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圓木
?第4章圓木(本章免費)
如果不出意外,幽州騎兵會如燒紅的鐵釺刺進牛油一樣將整個營地的士兵一衝為二,然後用環首刀一一砍翻在地。
可是,事實並不如眾人所想象的那樣。大概是營地里的混亂讓白馬義從有些猶豫。在又射出一輪箭雨,順便收割了十幾條人命之後,這一百騎兵突然一拐,從營地邊掠過。悶雷一樣馬蹄聲漸漸行遠,排成一溜的騎兵轉到了另一邊。
「他們怎麼跑了?」高幹又累又渴,只想倒地不起,就此死去,也強似受這樣的折磨。
「匈奴人的騎射戰法。」見到了滿地的屍體和奔流的鮮血,李克內心中的激動蠢蠢欲動,一張死人臉也生動起來:「我在并州匈奴那裡就看到過這樣的騎兵戰術,想不到幽州人全盤照搬過來。每戰,探馬在前面開路,遇到小股敵人,立即下手吃掉。一但碰到大股軍隊,就集中主力圍著敵陣邊射擊邊繞圈。只不過,公孫贊把騎弓換成了弩。弩的威力巨大,射程更遠,更不好對付。」一種記憶突然又從腦海里浮現出來,劇烈的疼痛傳來,頭蓋骨好象都要裂開了。
這種痛苦深如骨髓,相比之下,肩上的箭傷不過是被螞蟻咬了一口,可以忽略不提。
李克渾身哆嗦,狠狠咬住下唇,長長地呻吟一聲:「該死的,我頭好疼……這戰術我看到過……在西安,秦兵馬俑博物館……弩騎兵……西安是哪裡……什麼叫博物館……老天,我究竟是誰?」
弩射擊速度不快,不便裝填,每射一輪,白馬義從都要伸出一隻腳塔在弩前的圓環上,雙手拉弦。
可就這樣的速度還是給了冀州兵和甄家的奴僕們極大殺傷。
有人混亂地朝營地外跑去,可跑不了幾步就被環首刀劈成兩截。
看樣子,公孫贊在是想全殲這五百來人,而不僅僅滿足與擊潰和追擊。如此,他們才不緊不慢地在營地周圍繞著圈子,不斷將這已經陷入崩潰的亂軍壓縮成一團。
但是,這樣的戰法正中李克下懷。他先前拉著高幹跑到大車旁邊,混亂的士兵們下意識地跟著主將跑,就這麼迷糊地被壓縮在大車群里。
層層疊疊的大車阻擋住敵人的弩箭,很多人都趴在了車底。
高幹這才清醒過來,大叫:「把車都圍成圍子!」
轆轆車輪聲響起,不斷有大車推來,胡亂地圍在一起。
「僕僕!」的射擊聲好象永不停歇的樣子,轉眼,車上已經插滿了弩箭。不過,被射中的人也少了許多。
高幹鬆了一口氣,剛一轉頭,就看到甄家家主甄儼正脫著肥胖的身軀,將頭埋在車底,只露出一個肥大的屁股在外面,毫無當初身為和河北豪強的威嚴。
看到這滑稽的一幕,高幹幾乎笑出聲來,心中的恐懼也少了許多。
拍了拍身邊的李克:「烏丸人,你這法子好,有這麼多大車,敵人也沖不進來。」
「敵人固然暫時沖不進來,可我們也出不去。」李克一張臉白得嚇人,溪流一樣的汗水從短髮叢中淌下來。
「啊……是啊……」高幹尖銳地叫了起來。
「不過不用擔心,天明時敵人就會走的。」李克努力地露出一絲笑容,試圖安慰主將:「這裡離冀州城不遠,敵人的大隊騎兵看來就是為甄家而來。這裡地廣人稀,敵人要想搜索我們這支部隊,探馬定散得很快,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再說,這裡鬧出這麼大動靜,冀州那邊估計也會有所察覺……所以……所以末將認為,天亮的時候他們就會走……絲!」李克伸手敲了敲還在發疼的腦袋。
「如此就好。」高幹的身體停止了顫動,感激地說道:「烏丸人,你傷口還疼不。剛才多虧你,否則……否則本將已經陣亡了。這次若能平安回冀州,絕不相負。」險死還生,高幹說起話來有些辭不達意:「烏丸人,你是個人才,比我懂軍事。可惜你不是士族,否則我頂向本初公推薦……回去之後,我請他提拔你做都伯……」
李克心中好笑,高幹已經說自己不是士族,沒辦法得到提拔,可話鋒一轉,又說要推薦自己做都伯,看來,這個傢伙已經被血腥的戰場嚇得糊塗了。
他哼了一聲:「活過今天再說,敵人不可能只有這一招,他們馬上就會強攻的。」
射了幾輪箭之後,白馬義從突然拉停戰。一百騎同時停下腳步,整齊劃一得令人毛骨悚然。雨點一樣的弩箭也不見了。
車陣中的冀州兵都安靜下來,茫然地看著前面的那一群騎兵:難道敵人見無法用騎射戰術,就此罷手?
戰場陷入了沉寂,只火苗子呼呼地舔食著夜空,間或幾聲垂死士兵的呻吟。
又是一陣馬蹄聲轟隆而來,這一次,敵人徑直地朝車陣撞來。
李克冷笑:「輕騎兵衝車陣,幽州軍的大將是誰,傻了嗎?」
「看吶,哪是什麼?」高幹指著前面大叫。
李克定睛看去,卻見敵人兩人一騎,用長索拖著巨大的原木瘋狂衝來。
看到這一幕,李克驚得眼珠子都要彈出來了。不詳的預感從心中升起,一向沉穩的他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弓手,射擊,快射擊,陣要破了!」
李克不過是一個小是的斥候,他的話自然沒人聽。可還是有人拉開弓朝前射去,但效果幾乎為零。弓手訓練不異,一個合格的弓手不經過半年以上訓練形不成戰鬥力,不像弩手,朝學夕成,第二天就可以拉上戰場。可弩這種東西在這個年代還屬於尖端武器,根本不是這支雜牌軍所能擁有的。
強弩的弩機要用青銅製造,而銅這種東西在漢朝等同於現金。即便是四世三公的袁紹,窮冀州之物力,也不過一千具強弩。
高幹軍一支強弩也無,整支部隊也不過三十具步弓,還都是用杉木製成的長弓。射程短得可憐,加上又疏於訓練,幾支稀疏的箭射出去,沒幾步便軟綿綿地落到地上。
見到高幹軍射擊,白馬義從賓士的速度更快,那根用長索拖著的原木也忽悠悠地飄上了半空。
戰馬奔到車陣之前,近得幾乎可以嗅到馬鼻里噴出的熱氣。
可就在這個時候,騎兵突然又是一拐,堪堪擦著車轅側身而過。
「好強的馬術!公孫贊的白馬義從比匈奴人的騎術還要精妙。」高幹手心裡全是汗水。
還沒等他驚嘆出聲,戰馬上的兩個騎士突然抽出環首刀,狠狠地斬在長索上。
那根已經被戰馬拖得騰空而起的原木脫離束縛,借著慣性,夾帶著轟隆的風聲,狠狠地砸在大車上。
「喀嚓!」一聲,一輛大車頓時被打得塌了下去,車上財物散了一地。剛才還圍成一圈的車陣也露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缺口。
「陣破了!」所有的人都在大叫。
只不過,陣外是幽州人的歡呼,陣內則是冀州兵絕望的慘叫。
又是一根原木襲來,車陣多了一個缺口。
這麼大的慣性,那些長一丈,直徑尺半的原木不可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