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邪道借力欲蒙天,三屍入夢苦其根
老道士看著跪在地上邀功的大弟子,心裡一陣膩歪,面上不顯,眼神卻是淡淡的,不經意間還冒出一絲冷光,卻轉瞬而逝。
很快,老道士便好似將所有的不快拋到了九霄雲外一般,一副讓人如沐春風的笑臉模樣,走到了法壇下面親切地將自己的大弟子雙手親切扶起,說了一些鼓勵許諾之類的話。師徒兩人便頓時一派師賢徒孝,其樂融融之像了。
「玄成啊,既然來了,不若站在一旁為護法可好?」老道士笑容滿面地道,語氣好似商量,卻絲毫沒有給地方拒絕地餘地,說完之後,便手執旗幡向著法壇走去,留下了自己的大弟子默默地退到了旁觀人群中間面無表情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有的時候,籌碼並不是越多越好,因為籌碼越多反而輸得越多,何況如此上干天和之事,哪怕占時借得一時之力,也免不了孽債因果,要是成功還好,萬一失敗了之後,可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老道士可不認為自己能逃得過天日昭昭因果承負,逃得過那位真人滿世界的追殺!
只是如今早已接下了那些人的承諾跟金銀,為了宗門也罷,為了名利富貴也罷,法事已經如箭在弦,不得不發了!
事情到了此處,便再無半點回頭路的可能。就算現在將自己那位心懷鬼胎的大弟子碎屍萬段也挽不回來了。現在老道士也唯有一拼了。
只是無論勝敗,老道士都已經暗自下定了決心,絕不會讓那孽徒好過就是。
天道的確無物不察,因為天下萬物本就是天道一環,所以任何事物自然都不可能瞞得過老天的。
但有光必有影,有正就必有反。天尚不全,天機自然也不是沒有一時蒙蔽的可能。藉助一些特殊手段,不說那些天上神仙,就是人間的修道之人也未必沒有一兩招天道規則之下鑽鑽小空子的可能。
當然這不是真的蒙蔽了天機,而是在天機昭昭之下找到合適的方法來更改先前的因果。
比如逆天改命,再比如避死延生以及修道長生等等。
無名山的天空之上已經是陰雲滾滾,黑雲壓頂了。小小的山頭之上猶如鬼域,除了瀰漫不休的煞氣騰騰再也見不到半點人間的跡象。若不是山頭的四周早有了塵從前布下的防護大陣運轉不休,將那漆黑如墨的陰煞之氣擋在了裡面,也許周圍百里早就成了一片人間鬼國。
「既然大陣未停,想必師傅現在安然無恙!」雲靈子隔著滔滔江山,站在了江對岸的一出河灘上指著無名山的方向道。
若是了塵有事,外面的大陣失去了了塵的推動,肯定早被無名山上那濃濃的煞氣攻破了。到時候肯定是一場人間大難。無論站在那方面,雲華跟雲靈子都不敢冷眼旁觀。
雲靈子跟雲華都知道——了塵的劫他們管不了。但這大陣,雲靈子他們卻是隨時準備在了塵忽略之時接管過去,免得釀成大難,給自家師父徒增惡業。
雲華沉吟不語,既沒有反駁,也沒有認可。只是獃獃地望著大江的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有些事情不是一聲「抱歉」就可以當作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雲華跟雲靈子是師姐妹,也有著幾十年的同門之誼。只是那一日刀劍相向之後,就再也沒有心平氣和說過一句話。這次如不是雙雙推算了自家師父的天人之劫,也不會雙雙出現在這裡。
不是雙方不想和好如初,而是在於雙方的心結。
而且心結不僅僅只是那一次同門操戈,而是其中因由早早地種下了。
雲靈子跟雲華關係親密,自然比所有人都先知道雲華的心思,只是沒有想到雲華真的有一天會說出來,會做出來而已。
雲華想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師父,而這般心思,卻在把了塵奉若神明的雲靈子眼中看來。無異於大逆不道!不但強烈反對,更是很多次用實際行動表明了絕不同意自己師姐「痴心妄想」的態度。
那一次雲華心魔突發,會對雲靈子下手,未嘗沒有平日里與雲靈子「積怨」的因果。
因此雲華跟雲靈子一次次試圖和解,卻一次次因為意見的分歧而不歡而散。
平日里看起來雲靈子膽大包天,敢做敢為,不怎麼在乎世人眼光,卻在「大是大非」面前非常堅定。反而平日里循規蹈矩的雲華才是挑戰世間規則的最大隱藏「BOSS」了。
求仙之人,先去三屍,恬淡無欲,神靜性明,積眾善,乃服藥有效,乃成仙。
修道成仙固然人人所願,只是如何斬去三屍,知道的卻寥寥無幾。敢於一試,能夠一試的更是寥寥幾無。
無他,三屍惡念,卻是與自身一體,斬他人易,斬自身難。此時的了塵便早已陷入了一片識海夢境之中,諸多雜念好像洪水一般奔涌而來。死生一線,道懸一絲。夢境若是找不到三道惡念所在,即使不是萬劫不復,身死道消,也是長夢不醒,知道壽元耗盡之局。
人孰無欲?了塵一樣有。修道根本本事求得返本歸真的過程,首先要清除的便是諸多雜念,然後才可以後天回返先天,以人道近於天道。
若是了塵真的到了無欲無我之境,也不需要在面臨著諸般心魔了。
而且慾念平日不顯,卻總固常在。猶如蓄水之池,平日里壓製得有多狠,反彈便有多厲害。
現在的了塵就已經沉入了一片似夢非夢,半假半真的夢境之中。
了塵夢見了前生。夢見那場雷劫之後的事情。
只是夢裡他沒死,反而真正地找到了失傳的修道經文。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人得一以長生。」
「何為一?」了塵問道。
回到了青城山的了塵已經快要瘋了,為何這本道經之上與後世的經文全然不同?
