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無鹽醜女
?立正書院是在東城門外二里處的山坳間,三人到了立正書院,李薇竹的眼眸里就浮現出了艷羨之意,實在是因為這立正書院修築的風雅。山腳下立著一石碑,寫的是「修身立正,博雅廣志」,是立正書院的訓詞,蜿蜒的青石板台階,再往上百級的台階,可見著山門。
李薇竹帶著兩個丫鬟,踏上了青石板的台階上,李薇竹不由得想到了那一高一矮兩個女子的話語,漳陽城裡的立正書院是這般的風姿,那京都之中的醫術院又是什麼樣的模樣?若是一早就知道京都的醫術院招女學生,那祖父是否會應下趙家的婚事,會不會讓自己進京都?
李薇竹摸了摸懷裡的一枚雙魚玉佩,心中一嘆,無論如何她現在已經和趙家的大公子定親了。
拿出了那雙魚玉佩,上好的羊脂玉在陽光下泛著溫和的光,李薇竹卻知道,這玉佩原本光澤更甚,是因為佩在人的身上,被人把玩才有了光澤,而她自從得了趙家玉佩,一直放在箱底,只有從寨中出來,才把這枚玉佩佩貼身處。
此時山風起,帶著遠處山裡清晰微涼的味道,鼓得李薇竹身上的青衫滿滿的,青竹簪束著的長發被微風吹起,李薇竹也暫且放下那一點的遐思,抿起的唇瓣翹起極淺的弧度,和這山風想和,惹得同上立正書院的一人頻頻回頭看了過去,「你也是同去立正書院?」
李薇竹看了過去,那人身上是錦繡綾羅,身材發胖,因為臉上都是肉,面盤像是蒸好的包子,額頭上都是汗水,一邊和李薇竹說話,一邊用手帕擦掉額頭的汗水,「今天真熱啊,要不是我老爹一定要讓我過來看看,我是絕對不會爬山的,居然沒有軟轎能把人抬上去。」他說話的聲音很快,充滿了因為天熱而起得煩躁。
「天氣是很熱,走的慢些吧。」看著這小胖子的模樣,李薇竹就有心讓他走的慢些,這樣的日頭爬坡,他只怕有些受不住。
李薇竹的聲音晴朗,不快也不慢,還充滿了對自己的關切,羅鳴出身富貴,一路上就見到了李薇竹主僕三人,一開始嫌棄李薇竹穿的寒酸,但是因為風度翩翩才有了搭話的衝動,這會兒聽著他的話,對她越發有好感了,「對對,走的慢一點,熱死我了。」他的手一伸,就有背著書匱的書童,從中取了一瓶水,羅鳴咕嚕嚕就喝了起來,喝完之後好爽地用手帕擦了嘴角的透明睡姿,「冰水合起來就是舒服,我這裡帶得還有多的,你要是渴了,我這裡還有水,都是加了冰的,才從冰庫里取出來。」
李薇竹搖搖頭,「少喝些,不然身子會受不住。」夏日裡喝冰水,猛地刺激腸胃這是一則不好,另外他出了太多的汗,水應當小口小口的喝,若是喝得多了,反而導致體內平衡被打破,會頭暈眼花、嘔吐、虛弱無力等。
「沒事。」羅鳴付之一笑,「我身子好著呢。」反而憐憫地看著李薇竹,她看上去瘦瘦小小,身上穿的還是破舊的衣裳,只怕平時吃的不好,身子也不太好。
要是平時,羅鳴肯定是懶得搭理這樣的窮酸書生,這種人穿得不好,偏偏自尊心強的很,一句話說的對方不中聽,就會拂袖而去,這會讓山上無人,又對李薇竹的印象不錯,羅鳴開口,「我叫做羅鳴,還沒有字,你怎麼稱呼?」
「李薇竹,也無字。」
羅鳴笑了,眼光下露出的大白牙熠熠生輝,「今個兒難得立正書院對外開放,我老爹上午知道了消息,就急吼吼把我趕了過來,要我說,在家裡讀書,怪好的,幹嘛要來書院,這裡的規矩多得很。」
李薇竹想了想,「我雖然是從別的地方過來的,也知道立正書院的名聲,想來這裡許多的夫子都是有名的大儒,裡頭都是讀書人,所謂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這便是書院的好處罷。」
羅鳴聽到了李薇竹的話,一拍大腿,「是,我老爹也是這樣說的,只不過我不是讀書的料,也進不得這立正書院,李兄,我看你談吐儒雅,怎的沒有入我漳陽的書院?哦,對了,你剛說你是從別處來的,是不是缺了錢財?不打緊,只要是學問好,書院的脩束銀子可都不是問題,可以減免的。」
李薇竹搖頭,「我沒什麼學問,只是認得些字,詩詞學問一概是不懂得。」祖父雖然從京都離開,但是卻從沒有放下醉心一生的醫術,家裡雖然清貧,卻是有許許多多的醫書,最為珍貴的,就是茜草背簍里那一本祖父這些年的行醫心得,若是有機會,李薇竹想要結成冊子。
羅鳴看著李薇竹就更憐憫了,是了,恐怕她家貧讀不起書,只是這身邊為何還跟著兩個丫鬟?「你要是想讀書,把丫鬟賣了,多少還可以得些銀錢,」
