,我也只是聽說。

也就是說,我第一次乾的,就是圈子裡較大的買賣。

於是,九哥對我還是比較器重的。而我,也可以有比較風光的日子過。

漸漸地,我也了解了一些圈子裡的動態。在這個小縣城裡,有兩個真正的「大哥」,一個江湖人稱劉麻子,一個人稱虎頭王。他們的主要的收入來源於兩個部份,一是接受「訂單」,二是各個娛樂場所的「保護費」。事實上,九哥也是跟虎頭王的。只是,我們誰也沒有見過虎頭王。

九哥說虎頭王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見的。

劉麻子和虎頭王在這個小地盤裡各自尊大,為了爭奪利益,常有火拚。

那天,瘋子叫上我,說九哥叫接待一位重量級的人物,叫維哥,是虎頭王的什麼親戚。

其實維哥並沒有在圈子裡混,他是一個賭徒,輸光了錢,就到下面的小弟這兒來,仗著是虎頭王的親戚,耀武揚威。

但是,虎頭王的面子還是要給。九哥把事情交給菜花蛇,菜花蛇安排經常在一起混的幾個兄弟一起陪陪。

還是紅月,那是那個包間。

叫來一批姑娘,江月竟然也在其中。

維哥一眼就看中了江月。我的心頭一緊。不知道為什麼,我那麼擔心江月,更那麼害怕看到江月被別人抱在懷裡摸來摸去,甚至做什麼更過份的舉動。

瘋子知道我的心事,故意拉大噪門說:「既然你不舒服,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維哥一聽就有點來氣:「今兒個誰都不許走啊,別掃了哥哥的興,今兒個哥哥要在這裡對這騷娘們兒就地正法。」

我拍拍瘋子說:「沒事。」然後過去對維哥說:「維哥有興緻,兄弟我就是死也得在這兒陪好啊。」

我盡量不去看他們,但是又忍不住。而江月,我看到她也一直在看著我,她彷彿知道我在想什麼,一面不斷地慢慢推阻維哥,一面僵硬地陪笑。

我看得到她眼睛里的無奈,還有恐懼。

我知道,這恐懼來自於我的存在。

其實認識江月後,我常過去點她。但我們什麼都不做,我們就坐在一起聊聊,喝喝酒,唱唱歌。江月說跟我在一起她很開心,也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她才能最自然,最真誠地笑。在這個城市裡,我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也希望自已能是個「好」女孩,能挺起胸膛做人,但是她走不出來,這是個可怕的牢籠。

「啪」,在一記耳光聲中,我緩過神來。

是維哥,他打了江月。我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瘋子趕忙擋在我的前面。我看見江月在捂著臉哭。而那個什麼維,揪著江月的頭髮怒吼:「他媽的,臭娘們兒,老子玩你是看得起你。你他媽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瘋子過去拉住那個什麼維說:「維哥,這娘們兒不行,要不換個好的吧。」

維哥一臉淫笑道:「我還不信有老子制服不了的女人,老子今天還真就上定她了!」

說完,維哥一把掀開江月的裙子,伸手去扯她的內褲。

江月雙手拉住內褲,苦苦的央求維哥不要這樣。但他彷彿更加來勁,哈哈大笑著又扯內褲又撕衣服。

終於,江月體力不支,被脫了個精光。只好一隻手捂著胸部另一隻手擋住下面,倦縮在沙發的一角。

她在哭,她在看著我哭,她在看著我無助地哭。

維開始脫自已的衣服,袒露出一身的肥肉。

「住手!」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知道這一喊的後果,跟那個什麼維過不去,就是跟虎頭王叫板。但是我真的再也看不下去。江月承受的痛苦已經太多,我見不得她受到傷害。

維怒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他轉身對著我的肚子狠狠地踢了過來。

我措手不及,被踢倒在地,捂著肚子,痛得喊都喊不出來。

江月已匆忙套上衣服,過來邊扶我邊關切地問我怎麼樣。

維奸笑著從他的包里竟然掏出一把匕首。我知道,他仗著虎頭王的勢力,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強忍著疼痛從地上爬起來。

瘋子趕忙過去抱住那個什麼維:「維哥,跟小弟動氣,值得嗎?回去我會收拾他。」

維根本不管,一個勁就要衝過來殺我。

江月拉著我的手,瘋一樣的往外跑。

江月租的房子,小,但是收拾得那麼整潔乾淨。

我坐在她的床邊,她坐在我的旁邊,緊緊地抱著我哭。

她說:「你怎麼那麼傻,你以後還怎麼混啊?」

我說:「我不管,我就是看不下去。」

她使勁地用拳頭捶我,邊打邊哭。

良久。

她偎著我睡著了。

我小心地把她放到床上,為她蓋上被子。

我坐在床前,靜靜地看著她。多麼美麗的女孩子,本是掉到人間的天使,如今卻墮落到地獄。蒼天啊,你如何忍心折磨這樣一個可愛的精靈?

