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一語驚醒夢中人
?第31章
鄒氏渾然沒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笑著對崔致遠道:「不過後來爹回了京城,跟雲南隔著千山萬水的,咱們兩家才不常來往了。」
崔致遠最快回過神來,對江遙一笑:「大小姐天人之姿,我自是沒有這個福氣的。」
他雖然看起來不良於行,卻是一派的謙謙君子風度翩翩。因為工作性質所限,江遙習慣了以挑刺的態度觀察別人,很少會在見面的第一次就對一個人有好感,但崔致遠顯然是個例外。他這麼捧自己,江遙自己也投桃報李地笑著還了一禮。
崔致遠沖兩個姑娘點了點頭,才對鄒氏道:「爹也快下朝了,我和秦驍先過去,就不打擾三嫂招待貴客了。」
鄒氏看林婉心臉色紅了白,白了青的,早就想把這位不但不配合,還不停給她拆台的小祖宗送走了,聽說他要走,當然是立刻起身相送。
秦驍深深地看了江遙一眼,不知是在想什麼,這才推著崔致遠轉身走了。
江遙被他這一眼看得一愣,總覺得他眼裡的情緒有種叫人說不清的感覺,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嘴上附和著鄒氏和林婉心聊天,心裡卻始終忘不了他剛才那一眼。
崔致遠則比她敏銳得多,秦驍推著他剛一走遠,他就開了口:「秦驍,你不會想把我往水裡推吧?都說了,口頭上的玩笑話,當不得真的。」
秦驍苦笑:「怎會?」
「放心吧,別說只是口頭約定,就算當年真的白紙黑字定了婚約,如今我爹和江將軍也絕對會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你是當局者迷,你想想,前任駐雲南的大將軍,與現任駐雲南的大將軍成了姻親,是想把雲南變成自家的天下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要這麼幹了,皇上會怎麼想?爹和江將軍都是明白人,絕不會這麼做的。」崔致遠笑笑:「更何況,君子不奪人所愛,你是我爹的寶貝徒弟,我怎麼能搶你心尖上的人。」
秦驍一頓,自嘲道:「四少爺別開我玩笑了。」
崔致遠皺了下眉,按住了輪椅:「秦驍,這兒也沒有旁人,自欺欺人可不是什麼好事……如今京城裡想攀上江家的人不少,今日與我有婚約的事是個誤會,明日換了別人家的公子少爺,指不定就變成真的了。」
兩人原本走在一條林蔭道上,兩旁的樹長得很好,樹冠密集處甚至都要交織在空中了。太陽照下來,也被打碎成了零星的光點,一路清風拂面,滿目蒼翠。崔致遠按住了輪椅,他想起了方才崔致遠對江遙的評價,旭日驕陽一般。
然而對他來說,江遙又豈止如此?她是他最初的念想,也是他最大的奢望。
他記得每一本江遙遞給他的書,記得竹升院里的每一道點心,甚至記得第一次見到江遙時,為她提過的那盞燈。盈盈笑語的她,不怒自威的她,擔憂心急的她,每一個模樣,他都覺得好看地沒道理。
秦驍深深呼吸了一下,握緊了拳:「謝謝四少爺,我明白的。」
崔致遠這才鬆開輪椅:「那就最好。走吧,去書房,爹快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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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離今日下了朝後又被皇帝叫到御書房聊了聊太行山的形勢,回府就晚了。等他回來,秦驍和崔致遠已經做完了兩局推演,在復盤了。
秦驍一看他回來,就立刻恭敬地站了起來給他沏茶,沏的還是他最喜歡的金駿眉。
崔離心滿意足地端著茶杯感慨:「還是收個小徒弟好,聽話,以前小顧在,老夫哪兒有這待遇啊。」
崔致遠打趣:「顧師兄泡的茶,想必爹也不敢喝。」
「也是,能把人苦得掉眼淚,」崔離看了看沙盤,聽著他們倆復盤,不時要他們停下來指導幾句。待一盞茶喝完,才點了點頭,對崔致遠道:「今天這局致遠處理得還可以,但秦驍更好一些,有種勢在必得的殺氣了,不錯。」
崔致遠莞爾:「爹說的是。」
崔離看他倆相視一笑,有種發生了什麼事自己不知道的感覺,敏銳道:「怎麼?你們有事瞞著我?」
兩人有志一同地搖頭,秦驍趕緊交上了昨日他給自己留的戰術策論,恭敬道:「師父,請您過目。」
崔離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倒也沒有追問。他當初讓秦驍和崔致遠一起讀書,就是因為他們都是年輕人,彼此能有話題一些,不管是對沉默寡言的秦驍,還是對常年獨來獨往的崔致遠都有好處,現在見他們兩人處得投機,自然也是高興的,抖了抖秦驍交上來的紙,專心看起來。
崔致遠看他不緊不慢裝腔作勢的樣子,也是好笑,問道:「爹,聽說我小時候有過指腹為婚的娃娃親,還是和江大人家千金啊?」
「哪兒聽來的渾話?」崔離眼皮都沒抬一下:「沒這回事。浩成就一個寶貝女兒,多半要留在身邊的,哪捨得嫁來京城。」
