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仇敵與摯友只有一線之差

彼此是理應仇視對方的存在，只要保持這段單純的關係即可。

就彷佛早已約好了似地，在黑甲騎士吐出最後一個字的瞬間，兩人的身影同時化成疾風，向著彼此衝過去。

姬月華身子微傾，眼中毫不掩飾地射出森寒得令人發顫的濃裂殺意，手上包裹著烈火的長刀瞄準了黑甲騎士的軀幹猛地劈下。

與之相對地，黑甲騎士則是以手臂為盾牌，仗著身上那近乎堅不可摧的甲胄，宛若發射出去的炮彈一般向姬月華猛撞。

伴隨著幾乎刺破眾人耳膜的響聲，刀刃與剃刀般的手腕在半空中發生了猛烈的伴隨。

這一次，無論是姬月華還是黑甲騎士都沒有被衝擊震飛。

只見，姬月華不知何時已鬆開了持刀的其中一隻手，改為用盡全身的力量往刀身壓下去。作為中途強行剎停的證據，他的左足深深地陷進地面。

另一方面，黑甲騎士雖然阻止了姬月華的攻勢，迫得牠不得不轉攻為守，可是自身利用加速把姬月華撞飛的計劃也落空了。不止如此，透過牠的手腕傳過來的力量遠遠超過了牠的想象，硬生生的把牠拖進了互相角力的階段。

本來，只論單純的力氣的話，姬月華是比不上黑甲騎士的。

即使是在全盛期的時候，他也跟黑甲騎士有一段距離。雖說現在經過東方蒼龍的特訓后實力已經大致上回復到當年的水平，但那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彌補了這些年荒廢度日的損失而已，那段空白期仍然存在。至於黑甲騎士，雖然這些年沒有收到牠在戰場上活躍的報告，不過從剛才的對話就可以想象到，牠必定是在不為人知的地方繼續了自己的「進食」。

到底黑甲騎士的「進食」行為帶給牠的是全面的提升，還是單純地只能吸收對方的特性呢?關於這一點完全是一個謎團。

儘管如此，姬月華卻幫自己取得了兩個優勢。

首先，他的刀本來就是從上方朝著軀幹斜劈下去的，簡單來說就是類似於袈裟斬。自然地，在進入僵持狀態后，他的刀在上方而黑甲騎士的手在下方，從體勢上來說有利於他傾盡全身之力向對手施壓。

然後是第二點。雖說纏繞在他刀上的火焰不足以把黑甲騎士的甲胄熔化成液體，但是那畢竟是由身為前軍部總參謀的姬月華以無比精純的「神喻能量」製造出來的火焰。

所謂的「神喻能量」，除了有意為之的鍛煉之外，在抵達某個歲數之前也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強。所以，儘管姬月華在過往那幾年沉醉在頹廢的生活中浪費了不少時間，唯獨只有「神喻能量」是不減反增。

至於談到把「神喻能量」應用在戰鬥之上，除了基礎的「質」和「量」之外，還要考慮的一點就是當事人的「神喻能量」使用效率，即熟練程度。而姬月華在這三方面絕對是實至名歸的，論綜合排名甚至已經超越了年邁的左悠心和早已退下戰場的八雲梓，即使放眼軍部這三代加起來所有人也能排在前三位之內。

如果說一般的S-Rank級「災厄獸」的話，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燒傷身體的外層，繼而被火焰入侵體內，最終從內而外，整個身軀都被火焰吞噬殆盡。多虧黑甲騎士的盔甲耐久度驚人，冠絕天下，牠才能勉強抵受這種程度的高溫而不至於被燒焦。

雖然如此，那種被燒灼的痛楚是無法避免的。

所謂的角力，就是意志和力量的鬥爭。咬緊牙關，繃緊全身的肌肉和神經，只要有半分的鬆懈就會被壓垮。

在這樣的前提下，相比起每分每秒都被火焰刺激著神經，必須集中意志屏蔽痛感的黑甲騎士，自然是心無旁騖的姬月華在精神上佔優。

然後，作為曾經多次交手且同樣地身經百戰的宿敵，彼此都很清楚這一點。

此時，兩者剛好各自距離剛才的自己十步之遙。

姬月華微微瞇起眼睛，目光成一直線地仔細觀察著跟自己前方的對手，留意牠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雖說認識了對方已經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在心裡捅死牠的次數就算沒有一萬次，最起碼也到達千位數字了，但靠得這麼近還是第一次。

正因如此，所以他才看到了。

在那長著尖刺，到處都是刮痕和有不明金屬凸起物的頭盔上，於理應是眼部的位置，有著一條極為狹窄的細縫，凝神望去，隱約可以看到在厚重的盔甲下方，隱藏著宛若切割的寶石一般，從字面意義上閃爍著綠色磷光的雙眼。

果然，就算外形長得再怎麼像人類，現在甚至掌握了人類的語言，終究不是人類呀......雖然明知道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場合，姬月華還是不由得在心中感嘆著。

因為黑甲騎士顯然比起其他異型生物具備了較高的智能和學習能力，曾經有一段時間，他跟八意詠琳懷疑過「冥王」會否是由人類轉化而成的「災厄獸」。當然，抓住這個能先後在動了殺心的左悠心﹑東方蒼龍手下逃出生天的人形生物這個想法的本身就是非現實的，所以也無法進一步求證。

沒想到居然在這個時候，解開了一個壓根無關重要的問題。

俗話都說，只有處變不驚的傢伙才能成為偉人。能夠在眼前這樣的時刻神遊物外，莫非他其實比起自己想象中還要了不起?

「怎麼了?不試著反擊嗎?不要告訴我，你這些年除了學會了我們的語言之外實力壓根沒有寸長————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會非常失望。」

「少啰嗦......區區一個渺小的人類......!」

即使腦海里其實是在胡思亂想，姬月華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含糊。那張秀氣的臉孔上浮現出與外表不符的————別說是加賀等後輩，就連八雲梓和若溪宛等跟他關係最好的人也從來沒有見過的，冰冷而且殘忍的笑容。

唯有在此時————自己的性命彷佛被置在刀尖前方，腳下就像踏在凌空的鋼絲，再往下就是萬丈懸崖，他才再一次地，感覺到來自靈魂的悸動。

毫無疑問，此刻的他是佔據細微優勢的。

但是，以他們這種程度的實力，哪怕是抓住一個小小的失誤，一個微細的機會也能反客為主。在其中一方徹底倒下之前，戰局就不會有「明朗」可言。

必須得思考。

為了扭轉現在的局勢，這名黑甲騎士會採取什麼行動呢?而自己的下一步又該怎樣走呢?

高揚的感覺在胸中翻湧而出，血液里流淌著難以言喻的激情。

毫無疑問，他是為了守護自己珍視的人，守護自己的後輩，還有替自己重視的人討回公道所以才會踏上戰場的。儘管絲毫沒有去死的想法，卻又能不惜自己的性命—————要說崇高的話的確是崇高的自我犧牲—————但是現在與這些完全無關。

他一定就只是，單純地在享受此刻———享受與宿敵之間痛快淋漓的死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