那白晳的臉龐,那麼讓人憐愛,我終於還是忍不住俯下身去吻了她。

她竟睜開眼睛對著我壞壞地笑。

她竟然沒有睡著。

我不好意思地想起身離開,卻被她抱住了脖子,接著就是狂風暴雨般的吻。

我第一次如此激烈地跟一個女孩接吻,又驚又喜,頓時熱血澎湃,全身赤紅。

她停下來,直勾勾地看著我,我驚魂未定地看著她,她壞笑著說:「幹什麼這麼看著我,是你先吻我的,只許你吻我,不許我吻你嗎?」

她突然收起笑容,很認真地看著我說:「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允許我今晚陪你睡嗎?」

我怎麼會嫌棄這麼一個天使般的女孩,只是,我覺得這樣做不太合適。

她見我半天沒有應承,竟然將我的手拿起來從她的衣襟里放了進去,我觸碰到了她溫暖而柔軟的胸部,我的手開始顫抖,那曾經讓我幻想了多少年的地方,我終於觸碰到了,激動興奮得難以名狀。

我再也按奈不住......

清晨醒來,江月早就醒了,躺在我的身邊望著我傻傻地笑。

「你笑什麼?」

「我笑我終於成功地勾引了你,你後悔嗎?」

「我不後悔。」頓了頓,我望著她說:「我真沒用,我沒有辦法解脫你,保護你,讓你可以開開心心地生活,不用再去那種地方上班。」

「你別這麼說,我不要你來解脫我,你也不許愛我,我是個壞女人,但是,我們可以做最好最好的朋友,最好最好的,你懂嗎?」

「我懂!」

小強打來電話,說九哥要我的一條胳膊。

我差點暈過去,那傳說中的大買賣,沒想到降臨到我的頭上。至於嗎?我不就叫了一聲「住手」嗎?何況當時他還踢了我一腳。要一條胳膊,我以為只有有殺父之仇才能下如此狠手,原來我錯了,在這個圈子裡,有時,下狠手並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平時稱兄道弟的,原來都他媽的是假的。我只是一顆棋子而已,不需要的時候,隨時都可以丟棄。

小強說虎頭王給九哥說我是劉麻子的人,上次幾個兄弟去「辦事」,沒想到被警察撞個正著,現在還拘留著,是劉麻子安排我故意報的警。

我彷彿明白了什麼,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小強你信我嗎?」

「龍哥,我信你也沒用,九哥也不想這麼做,估計是維哥故意陷害你。但是九哥沒有辦法,你快跑吧,越遠越好,千萬別說是我給你報的信啊!」

「小強,謝謝你!」

跑?我往哪兒跑呢?我跑了,如何向家裡人交待?這是個嚴峻的問題,可是卻不得不去面對。

那夜星光燦爛,我坐在校園裡的北花園裡,無助地看著過往的人群。他們,也許各有各的煩惱,可是他們至少不必擔心自已的胳膊會被人砍掉。他們可以選擇學習或不學習,可以選擇愛或不愛,可是我,我卻什麼都不能選擇。

上天給我的選擇題總是只有一個選項,這太不公平。

我想到的是去找江月,跟她道個別。然後,去遙遠的地方,一個沒有任何人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任何人的地方,開始全新的生活。

突然覺得我和江月的命運竟是那樣的相似。

江月,一定也經歷過如我現在一般的掙扎。

趕到紅月,江月不在,她的朋友說她沒有來上班。打她的電話,關機。到他家裡,敲半天也沒有人開門。

江月,她去了哪裡?

突然發現我擔心她勝過擔心我自已。

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不再擔心會有九哥的人認出我。腦子裡全是江月。我想找到她,我只想跟她道個別。因為,也許,我會永遠離開這個傷心的城市。也許,我會永遠不能再見到她。

可是,她卻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人間蒸發。

我腦子裡亂極了。她會不會被九哥綁架來要挾我出現,她會不會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她會不會也像我一樣,想忘掉一切,離開這個傷心的城市,開始全新的生活。也許,她只是掉了手機。

江月,狠心的江月!