崔致遠笑道:「娘請了江夫人來賞花,我打園子里過,遇到了三嫂,閑話間說起的。江家不是有兩位千金么?最近這江家二小姐很有名聲啊,聽說九皇子和烈王世子都對她另眼相看,三嫂正招待她呢。」
「婦道人家就知道搬弄口舌,無事生非,」崔離皺眉說了一句,不悅道:「你娘也是太閑了,不就是茶花么,天天看能看成金的?我過去看看,你和秦驍再推演一局深入南越作戰的沙盤,等我回來再復盤。」
崔家百年望族,靠的就是軍功卓著,忠誠耿介,漫說是一個皇子妃的「可能人選」,就算是對九皇子本人,甚至太子本人,崔家也向來是恭敬而不獻媚的。崔離一聽小兒子這話就知道自家三兒媳做了什麼事,關照一句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崔致遠便笑了笑,叫秦驍重新擺沙盤:「行了,我三嫂是個沒什麼主見的人,也就是外面風言風語聽一耳朵,瞎湊熱鬧,人倒是不壞的,一會兒估計得被我娘教訓一通,不敢再去湊你家二小姐的熱鬧。至於指腹為婚什麼的,更是絕不會再提的了。」
秦驍對他這殺人於無形的嘴表示佩服,他心思既定,便無心旁騖,注意力全都在這沙盤之上,居然把崔致遠殺得丟盔棄甲接連敗退。待崔離回來為兩人復盤,都忍不住狠狠把他誇了一頓,開恩提前放他回江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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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氏和崔夫人當年在雲南時就相識,那時兩家丈夫都是要上戰場的戰將,自是有不少共同話題,但畢竟多年未見,各自都有了新的交際圈子,這一回見面,除了賞花,旁的也沒太多可聊的了。
加上後來崔離過來,把自家夫人請過去說了幾句話,崔夫人回來后雖然依舊熱情,卻說家裡有些事要處理,不能再多陪雲氏了。
雲氏看了半天的茶花,也已經很是膩味,聞言趕緊起身告辭,帶著江遙和林婉心回府。江遙也是早就先走人了,只林婉心被鄒氏恭維地心花怒放的,很有些不舍。
江遙看她出門前還和鄒氏親熱地告別,也是挺無語的,只是再看她紅撲撲的小臉,也就釋然了,說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哪兒能沒有虛榮心呢。
雲氏倒是沒發覺有什麼不對勁,只當她們是因為能出門玩而高興,溫柔道:「今日玩得可高興?若是你們喜歡,咱們往後就多到外邊……」
「娘,您不是說明日要去城外濟雲庵拜佛的么?」江遙怕她說出什麼去別的府里走動走動的話,直接介面「曲解」了她的意思,撒嬌道:「您也帶我們一道去吧?」
雲氏果然在不知不覺中被她岔開了話題,笑道:「燒香拜佛的哪有什麼意思,你們若是想出府玩,等娘回來,再帶你們出去逛逛。」
林婉心顯然也不想去,還破天荒地主動勸了她兩句。江遙見話題已經扯開了,便順勢下了台階,再不提這回事了。
江宅雖小,地段卻是很不錯,離崔家也不過一條街的路程,說話間便到家了。江遙和林婉心先送了雲氏回屋休息,才兩人聯袂走了出來。
林婉心大約還沉浸在鄒氏漫天漫地的誇讚中,竟邀請江遙到她那兒去坐坐。
江遙自然不想去,但左右想想,也沒有好理由能拒絕,乾脆跟著她去看看最近那快要被吹噓成「至寶」的玉席。
林婉心打得顯然也是這個主意,聽她居然主動發問,反倒矜持地「謙虛」了兩句,才讓綠蘿去把東西捧了出來。
江遙看了一下,大概也就和現代人用的單人麻將席差不多,玉片的大小也和麻將差不多大,用絲線編在一起。她對玉石沒什麼了解,連綠玻璃和翡翠都分不出,自然看不出這玉是個什麼質地。只好誇了幾句好看,貴氣之類的,滿足一下林婉心想炫耀的心態。
但林婉心的目的顯然不止於此,聊了兩句,便提到了早上見到秦驍的事:「姐姐別怪我多嘴,雖說這秦驍是姐姐和雲家表哥推薦進了府兵的,可他現在到底也是個副統領了,還被崔大人看重,姐姐還這麼差使人家,怕是人家要心生不滿的。我瞧著,早上他就像是挺不樂意的……姐姐要是人手不夠,我讓綠蘿過去幫您。」
「哦,這樣啊,」江遙陪她耗了一天了,實在也沒多少耐心再應付她這拙劣的挑撥,加上今天秦驍看著她的那個眼神,一直在她腦子裡回閃,惹得她有點心煩,索性道:「那謝謝妹妹了,以後我院子里的三餐就勞煩綠蘿送過去。」
林婉心萬沒想到她這麼不客氣,當真差使上了自己的人,但話都說出口了,又不好反悔,只想著舍了一個綠蘿,讓江遙和秦驍離了心,倒也划算。
江遙說完就起身告辭了,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似乎想起了什麼事,回頭道:「對了,你這麼關心秦驍,明天我讓他過來給你道個謝啊。」
她說完便莞爾一笑,扭頭走了。
這話里的意思,非但根本不懷疑秦驍,反而在明晃晃地告訴林婉心,秦驍是我自己人,但既然你越俎代庖來關心他,我就讓他來謝謝你這個「外人」。
話里話外,親疏自現。
林婉心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好一會兒沒有回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