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姐妹相見
?「你在聽我說話嗎?」
「啊?」謝薇蘭的長睫扇動,眼裡流露出迷茫來。
謝薇梅嘆了一口氣,伸手撫了撫謝薇蘭的鬢髮,她的性子冷淡,諸事都少放在心中。二房的這個妹妹當日里靠了過來的時候,她也不知道會與她如此這般相交甚密。
「當真要去找她?」謝薇梅輕輕地說道,這幾日祖父清早都是出門的,一直到日落才回來,今個兒難得回來的早些,恰逢休沐日,她和妹妹有些課業上的問題,便來請教祖父,誰知道從祖父的口中,知道了李薇竹的存在。自從知道了雙生子氣息微弱的時候便被處理了,嬸嬸整個人都入了魔怔,他們都那個孩子都不抱希望,誰知道,她當真活了下來。想到了這裡,謝薇梅輕輕嘆一口氣。
「要去。」謝薇蘭的語氣堅定,聲音雖輕卻十分堅定,「我想見見她。」想見見那個與她雙生未曾謀面的妹妹。
「見了她,然後呢?」
然後呢?謝薇蘭也不知道,她自從祖父那裡知道了她的存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去見她。去見她說什麼?她的腦中一片空白。
見著謝薇蘭如此,謝薇梅輕輕嘆一口氣,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握住了她的手,謝薇蘭的手心裡是濡濕冰冷。
「我再想一想。」謝薇蘭說道。
謝薇梅點點頭,不再開口。
木製的車轍碾在青石板的路面上,發出輕微的嘎嘎的聲音,謝薇蘭從未覺得這聲音如此讓人心煩意亂,一會兒想著見到了李薇竹,她許是會淚流滿面,一會兒又想象自己對她惡言相向,一會兒又想象她抱著她,諸多的念頭紛雜。
「我們說說話。」謝薇蘭反握住謝薇梅的手,坐在馬車之中,她的心思總是忍不住飄向李薇竹那裡,原先是她想要安安靜靜想一想,現在反而央著謝薇梅開口。
「今個兒布置的課業……」
謝薇梅先說課業,見著謝薇蘭搖頭,換了話題,「過些日子是倪家的小姐過生辰,她的帖子你應當也收到了,一起去嗎?」
謝薇蘭再次搖頭。
「說一說弟弟,謝懷溯?」
「他跟著她在。」謝薇蘭貝齒咬著唇瓣,「等會會見到的。」長睫無助的扇動,如同命垂一線的蝶。
「你今個兒一定要見到她?非見不可?」
「姐姐。」謝薇蘭說道,「我心裡頭很亂,自從祖父那裡知道,她還活著,我腦子裡許多的念頭,一會兒我會想這個,一會兒我會想那個,但總歸一個念頭縈繞在心間揮之不散,並且那聲音越發洪亮,我要去見她。」
「她與你是雙生子,自然是不同的。」謝薇梅說道,「見就見了,沒什麼不打緊的。」
「我心中還是有些怕的。」離那客棧越近,她的面色越發蒼白,一雙眼濕漉漉的,淚將落未落。
謝薇蘭是關心則亂,謝薇梅想到祖父說得話,李薇竹是行醫之人,在沒有認出謝懷溯的情況下,便想要給他治病,救了神威世子……
想到了沈逸風,謝薇梅一下便想到了他們之間那曾有的訂婚。
