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油盡燈枯之象
?關朗隨著沈逸風的步伐進了屋子,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幅場景。
娘親還是如自己剛回來時一般,安靜的躺在床榻上,胸膛不見起伏,氣息微弱的幾近亡故。自家妹妹安靜的坐在娘親床榻邊,眼圈通紅,一眨不眨的朝著娘親的方向望去。
關朗看見妹妹通紅的眼圈,獃獃的坐著的模樣,心一陣一陣的泛著疼,繞過沈逸風的旁邊,快步走到母親床榻邊,語氣輕輕的好像怕吵醒什麼似的,對著李薇竹說道:「這位小姐,不用白費力氣了,我知道娘親已經沒救了,就請讓我和妹妹陪著娘親罷。」
關可聽到了哥哥的話,眼眶又是一紅,小聲的抽泣起來。
「噤聲。」李薇竹說道。
關可伸手捂住了唇,果然不再開口說話,關朗還想要說什麼,沈逸風的一隻手搭在他的肩頭處,「讓黛山診治,說不定還有回天之術。」
關朗想要說,自己已經診過自家娘親已經是燈枯油盡之象,見著妹妹通紅的眼眶嘴唇動了動,什麼也說不出。再抬眼看看李薇竹的神色凜然肅穆,搭在自己肩頭的沈逸風信賴的目光投向了診脈的黛山小姐,他嗡動的唇瓣也抿成一線,這位小姐還有公子畢竟幫了自己,若是她想要診脈,便診脈罷。
李薇竹這會兒輕輕的呼出一口氣,輕輕鬆開一直把脈的手,抬眼看向眼前一臉緊張的少年,說道:「你斷出的你娘親是死脈?」
「是,是我斷出,這是死脈,斷無生機可言了。」關朗的話一說出口,就見著晶瑩的淚水從妹妹的眼中奪眶而出,話開口了之後,剩下的話就自然而然說出,「妹妹,別哭了,娘統共最多陪我們三日的時間。」
「活不過三日?」李薇竹道。
「是。」關朗說道。
「你娘親雖是油盡燈枯之相,但若是度過這次劫數,至少還有月余的生命。」
「不可能,我在醫館當過學徒,也知道什麼是死脈,這是常識。我還專門去城裡的大醫館請了有名的郎中來看,他們都是搖了搖頭說不可能了。」關朗不相信李薇竹的話,只是搖頭,「娘也知道身體的情況,在昏迷之前強撐著告訴我說,神婆是騙子,要我把銀子要回來。現在怎麼可能像你說的,能夠再有月余的壽數呢?」
關朗語氣悲哀的說著,緊緊的抱著懷中的妹妹,此時妹妹的身子顫慄顫抖著,只是默默流淚,連哭泣的聲音都發布出來。
沈逸風聽出了關朗語氣中的堅持,劍眉微蹙,口中沒有勸著,反倒是開口問道:「關朗,你看我的腿。」說著就慢慢的朝著關朗的方向走過來,此時沈逸風的腿由於缺少最後一味藥材,走路時仔細看還是有些微微的僵硬。
關朗不明白話題怎麼就到了這兒,不過注意力還是從李薇竹那兒轉到了沈逸風的腿上,這一看,倒是發現了,口中遲疑道:「公子,你的腿?」
沈逸風聽到關朗的話,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問道:「你們關家祖上也是行醫的,我問你,如果一個人腳踝骨被打斷,能不能重新站起來?」
關朗一愣,沒想到沈逸風問出這樣的問題,這是普通人都知道的常識,腳踝骨斷了的話,世上能夠治好這般腿疾的,恐怕是寥寥無幾,於是說道:「能夠站起來容易,就算是接骨接得再好,也很難恢復如常。」
「你覺得我這算不算是恢復如常?」
「公子你被打斷過踝骨?」關朗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定然是神醫出手,才能夠恢復到如此了。」想了想又說道,「公子,你走路看不出來的。」他風姿卓越,旁人只顧著看他的風姿去了,又有誰會留意,走路時候一丁點的不完美。
沈逸風輕笑道:「你口中的那個神醫便是黛山了,我的腿還不算是徹底康復,只要再有幾位葯,便可恢復如常。」頓了頓,接著說道:「你相信黛山,她既然說能夠讓你的娘親再多緩上一陣,就定然能夠做到的。「沈逸風說到最後,語氣分外的誠懇,倒不像是在勸著關朗,反而是在說著自己當時治療時的心理反應。自己也是從最初的不相信,遲疑,到現在的真正的站起來了。沈逸風在心中很是感激自己當初相信了黛山,如若不然,自己恐怕早就命喪黃泉了。
關朗心思通透,知道沈逸風是好意,聽到他這麼誠懇的規勸自己,關朗心中也是有些猶豫的,畢竟他也想母親能夠多陪在自己和妹妹身邊一些日子,可是又不想娘親在臨死之前還遭受一些不必要的痛苦,而最後依然無法推遲死亡的來臨。關朗抬頭認認真真的看了一眼李薇竹,彷彿在確定自己到底可不可以相信眼前這位小姐。
「你難道不想讓你娘親多陪你們一些日子嗎?」李薇竹見沈逸風的話起到了效果,關朗已是有些動搖,又再接再厲的說道。
