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 弱水三千Ⅳ

343 弱水三千Ⅳ

年初,入宮未足一年的新秀女們大都自答應晉為了常在,唯獨少了劉氏。《

神形肖似皇后,原以為會比旁人攀得更快,誰知竟讓那一小部分唱反調的言中,一年一度的晉陞偏就把她落下了。

到得十月,一場大雪,劉答應一躍成為劉貴人。

闔宮盡知,自打劉氏進了皇帝在園子里的寢宮,就再沒有出來過,就連冊文都是皇帝親自交予她手。

高!

從今往後,任誰都得高看這位新貴人一眼。

獨寵近四十載的皇后還睡在養心殿呢,哪怕到了園子,也是宿在原先與皇帝同住的屋子。天子雖未再日夜相伴,可見地位猶在。明眼人都清楚,偏在心裡犯起嘀咕,這天——怕是要變。不知後宮這兩位最得帝意的女人面對上面,怎生情境。

盼來盼去,終是親眼得見,在萬壽節這日。

怡親王才剛去了半載,傷心欲絕的皇帝已然好了大半。身畔坐的仍是皇后,眼睛卻長在劉貴人身上,隔著段不算遠的距離,像橫跨了園子里的整面湖。

坐於貴人身邊的是常在,俏生生的,杏核眼粉桃腮煞是美麗,勝似當年李氏。此時分,湊在頰邊小聲說笑。

「姐姐快去皇帝跟前兒吧,再穩穩地坐在這兒,怕是——」

「怕什麼?」

小姑娘膽子也大,掩著口鼻撲哧一樂,「當然是怕皇帝過來拉人。姐姐見沒?皇帝那眼珠子都快鑲到姐姐身上來了。」

二人眉目皆笑,忽聞首位傳喚,竟是要高常在上前。

劉貴人笑容一滯,垂了眉眼,細聽腳步,仍是那般笑語叮鈴,一問一答入得耳中,男聲低沉不若平日枕邊耳語,女聲嬌俏又軟了幾分,戲中人似的好聽相襯。除此外,再無半點聲響,風吹雪落都凝住了般。

是夜,胤禛回寢宮時天色已晚。

席間,皇后忽然就咳起來,無人抬眼,指間筷子都不敢動一下。皇帝親自送回去的,那時還是晌午。

坐在窗邊的人遠遠見著昏黃燈影,探著身子更伏在窗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由遠及近。

胤禛自顧站在桌案邊,捏著腰間垂掛的玉墜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撫過。蘇培盛奉了杯茶,他才緩步繞過寬大桌面,坐下時低聲喚道:「過來。」

屋裡除了燭火灼燒,半點聲音也無。

隔著兩扇帘子,著耳細聽的劉氏不由一僵,理了下耳邊髮絲,提著裙擺站起身。

撩起第二道簾,堪堪露出張小臉,襯得那雙眼亮晶晶的,「險些就睡下了,還當你不回來了。」

半垂著面孔的胤禛哼了聲笑,忽而就停了,「怎的不是問我去哪兒。」

門帘子唰的甩起又落,人已到了桌邊,遮住燭光盯著他的暗影細瞧,「你不說,我自不問,總有去處,總要回來。」

許久,他才低沉沉地道出一句:「皇后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又是許久,她的手搭在他肩上,未及開口,他又道:「乏了,揉揉。」

一旋身立到身後,隔著寬大椅背在他肩頸處揉按起來。

胤禛捏著杯口,望著裡面晃蕩的茶湯,甫一沾唇用力砸出去,落在厚軟地毯上無聲滾了兩滾。

纖細手指捏在蓄勢崩緊的肩頭,僵了一瞬,聽見他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劉氏傾身俯近,臉頰幾乎相貼,手掌輕輕落在心口龍紋處,小小聲道:「怎麼了?」

胤禛倏地靠入椅背,轉了下眼珠盯住她失笑雙眸,更輕地說:「朕該如何安置你。」

似蜜語,又似無情,如黑漆眼底看不透。

愛笑的眼眨了又眨,枕在他肩頭嘆氣,直勾勾盯著偏不說話。

胤禛握住纏於脖頸的手臂,稍一使力,人已繞至面前,對望一瞬坐在腿上,軟軟伏於胸前。

「皇上想如何安置就如何安置。」

席間,高常在就這麼回的。

那時,皇帝當眾誇讚高氏討喜,討劉貴人的喜,問她:「朕該如何安置你?」

如是說的皇帝邊笑邊向她瞅過來,她一恍神,連他的話都沒聽清。這回聽真切了,暗啞嗓音近在耳邊,「安置吧。」

劉氏伺候完洗漱,抬手欲解中衣領扣,指尖尚未觸到,人已轉向床沿,直接仰面躺下闔了雙目。

抵肩而卧。

退開些許。

抬腕搭上腰腹。

黑漆漆的幃帳內,兩道呼吸。

「胤禛。」

他沒睡,她知道,偏不應她。

她撥著襻扣,順著線紋輕輕理過,不上也不下,一圈又一圈繞手指。

半月有餘,少見的委屈,又喚一回。

他應了一聲:「吃醋了?」音色越發低沉,像是在笑。

她摸不準了,卻也知他在笑方才,笑她故意學那高氏。偎身湊近,貓似的蜷在身畔,貓似的哼了聲:「才沒有。」

平躺的人突然側過臉來,黑暗中竟看得分明,眸底冷得什麼似的,唇角似笑非笑。

錦被裹得嚴實,密不透風。緊抱著的人**的,盯著她的眼睛像充了血。往日訴不盡的話兒,此時薄唇緊抿。她懷疑他是不肯張嘴,怕一張開就要咬死她。

十日罷了,還是很知道他的,平日里再怎麼折騰都是繾綣,今日不同,是發了狠的。

愛之深,恨之切,愛的不是她,恨的也不是她。又或許,更恨他自己吧。

想著,就笑起來,帶著隱隱哭腔,若有似無的在汗濕胸前。

力道忽然就變了,所有緊錮瞬間鬆懈,捧著似的小心翼翼,一迭連聲呵在耳邊:「疼?弄疼你了?我輕點兒,別哭,我輕一點兒,你別哭。」

是他么?

冷言冷麵高高在上,稍不如意厲聲怒喝,即使那些都不是面對她時,每每聽聞依然會怕。

十日罷了,她真的不知道他,平日里再怎麼疼惜寵愛,都不及此刻這一句來得柔軟動人,不是皇帝對皇后,更不是皇帝對寵妃,是男人對女人,是他對他心上掛著的那個女人,怕她疼怕她哭怕她不如意,任何一樣都能把他逼瘋,就像現在。

他瘋了。

她確信,比任何一次都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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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是故人踏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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