他是天人之姿,才貌品皆是上佳。就算是瘸了腿,她也沒有想過退婚。只有當沈家王妃提出了換人之說,她恍然領悟,神威王妃到底只是繼室,與沈逸風面上是其樂融融,心中最為記掛的還是親生兒子,沈逸合。沈逸合是在沈逸風的陰影下長大的,他沉默並不多言,她與他論過幾次課業,沒曾想他竟是對她有這樣的心思,在她拒了神威王妃之後,他親自過來說,他要娶她。謝薇梅想到他那時候的眼,亮的出奇。只是,她可以接受一個瘸了腿的丈夫,卻不能接受心術不正的丈夫。與神威王府的婚事,也就此作罷。
祖父也提到了沈逸風,因為他們曾有過的婚約,祖父特地單留下她,與她說了一會兒話。
沈逸風與她沒有了緣分,兜兜轉轉,又看上了李薇竹。
謝薇梅輕輕笑了,她說不上多喜歡沈逸風,這般的鐘靈毓秀人物就此隕落十分可惜,他若是與三妹妹在一起,也是好的。
李薇竹救了他。謝薇梅思緒又回到了李薇竹身上,醫術仁心四字是祖父對她的評價,仁心兩字與醫術連一起,她並不是一個心思壞的人。
側過頭看著謝薇蘭,她依然擔心的面色慘白,沒有一丁點的血色,與二妹妹相似的另一個謝家女?奇妙的感覺自心底升騰,握著謝薇蘭的手,輕輕說道:「見了就知道了,別想那麼多。」
等到停了馬車,謝薇蘭一瞬間竟是不敢下馬車,等到謝薇梅跳下馬車,對著她伸出手,她才用濡濕了一片的手搭在她的手上,下了車。
剛站穩,便又有馬車停下,露出粉色繡鞋,衣裙很快遮住,女子輕快跳下,她面上帶著笑,回過身又抱出了一個男童。
謝薇蘭幾乎要站不住,腳下發軟。她是李薇竹。
那女子回頭時候,見著謝薇蘭與謝薇梅也是一愣。
「李薇竹?」謝薇梅打破了沉寂,「我想,我們坐下一塊兒說說話。」
「好。」李薇竹垂下眼,掩住了眼底的複雜。
先是安頓好了謝懷溯,謝薇蘭見著李薇竹點上一段香,在他的身後拿捏,原本絲毫沒有困意的謝懷溯,打了一個哈欠。
「我們走吧。」
在另一間的雅間,謝薇蘭見到了梳洗后的李薇竹。
她們真的很像,謝薇蘭看著她,宛若攬鏡自照。柳葉眉彎起的弧度,澄澈的眼,小巧的鼻,薄薄的唇。
這相似,只是容貌的相似,她們給人的感覺是不大一樣的。在謝薇梅的眼中,李薇竹蓬勃如同野草,謝薇蘭也是養在閨閣之中的花,這氣質的不一,也反應在她們的眼底。相似的眼卻有截然相反的感覺。若是站在一處,誰也不會將兩人弄錯。此外,兩人的容貌細微上的差距則是李薇竹的唇色更深一些,謝薇蘭的右眼下有小小的淚痣。
眨眼時,淚珠兒就從眼裡滾出,滑過面頰,飛快地滴落。低著頭,用手帕擦拭淚水,謝薇蘭以為,她會厭自己,畢竟,一個在謝家長大,一個卻自幼鄉野之中,養育她的外祖李荀去后,當年的婚事也因為她孤身一人而心生毀約之意。還有華氏,獨寵著貝思怡,生母在對面而不識,又是怎樣的難過與不能介懷。
謝薇蘭原本只是想要擦去淚水的,只是怎麼也止不住,低著頭用帕子捂著眼。
「姐。」謝薇蘭聽到了那聲音,她抬起頭,淚眼朦朧見著是與自己雙生的妹妹在喊自己。
她認了自己。
謝薇蘭看著李薇竹替自己擦淚。
「我自己來。」
「沒事,我來吧。」李薇竹這般說道。
淚水止住之後,謝薇蘭有些不好意思了,說起來她是姐姐,反而讓李薇竹安慰自己。
等謝薇蘭平靜后,謝薇梅就起了話,說起京都的氣候,說起京都的吃食,說起李薇竹曾經的那些經歷,經歷的人和事,見過的景,治過的人。