我被拖進了一輛計程車。

該出現的,還是出現了,該發生的,躲也躲不掉。

小小的計程車空間里,擠著五個人,有三個在後排,後排的中間是我,我肚子的左右,都被頂著鋒利的匕首。我感到只要我動一動,那匕首一定會扎進我的肚子。

司機是九哥的朋友,我們只要要去「辦事」,就由他開車送。而這次,他還是送人去辦事,而辦事的對像卻是我。

就像是罪惡的涅磐,也許進了這個圈子,就註定有悲劇的結局。

副駕駛座上坐的,竟然是瘋子。

他始終沒有說話,也沒有轉過頭看我,我知道他的心情,還有他的無奈。九哥讓他辦事,不辦,他就跟我同是叛徒。

我甚至沒有去想到底會發生什麼,也許是因為恐懼或其他,我腦海里一片空白。死囚被拉往刑場時的感受和心情,大概是跟我一樣的吧。

我想到了家裡還在辛勤勞作的父母,你們,此刻,吃晚飯了嗎,休息了嗎,兒也許,這輩子不能孝敬你們了,兒有錯,讓我下十八層地獄吧。想到此,眼淚刷刷地流了下來。

車在嘉陵江大橋邊停下,我被拉下車,拖到橋下,計程車則揚長而去。

我絕望了。

那大橋下是什麼地方?黑暗而零亂,橋墩旁到處是大小便,聽不到鬧市的宣囂,聽到的只有嘩嘩的滾滾江水。也許這地方只有三種人會光顧:憋急了大小便的過客,無家可歸的乞丐,還有就是如我們這種來解決恩怨的。

沒有對白,沒有指責,我被扔到地方后就是雨點般的拳打腳踢。

我雙手護著手和胸,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感覺不到疼痛,感覺到的只有恐懼和悔恨。

「瘋子哥,動手吧!」有個小嘍啰大概是打累了。

於是拳打腳踢終於停下,場面頓時安靜。

我退到橋墩的一角,強撐著坐起來靠著橋墩,用手擦去嘴角的血漬,這個時候,我才感覺到全身都是鑽心的疼痛。

瘋子的手裡拿著一把刀。在星光下,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我卻看得到他眼睛里的閃爍,還有那刀尖的寒光。

「瘋子,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留我一個全屍吧!」

「我成全你!」瘋子嘴裡的每個字都那麼有力地吐出。

瘋子的刀狠狠地插進了我的身體。在那瞬間,我終於看到他的面目扭曲而猙獰,他的表情兇惡得像匹失去理智的惡狼。

我可以感覺得到血湧出浸到衣服上然後變得冰涼。

「砍下他的胳膊啊!瘋子哥!」有個小嘍啰在吼叫。

瘋子狠狠地扇了他一個耳光,同時把臉湊到他的臉上同樣大聲地對他吼:「老子做事不用你教!」

瘋子帶著小嘍啰往黑暗裡瘋一樣地跑走了。

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能死,我父母只有我一個兒子,我還要孝敬他們,還有,我還要找到江月,將來,我還要結婚生子,也許是與江月,也許不是。

我爬到了橋頭,往路中間爬以讓過往的車輛可以注意到我,血在我的身後留下長長的印記。

只有車向我鳴筁,卻沒有人願意停下來救我。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身上的疼痛開始麻木,好想閉上眼睛,好好的睡一覺。但我知道,一旦閉上眼睛,也許,一切就結束了。

強打起精神,我要活下去,繼續前進。

我看到一輛車停在路邊,車旁邊有個男人正在對著橋欄杆小便,我不顧一切,拿出混身力氣衝過去,拉開車門,一頭倒了進去。

在聽到裡面發出女人的尖叫聲的同時,我再也支持不住,閉上了眼睛。

那一刻,我的腦海里彷彿只有四個字:聽天由命!

如果我死了,一切就結束了,所有的事,就會如我的軀體一樣,灰飛煙滅。而我也沒有機會在這裡寫這篇文章。

既然我寫了,說明我沒有死,天意。

當我知道我沒有死的時候,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我不知道自已昏迷了多久。身上已不再痛,但是不能動彈,全身被紗布包裹,裹得我就像快要破繭成蝶的蛹。

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爸爸和媽媽都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睡著了,媽媽靠著爸爸的肩膀。他們都顯得十分憔悴,臉色臘黃,很深的眼袋。媽媽的額角,垂下幾縷白髮。媽媽,你怎麼突然老了這麼多?我的心一陣酸楚。

