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十年第一

雨淅淅瀝瀝的下，落在由黃銅鋪就而成的地面上，滴滴答答的如銀瓶乍破。

雨是黑色的，在這個世代，人們對於黑色的雨早已經見怪不怪，這是由大災變帶來的正常現象。

大災變，是發生在人類三百年前的事情，自從大量的隕石攜帶著某種病毒降下之後，這顆星球上的多數生命就發生了變異，成為了喪屍。

而人類日益消減，逐漸成了現在一百零八個要塞組成的聯邦。

聖武要塞。

幾十米高的金屬圍成的城牆之內是零零落落擠成一堆的建築，在要塞的中心處，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抬頭看著面前的學校，捏緊了手中那張濕透的通知書。

他落選了……

從六歲起，他就刻意的鍛煉身體素質和精神強度，理論知識更是從小學習，不管是槍械知識、喪屍知識、植物鑒定、野外生存，一切都是為了成為機甲戰士而存在！

不管是什麼成績，他年年都是第一。

天才！

同學、老師，身邊的人，都認為秦錚一定可以成為機甲戰士，成為那人上人。

可是……

手中濕潤的通知書被秦錚用力一捏，在雨水中皺成了一團，腦海里上面的字體火辣辣的侵襲著他的意識。

不合格！

從拿到通知書的第一念頭秦錚腦海里就是不可能，但是上面明晃晃的成績卻異常扎眼。

身體素質：62分。

精神強度：59分。

理論知識更是只有可憐的38分。

而機甲戰士的考核標準，是必須每項高達85以上。

在百分制的考核當中，他只有身體素質才堪堪合格，這個成績對於他這個十年第一而言，完全就是恥辱！

十年的第一，十年的滿分，如今卻考了這麼點分數？

秦錚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可能，但是那張濕透的紙上卻是火辣辣的刺眼。

秦錚抬起頭，任由雨水滴落在自己臉上，只覺得臉上濕濕滑滑的，在不遠處一些同學走了出來，對著他指指點點，其中不乏譏諷竊笑。

「你看秦錚跟狗一樣，在學校里牛有什麼用，裝的那麼清高，現在遭報應了吧！」

「就是，還什麼十年第一，我看吶都是假的，現在正式考核一出來，他就徹底沒用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成績好是有目共睹的……這其中有問題，小聲點。」

「怕什麼，他已經落選了，以後和我們一樣，甚至還不如我們呢！」

聽著周圍的竊竊私語，秦錚面無表情，手裡捏著的通知書已經皺成了一團，良久，他才苦笑一聲，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機甲戰士……

那是秦錚自幼的夢想，也是唯一能成為人上人的門檻，但是這門檻如今在秦錚面前消失了。

他確信這其中有問題，可是他只是平民，不管是哪位權勢者從中作梗，他都沒有辦法去阻止。

到這時，秦錚在學校里的驕傲徹底被打落入深淵，他此時才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不是光能力強就能成事的。

十年第一又如何？

秦錚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到家時天已經入夜了。

他的家在要塞中的平民區，那是一群低矮的建築群，用廢舊無用的金屬以及木板拼接而成，大部分的人類便在這裡生活。

他們生存的主要來源便是給要塞工作，開採、挖礦、修建這種臟活累活是他們的專屬，好一點的能在食品工廠，兵工廠之類的做事，更有甚者會被分到野外去搜刮，那才是要命的事情。

一天二十四小時休息不到四五個小時，要是有屍潮入侵更別提休息，不猝死累死就已經很幸運了，然而這樣，只不過能得維持幾天生活的報酬而已。

家中的油燈受到外面風雨的影響搖搖曳曳，似乎下一瞬就要熄滅，聽說在大災變之前，每個人都能使用那種跟白天似的電燈，不是像現在，只有貴人才能用。

「錚兒回來了？」

秦錚的父母是挖礦隊的一員，長期的挖礦生涯讓他們看起來又黑又瘦，見到秦錚回來，父母紛紛露出高興的笑容，在他們眼裡，秦錚就是他們的自豪，十年第一的殊榮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他們也上過學，知道第一是多麼的不容易，更何況還是十年第一！