如果說,一開始的謝薇梅是不懂為何李薇竹不願認親,聽這李薇竹的侃侃而談,漸漸倒是明白。一個人這般行著,是有些寂寞的,但也是自由。李薇竹經歷的那些,身為自幼在謝家長大的她,想都不敢想。
紅泥小爐里的霜碳燒著,汩汩的水蒸騰起的霧氣攏著謝薇梅,她竟是有些羨慕李薇竹來。這般行著,少了拘束,可求得醫術上的臻於極致。
如果在謝家長大,固然是衣食無憂,沒有在風雨之中歷練,少了砥礪的風采。
謝薇蘭也聽出了李薇竹的弦外之音,貝齒咬著唇瓣,「當真不願意回府?」
李薇竹的眼底有了一瞬間的猶豫,才點頭,「是……」
「蘭兒,我想和三妹妹私下裡談談。」謝薇梅瞧出了李薇竹眼底的情緒,便說道。
無論是李薇竹還是謝薇蘭,對於謝薇梅的請求是有些詫異的。
「那我去看看懷溯。」
謝薇蘭離開了房間,讓兩人獨處。
李薇竹看著謝薇梅,她生得只能是清麗,與謝薇蘭在一起,容貌遠遠敵不過謝薇蘭,但若是兩人走在一處,目光總是會長久的停留在謝薇梅的身上。氣質恬淡如茶,應了腹有詩書氣自華這句話。
「我曾和神威王府的世子定過婚。」謝薇梅忽然開口。
李薇竹一怔,一時不知道如何回她。她是在示威?她對沈逸風仍有心結?看著謝薇梅,她的眼神太過於澄澈,李薇竹否定了第一個想法。想到了沈逸風,手指不自覺拂過唇瓣,心跳漏了一拍,在見謝家的兩姐妹前,她曾與沈逸風私下裡見了一番。他的人似春日裡的細雨綿綿,他的吻卻是夏日裡的雨打芭蕉驟急。
面上不顯,耳根悄然暈染了紅。
謝薇梅瞧見了她的羞態,笑了笑,「我知道你同他許下百年之約。但……若他不生意外,成為結髮夫妻的,應當是我。」
心中如同一根小刺扎了下,李薇竹何嘗不知道?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到謝薇梅繼續說道:「我與他的婚事,只是因為門當戶對這四字罷了。我知道你與他兩情相悅,只是成親不是兩個人的事。」
「我知道。」李薇竹輕輕頷首。
「你還不夠清楚。」謝薇梅搖搖頭。
世家與皇家的事,謝薇梅緩緩道出。李薇竹抿著唇,知道了謝薇梅的意思,她若是不回謝家,她與他是不般配的。沈逸風今個兒找自己,也提到了讓她回謝家的事。若是她考慮清楚了,派人去找他。
李薇竹的眼底流露出掙扎之意。
「還有貝思怡的事,若是你不回,留著她在謝家,你可安心?」謝薇梅忽然說道。
「什麼?」李薇竹一愣。
「你要治懷溯身上的毒,是也不是?」
李薇竹點點頭。
「如果治好了,他遲早要回謝府。」謝薇梅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他身上的毒,是誰下的。」
貝思怡……李薇竹的腦中現了她的名字。只是,李薇竹的眉頭緊鎖,她會給謝懷溯下毒?
謝薇梅的眼神冷漠,「就是你想的那人。祖父心善沒往她的身上想。原本我也想不到是誰給謝懷溯下毒,還是沈世子的事情,提醒了我。若是懷溯沒了,府裡頭是誰得了利?」
「貝思怡?貝姑娘?莫不是搞錯了?懷溯就算是活著,也與她沒什麼干係?」李薇竹的眉頭擰著,「要是說姐姐,還有可能。」
謝薇梅沉默了一陣,「你可知道,嬸嬸待蘭兒十分冷漠與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