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負傷了的野獸也是猛獸

十枝﹑三十枝﹑然後便是一百枝。

在連續射擊的同時，姬月華本來就已經快到難以肉眼捕捉的動作也逐漸加速，最終在加賀等人的眼中就只留下一團殘影。

這是因為，久違地拉弓對靶子以全力進行掃射，而這靶子除了異常堅固之外，還要恰巧陷入了無法行動的狀態————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遇。

無論是誰都會有過意氣風發的年代。

要是擋在面前的是高山，那就將高山粉碎。要是擋在前方的是激流，那就把水流直接填平。

不是利用什麼策略和戰術以巧取勝，而是刻意選擇對方擅長的領域，從正面以力破之。

雖然是沒有丁點營養價值的愚蠢行為，說白了就是在自找麻煩—————但是，能夠堂堂正正的以他人擅長的項目折服對方，那種作為勝者的痛快感覺也是難以言喻。有些心理變態的人，甚至會在看著敗者那難以置信的，混合了失落和挫敗感的表情時產生病態的愉悅感，因而愛上了這個瞬間。

隨著年紀變大，梭角被磨去，行事也開始變得穩重起來，不管在什麼情況都會本能地要求自己冷靜應對。

事實上，這是正論。

如果動輒便失去理智，僅僅醉心於追逐單一目標的話，很容易就會忽視自己的周圍，看漏許多對自己有幫助或者有影響的細節，繼而犯下不應該犯的失誤。唯有時刻保持冷靜，才能把握一切對自身有利的條件並加以利用，達到事半功倍，以智取勝。

然而，這種返樸歸真的冷靜也並非適用於任何地方。

簡單來說，就是投入的程度與輸出成正比。

試問，如果就連當事人在做某件事時壓根兒沒有投入自己的感情，就像冷眼旁觀者的局外人似地，他又怎可能發揮出最佳的水平?更不要提突破自身極限了。

此刻的姬月華，就是不經意地打破了那個界限。

除了當年掌握「無念一心」那一瞬間的感動之外，這份在弓箭之上取得的昂揚感還是第一次。

當然，黑甲騎士也不會就此坐以待斃。

由純粹能量所組成的光箭，因為在擊中目標之後就會爆炸開來，所以不會像一般的箭矢那樣在目標的身上堆積起來，使瞄準同一個部位的無止境射擊化為可能。對於身上已經負傷的對手，能把「落井下石」這四字實行到底。

然而，反過來說。

由於每次擊中目標時都會發生爆炸，自然地也會形成衝擊。力量滲透至目標對象的體內后，產生的餘波便會在一定程度轉移至目標對象周遭的環境。

以此刻為例，被姬月華用焰刃砸飛之後，黑甲騎士整個身軀呈大字型陷進了岩壁，四肢都受到拘束。

雖說對於黑甲騎士跟姬月華這個層次的強者來說，岩壁什麼的就跟棉花沒有什麼兩樣，想以這樣的姿勢掙脫也需要一點時間。

可是，從正面進行轟炸的光之箭雨，卻將岩壁連著黑甲騎士一起破壞。

令人聯想起蜘蛛網的裂痕在岩壁的表面迅速擴散，大塊的岩石連同塵埃一起掉落。

———而黑甲騎士則是趁著這個機會，猛然用腳蹬在岩石上借力脫困，身影猶如脫弦的箭矢般撞破正前方的箭雨，向著姬月華猛衝過去。

在正前方發生的異變，自然驚動了姬月華。

「無念一心」在不到半秒之內就解開。從無我的狀態中回到現實，姬月華不假思索地便放開了手上的弓和箭，從半空中抽出配伴自己多年的長刀「獄炎」，與此同時左足往旁邊一踏，調整己身的重心，朝著向自己撞過來的黑影斬下去。

沒錯。

這既非單純的閃避，也不是自恃力量跟對方不相上下，眼看對方受了傷，彷佛有意炫耀實力一般站在原地迫退對手———而是黑甲騎士所熟悉的，以最大化的戰果為目標，於承受可接收範圍傷害同時作出反擊。

雖說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然而，黑甲騎士剛才受到最少上百枝「穿魂矢」轟炸，牠承受的傷害也不是開玩笑的。

黑色的鮮血大量地從體內流出，將前一刻還挨著的岩壁染成一片墨黑，曾經受到盔甲保護的肉體此刻已經變得支離破碎，腰間就像是被猛獸啃過似地，呈現數個圓形重迭在一起的大洞。

毫無疑問，黑甲騎士腰部的傷是重創，只要加一把勁就能把牠送到黃泉。

然後，像這種直線發起的衝撞，雖然能提高加速的效率————身經百戰的人在眨眼間便達至最高速，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因為速度已經到達自身的極限，所以基本上不可能在中途改變路線。

只要能在剎那間牽制對方的動作，之後再補上最後一擊，便可以確認是自身的勝利了。

重點在於讓對方停下來。也就是說，最好讓武器卡在對方身上的某處————可以是甲胄也可以是骨頭，然後強行把對方拖進第二輪的角力。

像這樣般，於一瞬間完成了思考部署，並且付諸實行。

姬月華的動作不可謂不快，在旁觀的加賀等人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把手中的長刀揮至半途上。

從意識到敵方的反撲即將來臨，到預判對方的動作，並且以此為基礎還以顏色，整個過程就有如呼吸一般順暢，沒有一絲躊躇。如果不是具備超一流的反射神經和戰鬥經驗，是不可能做到如此迅速和果斷的。

儘管如此......

因為沒想到黑甲騎士居然能在身受重傷的前提下從正面突破箭雨的轟炸，雖說就只有那麼一點兒，實際上可能還不到半秒鐘的時間———姬月華還是在瞬間之中愣了一下。

作為其結果，他抽刀稍微慢了半拍。這微小的誤差，導致姬月華在揮刀的時候沒有達至自己的最高速。

用上自己全身的力氣，在垂死之際迎來爆發，名副其實的捨身衝撞。

————以及，在倉猝之間作出反擊，雖然訓練有素，終究還是失了先機。

兩者之間誰強誰弱，可謂一目了然。

然後，就在旁觀的加賀等人終於察覺到不妥之際，姬月華的刀刃亦跟黑甲騎士的身軀迎上。

纏繞火焰的利刃與以身為盾，化成炮彈的黑色鎧甲相交，霎時火花四溢，傳出「當」的一聲巨響。

最終，沒有完成蓄力的斬擊雖然砍裂了黑甲騎士肩部的鎧甲，順利地進入甲胄之下的肉體，卻在進一步深入之前就遭到強行停止。

原因是————

「咕!」

在那之前，姬月華已經整個人被撞飛，從喉頭噴出了一大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