「怎麼回來這麼晚，外面下著雨呢，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母親王雪柔拿了個干麻布抹向秦錚的臉，秦錚趕忙接過，自己擦了起來。

他注意到在這狹小家中的角落堆放著許多東西，大部分都是紅薯，甚至還有一小袋的小米，加起來至少保持他們二十天吃得飽飽的，他目光一眯，道：「這些東西？」

大災變之後，物資匱乏的讓人想發瘋，尤其是對於他們這種平民而言，每天吃上一個紅薯那就很不錯了，這麼多東西，居然還有小米，那可是逢年過節才能吃到的。

「哦，這個啊，今天不是你拿通知書的日子么，鄰居送來的一點賀禮，你以後要做機甲戰士，做人上人了，但是也不能忘了鄰居的幫襯，他們和我們都一樣，以後能幫襯點就幫襯點。」母親笑盈盈的道。

秦錚張了張口，看著父母的面色，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父親秦康坐在破舊的桌上，乾瘦的手在油膩骯髒的桌上激動的擺動，笑著對秦錚道：「錚兒，通知書下來了吧，快讓咱們看看。」

通知書？

秦錚這才發覺，不知不覺間，那張通知書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

望著父母殷切以及高興的眼神，秦錚苦不堪言，所有人都認為自己能成為機甲戰士，包括先前的自己也這麼認為，但是事實……並不是這樣。

他不敢說，但是他卻不得不說，通知書一旦下來，最遲明天他就會被安排工作，等那時候讓父母傷心，不如現在就說出來。

「我……」

正當秦錚張口之時，門口突然『砰』的一聲被一腳踹開，闖進來兩個身穿黑色制服的人。

「這裡是秦錚的家？」

那聲音，充滿著囂張和不屑。

秦錚轉頭看去，眉頭皺起，「警備隊？」

那一身黑皮，腰間挎著的槍和警棍，趾高氣昂的神色，是管理要塞治安的警備隊，同時也監管著平民工作的分配，權力大得很。

「原來是警備隊的大人，下這麼大雨還要讓你們跑一趟，太麻煩了，坐坐。」

父親第一個迎了上去，他沒有看清那二人的臉色，反而認為他們是來宣布秦錚成績，來為他道賀的。

一名中年的警備隊員冷笑一聲，看向了站著不動的秦錚，道：「你就是秦錚了吧，我們是來通知你，你的工作安排已經下來了，明天開始前往去安全區採石場。」

隨著聲音發出，家裡就是一靜。

「采……採石場？」

好半晌父親才反應過來，漆黑乾瘦的臉才浮現出笑容：「二位大人真會開玩笑，我兒子怎麼可能會被安排工作，他可是要成為機甲戰士的人。」

「機甲戰士？哈哈哈哈，你在和我開玩笑么！」

兩名警備隊員對視一眼，紛紛笑出聲，年齡稍顯大的警備人員抖出一張通知令，道：「秦錚，十六歲，2793屆聖武要塞畢業生，沒錯吧。」

「身體素質62，精神強度59，理論知識38分，這樣還想當機甲戰士？別做夢了，命令在這裡，明天就開始工作。」

通知令上的內容，包括秦錚的生年、學籍還有家庭住址，最後有一個大大的紅色蓋章，代表著這一切是經過要塞同意的，不可能是什麼玩笑。

「怎麼可能！！！」

父母看著那張通知令呆了好一會兒，方才驚叫出聲。

父親急道：「不可能的，錚兒不可能會參加工作安排！他年年考試都是第一，他絕對有資格成為機甲戰士，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命令還有假么？！」那名年輕的警備隊員大聲喝道。

「不……不可能……」

父親倒退數步，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宛如失了神，只是喃喃說著不可能，而母親乾脆就完全失神了，站在那裡如同傻了一般。

「反正命令帶到了，就這樣吧，我們還有事。」

警備隊員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丟下一句話便離開了，而這狹小的房間頓時又寂靜下來。

