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袁夫人的大姐,也就是當初衛家大小姐如今的岳家三少夫人。她雖是庶出,但品貌俱全人又溫和大方,在閨中時便博的上上下下一片歡心,連袁夫人都認她是個好姐妹.沈家這門親事,衛家老太太也沒有虧待她。雖說不是嫡長子,但也是嫡子,雖說不是達官顯宦,但也是豪商巨賈,家大業大財厚寶多。公公婆婆對這個伯爵府出身的大小姐又頗為看重,如今兒女俱全,生活很是順心。袁夫人要說的便是她的大侄子,岳家的嫡長孫。
老牌貴族和新富大戶向來是互相看不起的。前者認為後者不過是沒底蘊的暴發戶,只富不貴。後者認為前者只不過是徒有門面瞎講究的窮酸。既富且貴,貴而又富的畢竟是少數。因此豪門巨賈聯姻雖說並非上上之選,但大家也都默認並悄悄流行著,畢竟各取所需適者生存才是王道。書衡很幸運,定國公府生產總值可能並不太靠前,但人均平均一下絕對名列前茅,不必擔心會成為聯姻的犧牲品。
因此,一般人家娶親,會看女孩子的家世,品貌,德才,而像岳家這樣的商家更會看重對方親族的官身。尤其沈家,他們這兩年正積極走皇商的路。可書月的親族------榴大嫂子面色很苦。
「那岳家祖上也是讀書人,後來屢試不第才投身商旅,卻依然對子孫管束甚嚴,詩書不輟,別的不說,嫡系子孫也都是囊螢映雪過來的。」袁夫人道:「所以雖是商賈之家卻非一般輕薄勢力之徒。」
榴大嫂子勉強笑道「夫人果然是美意。可這般人家想要結親便求的是仕族官宦。我們家的男人有哪個是出息的?他們便是隨便哪個混的出頭了,我也不必如此作難。況且岳家的嫡長孫啥都好,就是,就是-----」袁夫人涼涼的嘆了一口氣:「就是運氣不好。他一十八歲正式訂了一次婚,結果新媳婦還沒過門就沒了。二十歲又說親,新娘子剛過門一年多,沒能熬過生產大關,大小都沒保住。等到二十三歲又成婚,結果前年京城天花成災,這媳婦竟也沒能倖免。大家都說他命太硬,克夫克子,現在沒人敢把女兒嫁給他了。」
榴大嫂子吶吶的說不出話。
「沈家畢竟是沈家,難道能讓嫡長孫當鰥夫?老太太可是說了,得找個不那麼金貴的小姐壓一壓,所以身家差一點到沒什麼了。大嫂子要是舍不下姬府少奶奶那個虛名,覺得給人做填房不好聽,情願讓女兒進那外甜內苦的火坑。我也沒話說」袁夫人的神情有些不耐:「你又要女兒風光,又要對方家世好,不說殷實的鄉紳便是小官小戶你都不會考慮。書月的性格,別人不知道,你自己還不知道?忒過溫柔和順了些,大嫂子,你知道,在這大戶人家討日子是容易的你難道捨得書月被那狗眼看人低的欺負了去進了沈家,還有我衛家大姐照看著。要知道,便是這沈守禮,他第一任夫人也是寧遠侯府的千金,雖然是庶的。」
榴大嫂子略帶些愧色,心中已有意動,若是沈家真的不好過,忠義伯府又怎麼會把大小姐嫁過去?只是心中總有顧慮------
袁夫人瞧得清楚,便笑道「至於那克婦的命會傷到書月,我倒覺得可能不大。古往今來,得女兒癆的,臨盆成災的女人多的是。況且那年天花泛濫死了多少人嫂子也知道,連皇宮裡都折了一個皇子。依我看,這沈家嫡長孫就是運氣太背了,剛好啥禍趕上。至於命里克婦克子更是笑話,我們國公爺早年還被人批了無兒無女此生絕後的命呢,如今大妞妞也活蹦亂跳長這麼大。市井流言當不得真。」
榴大嫂子默默點頭。
其實還有倆用意,一則三姨奶奶向來自視甚高,薄這個嫌那個,若是書月真的棄了姬家選沈家,絕對能噁心到她。二則書月進了岳家,做了嫡長孫媳,不用說肯定對大姨母有些助力。不曉得榴大嫂子怎麼想的,非要讓書月高嫁,可是一般二般的豪門又嫁不進去。書衡在心裡默默念叨。-----至少在書衡看來,書月其實還有許多選項可挑,窮途末路的賈巧姐都有板兒可以嫁,書月姐顯然要好的多,可以不嫁豪門顯貴,小富可可的,清閑省心的殷實人家多的是,完全不至於給人當續弦去。況且就書月姐現在這種每天熬夜做針線的生活,嫁給這樣的人家都算是好日子了。鳥棲於林不過一枝,鼴鼠飲河不過滿腹,人生享受多少大概都有定數,非要抓摸來折騰去,貪慾那麼重有什麼意思呢?