獲其書,而不明其意。得其門。而不得其入。夢境中的了塵已然如顛似狂,周圍的一切全然不顧。
時間一天天過去,沉浸於修仙夢中不可自拔的了塵成了整個玄光觀的笑話,也成了玄光觀的累贅跟廢物。
「何為一」了塵在玄關觀里依舊見人就問,知道的敷衍兩句,不知道的便被了塵的模樣嚇得遠遠跳開。耽誤了香客的香火,影響了玄關觀的聲譽不說,還著實鬧了許多誤會。
新時代的玄光觀已經不是當初了塵師父還在世間時候的玄光觀了。從來三清逍遙地,慢慢地也在金錢的魔力之下,變成了六欲橫行的凡俗人間。
了塵披頭散髮。沒有絲毫「道家高人模樣」的樣子,實在讓一批新進的有文化,有修養的新弟子視作了「玄光觀」的「恥辱」。
但無奈了塵輩分太高,資歷太老,玄光觀也只能就當養了一個閑人,任由著了塵漫山遍野地亂跑,視如不存在而已。
直到有一天,一群金髮碧眼的「外國友人」撞見了了塵,交流不通以至大驚之下還以為披頭散髮的了塵想要襲擊他們,在老外們先發制人卻被神志已經不在清醒的了塵打了個半死之後,事情終於鬧大了。
陪同而來的領導氣了半死,玄關觀被上級官員勒令整改之下,觀中的道士們對瘋瘋癲癲神志不清的了塵便真的忍無可忍了。
這一年,了塵已經年近五十了。昔年的一點香火情早已散盡,如今大禍之下,了塵便真的被幾個後備弟子挾持之下扔出了門牆,任由著了塵自生自滅去了。
「何為一」渾渾噩噩的了塵絲毫不以為意。
道經早已了塵被熟讀了千遍,卻總是找不到了一個符合的答案。無論是是儒家,道家,還是佛家的解釋,都沒有一個能讓了塵入道的。
能通才算正確,不能通,則肯定就是錯誤。
被趕出了山門的了塵一路逢人就問,得到的答案千奇百怪,同樣沒有一個答對。
神志不清的了塵當然走不了多遠。
已經不能再玄光觀混吃混喝的了塵,渴了,天上的雨水,地上的溝渠都成了飲水之地。餓了地上的蟲豸,村民的施捨都可以成為食物的來源。了塵于是之下簡直成了玄光觀附近的笑話,特別是那一身破破爛爛的道袍讓整個玄光觀都跟著「蒙羞」了。
秋去冬來,就在這一個寒風索索的嚴冬里,了塵罕見地沒有到處跑了。
也跑不動了。
單薄而破爛的夏衣已經擋不住外面的嚴寒,飢腸轆轆的肚皮也支撐不起了四處遊盪的體力。了塵一個人呆在偏遠山頭的一間廢棄的木房子里。就這麼獃獃地坐在門檻上,雖然瑟瑟發抖,眼睛里卻好像終於晴明了一些。
「咦!老瘋子今天沒下山,不會凍死在山上了吧?」就在了塵所住山頭不遠處的一個村莊里,一個正打開大門的男人四下張望了一下,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無意之中嘀咕了一句。
大半年了,每天那個老瘋子都會下山找人問一個奇怪的問題,因為他家算是了塵最近的「鄰居」了,了塵腦子不清楚,自然次次都問,一天一次從不間斷。雖然很讓人無語,但習慣了之後,老瘋子突然沒下山來反而覺得有點不習慣了。
「這麼冷的天,或許吧!」坐在屋子裡的妻子回了一句道。
「聽說那老瘋子以前是山上的道士呢!聽說算卦看風水挺靈驗的,卻修道修成了瘋子,如今更是凍死了,連個管的人都沒有,怪可憐的!」男人嘆了一句。這裡就在青城山腳下,離玄光觀也不遠,很多人都知道老瘋子的來歷的。如今老瘋子不但被趕下了山,還一個人孤零零地凍死在了山裡,想來的確讓人同情。
「造孽啊!估計等天暖了一點,村裡會派人把老瘋子運下山來,送火葬場燒掉吧!總不能一具屍體扔山裡,怪嚇人的!」妻子回了一句就回了屋裡去做早飯了,而男子卻想著山中看看去,只是不知道妥不妥當了。