「嗚——」

風夾雜著雨水吹了進來，將搖曳的油燈給熄滅，變得漆黑一片。

秦錚將門給關上，重新的將油燈給點上，昏黃的光照亮了房間，也照亮出父母那宛如老了十幾歲的臉。

「錚兒，是不是真的？」

父親坐在椅子上，過了良久，才聲音沙啞的問。

「是……」秦錚只能點點頭。

「為什麼？」

父親不解，母親也不解，其實連秦錚自己都不解，但是事實就是事實。

秦錚只能沉默以對，時間在這一瞬間彷彿停止了一般，父母痛苦，其實他更痛苦。

「哎……」

父親盯著秦錚，發出一聲輕嘆，緩緩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拍了拍秦錚的肩膀，擠出安慰的笑容：「沒什麼大不了的，做不了機甲戰士就做不了機甲戰士，畢竟我們也只是普通的平民，工作也好，雖然累點苦點，但是沒有生命危險。」

「對，沒什麼大不了的，平安才是真。」

母親也反應過來，對著秦錚溫柔笑道：「不要有壓力，在我們眼裡，你永遠是最棒的。」

說罷，他走到堆放著糧食的地方，扛起了那些鄰居送來的東西，道：「我出去把這些東西還給人家……」

父親的背要比以前，躬下了不少。

這一刻，秦錚無比痛恨自己的無用！

「或許還有一條路……」

秦錚喃喃自語，旋即自己又搖搖頭，「可那樣做，才會讓父母傷心……」

……

懷著悲憤心情的秦錚度過了一夜，天剛亮時，他就起身了，要塞下的通知不容有誤，如果自己逃脫的話，根據條令他可是會被槍決的，自己死了是小，要是連累父母就不值得了。

「採石場的事情也不算太累，也就開採開採石頭，你小心一點，別被大石頭給砸了。」

一夜的時間，父母似乎接受了秦錚落選的事實，臨行前母親還叮囑著。

「我知道了。」

秦錚點點頭，走出了門，黑雨下了一夜已然停下，秦錚抬頭依舊陰沉的天空，無奈一笑，就算是被分配進了採石場，他也要憑藉自己的努力，讓父母的生活過得好一點。

「嗤！」

正當秦錚下定決心的時候，旁邊忽然竄過一輛裝甲車，在他前方停下，車輪和金屬地面因為急速停下而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秦錚眼瞳一縮，就在那一瞬間，他好像在後車座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停下的裝甲車中，從前方下來了一名士兵，拉開了後車門，下來了兩個人。

一男一女，年齡都與秦錚一樣差不多大，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和秦錚身上的形成鮮明的對比，女的一襲白衣，長得異常美麗，一雙大眼睛彷彿會說話似的，靈動至極。

而旁邊的男的則摟著她的腰，一臉戲謔的看著他。

「秦錚，你好啊。」那男的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意：「你這是要去哪裡？哦我忘了，你不合格。」

秦錚死死盯著那個一臉溫柔笑意的女人，一字一頓道：「娜娜……」

一男一女，男的叫林宇，聽說父親是聯邦戰鬥大隊第一指揮官，在學校里一直都和秦錚作對，但是那時候秦錚光環太盛了，完全無視了他。

而女的叫雷娜……她是秦錚的女朋友，從六歲到十六歲的青梅竹馬！

十年相處，他也知道雷娜的任何習性，包括那顆虛榮心，但是他無所謂，他相信憑藉自己的實力可以讓娜娜和家人過得更好。

現在看到這兩個人在一起，秦錚自然能猜到是什麼情況，他自嘲的一笑，自己沒法給她更好的生活了，選擇一位足以給她好生活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秦錚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來，對著雷娜道：「你現在是來找我分手的么？」

「這個不用娜娜來說，從你落選的那一刻起，我們和你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娜娜跟我是明智的選擇，難不成跟你一起去吃窩窩頭么？」林宇不屑笑道。