其實李薇竹出不出手,救不救這個病重的婦人,對李薇竹本人都沒什麼影響。關朗也明白這個道理,心中很是感激李薇竹和沈逸風。
畢竟自從自己家出了事情以後,所有的親戚都避如蛇蠍,最後竟然是這兩個陌生人伸出了援手。
「好,我相信這位公子,也相信你。」關朗沉默了一下,看著妹妹,又看看沈逸風,終是點頭答應了。
李薇竹微微一笑,聽著關朗那句「我相信你」,心中也有些沉重,每次聽到病患的家人對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都能感受到來自病患家人的濃濃的信賴的希望,這些都壓在了李薇竹瘦弱的肩膀上,讓她肩負起一個又一個拯救生命的責任。
李薇竹拿出一直帶在身上的銀針,手指飛快插在關夫人的周身幾處大穴,以銀針激發出關夫人身體中的所有潛能,然後將身體中所有的毒素逼出體外。
雖然激發出身體的潛能,對身體也會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只不過關夫人的身體本就油盡燈枯,如果不及時排除身體中的毒素,根本就熬不過眼前這一關。
忙活了大半個時辰,床榻上的人毫無動靜,在關朗幾乎又想說放棄的時候,關夫人的眼皮輕輕的動了一下,這雖然微小的一幕,卻被一直仔細觀察著關夫人的李薇竹看在眼裡。李薇竹在心裡也輕輕的吐了一口氣,不是李薇竹對自己的醫術沒信心,只是關夫人的身子真的是太差了,現在她有了要醒的趨勢了,讓李薇竹心中時刻吊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李薇竹的手上繼續動作,以前給人施針,她都是要屏退旁人,而這一次不一樣,只因為關家夫人的身子著實是虛弱,只憑一口氣吊著,若是沒有她的一雙孩兒在身邊,恐怕隨時會撒手人寰。
隨著細細銀針被捻入更多的穴位之中,關家夫人的眼皮又是一動,這次連關朗關可等人都看見了,關朗激動的抱著妹妹疾步的跑向床榻,「娘,你終於醒了。」
雖然睜開了眼,眼神卻有些空落落沒有落到實處,隨著李薇竹再施針,關家夫人也終於真正清醒了過來,蒼白的面色也兀得多了些血色,眼裡的渾濁也消散了些,浮現了難得的清明之色。
李薇竹此時也暫且收針,若是再往後,光施針是不夠的,還須得輔之以葯。
關夫人眼睛看向自己的一雙兒女,繼而把目光落到旁邊站立著一對男女,男的俊秀,女的嬌俏。
關夫人只覺得幾針下去之後,腦中清明了不少,沉珂的身子也鬆快了不少。想來是面前這對陌生的男女的本事吧,回頭看到自己的朗兒可兒依舊跪坐在床邊,眼睛緊張兮兮的望向自己這邊,心中滿是柔軟和憐惜。特別是小女兒可兒臉上的忐忑,還有剛剛著急時無意說出口的話,都讓關夫人這個做娘親的心中很是心疼,自己的兒子女兒本該有個幸福無憂的年少時光,現在卻因為自己的原因,早日過上了擔驚受怕的生活,是她的失職。
「朗兒,可兒。」關家夫人的聲音帶著沙啞。
聽到了娘親開口說話,關可小手捏住了娘親的手,「娘。」
關朗一直強忍著沒有哭,這會兒妹妹關可不說話,他反而哭了出來,因為他背對著李薇竹和沈逸風兩人,他們只看得到他淡薄的背在顫抖。
關家夫人艱難直起身子,摟住了一雙兒女,「我這不是沒事,別哭了,朗兒。」她伸手擦去了長子面頰上的淚水。
她的目光里滿是對一雙兒女的關懷,那柔情幾乎滿溢了出來,李薇竹告訴自己,已有乾娘,此時卻難免有些感懷,心尖兒都有些發疼。
「我們出去吧。」沈逸風捉著李薇竹的手,他溫暖而乾燥的手裹住了她的手,「讓他們說說話。」
李薇竹不自覺跟著沈逸風的腳步,走出了房間。
「我看關夫人看上去好多了。」沈逸風說道。
「不太好,其實···」李薇竹搖搖頭,聲音更是低到只有兩個人聽的見,「她的脈象就如同關朗說的那般,是死脈,就如同燈油幾將燃盡,無回天之術。」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暗恨著自己的無力,就算學會了許多的醫術,人力有時還是不能及。
「黛山,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察覺到李薇竹低落的心情,沈逸風口中柔聲安慰道。
「啪,」院子中本就一半的門由於承受不住外力終於落到了地上。沈逸風和李薇竹順著聲音的來源望去,就見到一群虎頭虎腦的七八歲的小孩子手足無措的站在掉落的大門前,但大眼睛都直勾勾的盯著李薇竹和沈逸風看。
「你們在那裡做什麼?」李薇竹心下好奇,不明白這群小孩子盯著自己二人到底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