「要不等會我上山去看看,就當做好事了。活著的話給他點吃的,破衣服給他點避避寒,死了的話,趕緊通知村裡報告派出所好處理,不然等幾天,誰知道被老鼠什麼的啃成什麼樣?」吃早飯的時候,男子跟自己妻子商量道。
「吃飯呢!」妻子有點惱火地搖了搖頭,馬上把恐怖且噁心的畫面拋掉。好端端的一餐早飯,被這麼一說,聯想之下哪兒還有食慾?
吃過早飯,太陽終於爬高了,男子終究還是好心地帶了幾個包子加上一床舊被子上山了。
老瘋子如果還活著的話,包子跟被子可以救命,死了的話,幾個包子也算祭奠,包著被子就不算赤條條地走了。
小山頭並不高,山上的樹林還是挺茂密的。男子知道了塵住在那裡。那間破房子還是以前守林人蓋的,有幾十年了,早就朽壞的不成樣子了。說不定那天一陣大風就能把那破木屋給吹塌了。也只有老瘋子那樣神志不清,有沒有親人在世的可憐人才會住到那裡去。
「或許真的不在了」男子一路上山都沒聽到人聲,心裡想著,等爬上山頭卻發現老瘋子竟然還活著生生地坐在木屋的門檻上。
「福生無量天尊,敢為善福壽,何為一?」了塵看見男子過來,竟然沒有如平常一般,瘋瘋癲癲地問,而是如正常人一般,站起來對著男子深深一稽首招呼道。
男子有些奇怪怎麼老瘋子今天不瘋了。於是很奇怪地問了一句:「你不瘋了?」
「福生無量天尊,敢為善福壽,何為一?「了塵沒有回答男子的話,反而繼續問了一句,好像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一般。
」一就是一,老瘋子你問這麼多幹什麼?「男子好笑地回答道,看樣子老瘋子的確不一樣了,雖然一副依舊破破爛爛的,卻再也沒有了那股癲狂之氣。所以才回答了一句,換做平常只會給點剩飯菜,哪兒會一本正經地作答?
了塵聞言一愣,再也不理男子,半餉無言地慢騰騰地坐回了木屋的門檻上,變得好像痴傻了一般。
」怕你在山上餓死,凍死,給你帶了幾個包子,一床被子。我說老瘋子,你這樣不行,不如去收容所吧!只要不瘋,收容所還是會收的。雖然條件不怎麼好,但至少有吃有住!「男子好心地勸了一句道。
」一就是一,問那麼多幹什麼?一就是一,問那麼多幹什麼。。。。「了塵口中念念有詞,來來回回就那麼一句,對著男子手中的食物被子看都不看,反而好像有魔怔了一般,不停地重複著那一句話。
」老瘋子,老瘋子?「男子見狀趕緊高升叫喚了幾聲。
」又瘋了!「男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聽說有些瘋病的確是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瘋癲的,好在這老瘋子不傷人,卻也讓人無奈的緊,想了想,就將被子額在了了塵的腳邊,又將幾個包子放在了被子上就準備離去了。
卻不想剛剛走了十多步,便聽到後面一聲嘆息道:「福生無量天尊!貧道多謝善福壽了。一就是一,何必多問,何必多想?守得自身便得一,原來是老道我自己執念了!」
「老瘋子,你又不瘋了?」男子驚喜地轉過身來問道。
「貧道何時瘋過,只是沒想透而已!」了塵苦苦一笑道:「善惡有報,善福壽定然福壽綿長。老道士我離得山門太久,是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