「宇哥，不要這樣說，畢竟秦錚以前也照顧我不少。」

雷娜溫柔的對林宇說著，她走到秦錚面前，那雙以前只對他展示溫柔的眼睛此時變得異常冷漠，她笑了笑，拿出了一沓錢，道：「秦錚，看在你以前照顧我頗多的份上，這是我幫你的，這些錢能讓你過上稍微富裕點的生活，拿著吧。」

錢……

準確說是聯邦通行票，可以在一百零八個要塞里自由交易，從那些當官的手裡換取糧食和物資，當然出了要塞，這就是廢紙了。

秦錚眯起眼睛，看著那沓錢，沉默一陣，沙啞道：「我不怪你，但是我也不會接受。」

「哈哈哈，秦錚，你在學校再牛現在也只是一個下等人，註定一輩子和石頭為伴，而我和娜娜可是要成為機甲戰士的人，你不怪她？你有什麼資格？」林宇也走了過來，囂張得意的道。

秦錚的眼睛一下子收攏，抬頭緊緊盯著林宇，一字一頓道：「你，說，什，么？！」

「沒聽明白？」

林宇不屑一笑，看著秦錚說道：「我和娜娜今天就要去聯邦最好，最高貴，最強大的機甲戰士那裡去進修，成為一名高貴的機甲戰士，而你只是一個做苦力的下等人，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知道么？」

「機甲……戰士？」

秦錚瞳孔漸漸收縮，臉色變得潮紅，他的聲音近乎低吼：「是你！是你！「」

秦錚低下頭，表情幾乎要吃人。

無怪乎他這種表情，林宇在學校里的成績可以用一塌糊塗來形容，完全不可能達到機甲戰士的標準，而雷娜的一切全都是秦錚教的。

身體素質的鍛煉方法，精神強度的增強，還有理論知識，全都是當時自己一把手教出來的，如果雷娜能成為機甲戰士，那他……絕對可以！

只有林宇代替了他，用他那身為聯邦戰鬥大隊第一指揮官兒子的權勢，頂替了他！

林宇獰笑道：「聰明人就是聰明人，一下子就猜到了，沒錯，就是老子頂替了你，你的成績和我的成績換了個名字，你的工作也是我打招呼的，區區下等人就要有下等人的樣子，還想成為機甲戰士，那不是你可以觸及的世界，懂？」

雷娜看著秦錚憤怒的神色，說道：「秦錚，宇哥的身份地位你是鬥不過的，認命吧，這些錢就當是你這些年的辛苦，咱們以後還能是朋友，我會讓宇哥給你介紹好一點的工作，比如……警備隊。」

秦錚不可置信的看向雷娜，而雷娜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微笑相對，眼中還有微微的得意，似乎是因為自己能說出這番完美的話而得意。

「畢竟十年……」

「我真是小看你了，雷娜。」

秦錚打斷了雷娜的話，語氣變得極其的冷漠，「我原以為你只是一個有點虛榮心的女人，現在看來，你不但虛榮，還虛偽。」

雷娜呼吸一滯，面色變得冷淡起來：「秦錚，我是為你好。」

「娜娜，跟他廢什麼話！」

林宇站了出來，一隻手伸向秦錚的臉，戲謔道：「秦錚，我現在給你機會，跪下來沖我磕三個響頭，我就給你調工作，不僅是你，還讓父母的工作也調一調。」

「啪！」

伸向秦錚的手臨空被抓住，秦錚捏著林宇的手腕，冷冷看著他，從嘴縫裡蹦出話來：「我真不知道，你為何有勇氣站在我面前！」

「咔擦！」

「啊！！！」

一聲脆響，林宇慘叫一聲，被抓住的手腕明顯對摺開，這時秦錚往後一拉，林宇的身軀就往著秦錚這邊撞來，他眼中閃過一道寒芒，手肘對著林宇的喉嚨就靠了過去。

他的身體素質，不是開玩笑的，這一下若是擊實了，林宇的喉嚨肯定會碎。

秦錚確實是怒了，滿腦子全都是林宇和雷娜剛才的話，他頂替了自己，他將自己的前途給頂替掉了！

父母的失望，警備隊的笑聲，還有……這二人的侮辱，完全激怒了秦錚。

「死！」這一聲包含著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