就像是心靈感應,我沒有絲毫動彈,媽媽像是感覺到我已經醒了,她也睜開了眼睛。

媽媽的表情明顯從倦怠轉為驚訝繼而轉為興奮。她突然跳起來搖醒爸爸:「快,快,兒子醒了!」

爸爸醒了,看著我,沒有說一句話,他的眼神里滿是悲傷和失望,十足的恨鐵不成鋼。

我從小到大,怕爸爸的眼神勝過媽媽的棍棒。爸爸的形像在我的心目中總是無比高大。他從沒有打過我,也很少罵我,但他每一次,給我的每一句教導,都像是用刀子刻在我的心坎上。

媽媽的眼裡閃著淚花。她撲過來握著我的手,不斷地問:「兒子,怎麼會這樣?你知道你快把我們嚇死了嗎?你還疼嗎?......」

我的眼淚嘩嘩地流,媽媽,對不起!我總想著要好好地讓你們對我放心,可是,我從小到大,就沒有讓你們放心過。也許你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生了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

爸爸表情是那麼嚴肅,他對媽媽說了句「他剛醒讓他休息會吧!」就出去了。

媽媽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我流淚。她那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就像是第一次見到我或是想從我的臉上找出奇珍異寶一樣,也或許,她想從我的臉上讀出我心裡的欠疚和悔恨。

媽媽,別哭,孩兒真的知錯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一次,我真是在鬼門關徘徊而最終被拉了回來。瘋子的那一刀,再偏2毫米就會刺中我的心臟。那刀傷深72毫米,寬13毫米,失血量已達到人能承受的極限。除了那處刀傷,還有手指,肋骨等5處骨折和多處軟組織挫傷。

這讓我在醫院足足躺了三個月。

爸爸要回去照顧家裡,三天兩頭來看我一趟,媽媽一直照看著我。

我的手機上,有瘋子,小強,菜花蛇,還有九哥的未接來電。也許,他們在確認我有沒有死,也許,他們想再來殺我一次,也許,他們想給我道歉讓我重新回去。我沒有接,那個世界,在短短的時間裡,竟然變得感覺離我好遙遠,我甚至有時候都不能相信我曾經跟他們在***打殺殺地混過這麼多的時日。

我期待江月的來電,可是,當我每次興奮地聽到電話聲時,拿起來卻又只有失望地掛掉。

我整天回味著我跟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第一次見到她時被她挽著手臂時的激動,跟她一起在江邊聽她講身世時的酸楚和同情,被狗屎維欺負時的憤怒和失去理智,還有在她房間里發生的巫山雲雨......一切,都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我幻想她會出現,突然出現在我的床前,那樣我一定會不顧全身傷痛奮力地跳起來抱住她狂吻。可是,白天變成黑夜,黑夜轉為白天,她始終沒有出現。

也許,我和她的故事,就是這樣的結局吧。隨著我的身體一天天康復,她的身影,也一天天變得淡漠和遙遠。耐心,終於被時間折磨得無法招架。也許江月,註定只是跟我擦肩而過的過客。

更也許,失去,才讓這段往事變得美麗而刻骨銘心。

出院后,爸爸帶著我們舉家搬到了另一個同在川北的小縣。為了逃出那個給我留下噩夢的地方,為了避免再有人尋畔,為了讓我忘記那些不應記住的往事,為了開始全新的生活。

那年,我十八歲。

為了趕走那些腦海里揮之不去的陰影,我被爸爸托關係加交高價送到了一所校風還不錯的普通高中學習。

我整天埋頭苦讀,學習成績一度好得令我自已都難以相信。那個曾經成天打打殺殺不務正業的我原來真的被瘋子刺死了。現在的我,已經脫胎換骨。我拚命地學習,為了忘記過去,為了找回失去的尊嚴,為了讓爸爸媽媽放心,為了......心中的江月。

當我累的時候,當我想放棄的時候,江月總是會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我彷彿看到她溫柔的笑容,我彷彿聞到她頭髮的香味,我彷彿聽到她,不斷地給我鼓勵:加油,你一定行!

我終於考上了成都的一所還不錯的大學。

畢業后,我在成都找到了一份還不錯的工作。

日子就這麼過著,有時,會回頭去翻看那些殘留在記憶深處的甜蜜與痛楚。有時候,會一個人倒一杯酒,坐在窗前對著明月喝到天明。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沒有放棄對江月的尋找,qq,校友錄,博客……

我寫下這篇文章,希望她能看到,我想讓她知道,她是我的第一個女人,也將是我最珍惜的一個女人,更是我現在最想念的女人。

江月,你看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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