------這話若是讓榴大嫂子知道了,定然會笑她飽漢不知餓漢飢。金玉嬌養的女孩子只管說的輕鬆,哪裡知道生活的不易。
左次間里,書衡正趴在桌子上看著書月給她綉哆啦A夢。仔細看去書月生的很不錯,白凈的鵝蛋臉,煙眉秀唇,可能因為熬夜做活的緣故,眼睛多少有點近視,瞧著人的時候,眼睛習慣性的微眯,總像在笑,這讓她原本不算水靈的眼睛帶出些讓人憐惜的迷茫柔弱。雖然不屬於第一眼就讓人驚艷的美人,但卻經得起看,而且越看越有韻味。
書衡把山楂砂糖球放在嘴巴里,拿帕子擦了手,拿起美人捶交給蜜糖示意她捶背:「月姐姐,你肩膀酸不酸?」
「還好,才這會兒功夫不覺得累。」書月忙站起身從蜜糖手裡接過來:「不敢勞煩。」
書衡笑著又命人用紅蓮墨葉福碗盛了鳳梨汁給她:「姐姐歇歇吧。我娘親綉不了一會兒就說指頭痛呢。」
書月接了果汁誠心謝過,方道:「夫人事多,原本也不必勞心做這些事,這可都是為了大姑娘呢。」
書衡早聽說過,自己娘親在閨中時候,可是橫針不拿豎線不動的,倒不是學不會,而是壓根沒那個忍耐勁。忠義伯府老太太就常感慨:這五丫頭嫁了人生了孩子,性子可是變的好多了。不過書衡可不是專程來跟她學針線的,她有自己的問題要問。揮揮手,讓身邊下人都退下,書衡愈發挨近了書月:「姐姐,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姐夫?」
這個問題太直接,書月手一抖,差點把福碗扔出去,她紅著臉捏書衡的腮幫:「妞妞,你說的什麼話。」
書衡握住她放在自己腮幫的手不鬆開:「姐姐,我是認真的,我娘親和你娘親在商量你的婚事呢。我是個小孩子,你有什麼話,告訴我了也不當緊,我幫你去說。這是你一輩子事呀,你就敢盲嫁?」
這話從一個娃娃嘴裡說出來,顯然很怪異,但書月看著書衡的眼睛,卻不自覺的舒了口氣,又想想這小堂妹素來行事竟比成人還有注意,紅著臉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開了口。畢竟她也需要傾訴。
「大姑娘,我說給你,你也只管當故事聽聽啊。」
書衡趕忙點頭。
「我不知道到底何種男子才算佳偶,但卻知道以前幾個都是不好的。我們府里,老太爺是尊神,只受拜祭,萬事不管。老太太一味裝聾作啞,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開口。所以,我們孫輩的事一律都是父母操心,到時候給上面報一聲就是。我那蓮二嫂一心想把我說給她娘家侄,為的也不過是還算有些家底的長房以後也能多照顧二房,且不說那侄子到底如何,單是平日里看著蓮二嫂的為人行事,我就覺得他們家風不正,堅決不依。為這個二嬸子沒少在背後磨我的牙。」
書衡心想,這家子人真糟心。
「後來,我爹爹要把我說給戶部侍郎家,聽起來不錯,還是我們高攀,但實際上卻是個兩千兩聘禮都捨不得出的庶子,一個被冷落被鄙薄的庶子媳婦又怎麼會好過?所以我是不依的,幸而母親還幫我壓著勸著,也因為這件事,我忤逆了爹爹,爹爹再不管我的事了,現在嫌我,動輒就給臉子瞧。」書月說著眼圈都有點紅了。
書衡很是無語,畢竟女孩兒向來生活不易,被父兄拿去換前程做交易的不在少數。她想想自己父親,再看看書月,愈發覺得自己有這麼好的命若還不知道珍惜那就太不應該了。
現在看來,自己也是多操心,袁夫人看人再不會錯的。書月雖然瞧著柔弱但也是有主見的,並非一味怯懦,逆來順受之輩。加之性情敦厚樸實,有擔當知進退,大家冢婦之職並非不可勝任,至於這羞澀的性格,那多見見人,進進大場合,鍛煉鍛煉就好了。若能幫扶妥當,也是自己一件功德。
「大姑娘,你是命好的。」書月眼中有些羨慕:「這般出身,這般樣貌,不知道將來有多少少年郎爭著求。」
書衡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她這蘿莉的身體里其實住著一個怪阿姨,再過十年,兩輩子加起來可有快四十歲,一想到要對十七八的少年郎下手,就渾身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