白芨被羅鳴的話就不喜,沉下了臉,「我只跟著少爺,我不要月銀的,少爺救了我的命,我這一輩子就是少爺的人。」
羅鳴聽著白芨的話,剛開始因為白芨長得只能說是清秀,他也沒有仔細看,現在聽著白芨的聲音,清脆悅耳,一輩子是少爺的人啊,曖昧的笑了笑,左右也家貧沒有辦法娶妻,現在做丫鬟,今後做夫人,都是可以的,「那這個呢?」他努努嘴,又指著沉默的茜草。
「茜草也一樣!」白芨不等著李薇竹回答,也說道,「我們不要銀錢的。還會幫著少爺。」
羅鳴這會兒看著李薇竹的目光就有些艷羨了,說起來白芨的樣貌只能說是清秀,茜草的樣貌就比白芨生得好多了,一雙上揚的杏眼裡頭是溫和的光,不同於白芨的乾瘦的身材,這位茜草的身材更是凹凸有致,只是因為沉默著大多時候低著頭,才讓人忽略了她姣好的樣貌。
「李兄,你怎的也太不憐香惜玉了,讓茜草這樣的小姑娘替你背著這樣的簍子。」
「因為茜草的力氣大啊。」白芨風風火火說道。
李薇竹微微頷首,「白芨說的對,茜草的力氣大,這些她受得住的。」頓了頓又說道,「這兩個丫鬟,我是不賣的,若是今後有了好的歸屬,賣身契也會放了的。」
「才不要。」白芨搖著頭,仰著頭看著李薇竹,倔強地說,「當時你救我的時候,我便說過,這輩子我這條命就是你的了。至於說茜草……」當時李薇竹救了她,白芨非要把自己簽了賣身契,還去官府里上了冊,後來遇到了茜草,她也勸說茜草跟著李薇竹一輩子,白芨想到了自己身子不好,耗費了不少珍貴的藥材,反而是茜草,因為大力氣,一路上忙了不少的忙,「茜草以後想要贖身,少爺不會攔著的。」
茜草開頭,「我也是知恩圖報的人。」言下之意她也不會離開李薇竹。
羅鳴見著主僕三人,不由得更加羨慕了,他雖然不管理後院,也知道衷仆難得,「好好好,這樣的兩個丫鬟也不能賣。你要是讀書不妨來找我。」羅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漳陽羅家的長公子,就是我。」
漳陽羅家?李薇竹的眼眸里有些迷茫,白芨連忙說道,「之前我在進城的時候打聽出來的,漳陽城如果說第一家是趙家,那第二家就是羅家。」
「胡說,」羅鳴蹦了出來,「什麼第一家,我家才是第一家。趙家現在風生水起,不過是因為趙家大公子,他讀書讀得好罷了。當然我承認他讀書讀得好,不過他這輩子也沒什麼造化了,畢竟有了那樣的親事。」
親事?李薇竹的表情一愣。
羅鳴說道,「他的親事,還和自家人有關。趙家有兩男一女,長子趙韶辰,次子趙韶星,趙韶星先前很是調皮,偷偷跟著趙老爺去行商,誰知道遇上了攔道兒的,被人砍了腿。治好了之後也說是要瘸一輩子,趙家人怎能接受這個結局?就到處去求名醫,也不知道哪裡的山溝溝里當真遇到了一個有本事的大夫,治好了趙韶星的腿,但是啊,對方有一個要求,你猜猜看是什麼?」
「是什麼?」
「你啊,當真是一點腦筋都不動。」羅鳴咋舌,搖了搖頭,「我都這樣說了,還能夠有什麼?當然是要好處啊,那個神醫家裡有一個無鹽的醜女,就提出了要嫁給趙家大公子,你不知道,趙家不僅僅花了大價錢,那塊兒祖傳的玉佩都做了定情信物,給了神醫那一家。」
李薇竹的臉色一白,她一直在宅子中生活,沒有想到這一樁親事在旁人的口中,竟是成了這般的模樣,自己和祖父更是被說的不堪。
「少爺……」
「我沒事。」李薇竹搖了搖頭,看著羅鳴,「然後呢?」
李薇竹輕飄飄的三個字,讓羅鳴心中忽的一沉,彷彿自己不該說起這個話題一樣,「還能有什麼?就是告訴你,這趙家大公子今後恐怕是漳陽城的笑話呢。對了,還有趙家的小公子啊,原本性子最為活潑,每天像個皮猴子一樣,經過這一樁事,沉穩了不少,恐怕也是因為自己的事情連累了兄長,心中羞愧。」
「你怎麼知道是逼迫的?」白芨看著李薇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白芨的眼淚幾乎要落了出來,強忍著淚水,仰頭看著羅鳴。
「啊?」羅鳴一愣,「這是我猜的,漳陽城裡其他人也不知道這樁事,就我家知道。」
「說不定你猜的不準。」
羅鳴搖搖頭,「那不會,因為全漳陽城都猜測,找家大公子未來夫人,是客居在他家的表妹。只有我家因為和趙家有些宿怨,才知道這樁舊事。我爹平時也不讓我說的。」
白芨的目光里有些仇恨,「你口風也不怎麼嚴,要不然怎麼和我家公子說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