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事故
在收到第五次來自同事的眼神回應過後,葉言對黎銘的怒氣消了一點。
在收到第六次眼神回應過後,她覺得自己勉強可以應下請吃飯這事,如果他願意進一家消費不那麼驚人的餐館的話。在收到第七次眼神回應過後,她覺得公司旁邊的那家餐廳環境不錯,值得給自己的錢包減減肥。
在收到第八次同事的眼神回應過後……她接到了黎銘的一通電話,對方一本正經地胡扯了一通后,終於回歸主題告訴她,她被放鴿子了。
她淡定地掛斷電話,繼續手上的工作。
半個小時后,她到了維修部,隱晦地提起部門設備更新問題,提起她在工作時,她的電腦在她的輕柔的愛|撫之下,按鍵崩飛了。
她的語氣中帶著被阻斷了工作的焦灼,以及對維修部的信任和感激,維修部小技術員聽了心中不由生出幾分責任感來,毅然決定把她的建議備案在冊,申報上級部門。
從維修部出來,葉言再次接到了黎銘的電話,她想也沒想,優雅地滑動手指,把來電的他拉進了黑名單。然後,世界都變得寧靜了。
直到下班走出公司的時候葉言才把他從黑名單里解放出來。剛放出來,備註為「黎小人」的某人就打了電話過來。
這一次她沒有拒接。
「小言言,我車禍了。」這是接聽后他說的第一句話,語氣悠然,就和談論天氣沒差。
葉言由此判斷他的話為玩笑。雖然認定為玩笑話,但在初聽到時有那麼一瞬間她還是被嚇到了。為了報復他對自己的恐嚇,她決定對他的遭遇報以冰雪般的無情。於是她的慰問出口變成了冷冷的一句:
「死了沒?」
「正在忘川途中溜達著呢。」
「早點投胎。」免得為禍人間!
「我怎麼捨得丟下你,我會在三生石邊等著你的。」
「……」
葉言認真思考起拿指甲刀解決這隻妖孽的可能性,她在腦內反覆驗證,卻在得出結論的前一刻聽到了電話中傳來的說話聲。不是黎銘的,從說話內容判斷,大概是……
護士。
葉言心頭一緊,暗想如果不是自己親手手刃這隻妖孽,她這些年來受的精神壓迫就沒地方報仇了,於是有點著急了:「你真車禍了?」
「你沒信我啊?唉,我又被你傷害到了。」黎銘絮叨著自己受到的傷害,說完語氣一轉,「來探望我的話,我只接受紅玫瑰。」
「……」
她真的要被永遠正經不起來的某人氣死了!
「紅玫瑰沒有,小雛菊無限量放送,等需要點綴你的墓碑的時候,我不會吝嗇的。」
黎銘聽了不僅不惱,還輕笑了一聲以示他的好心情:「那我就先預定著了啊。」
「……」
當然,葉言既沒有準備紅玫瑰,也沒有準備小雛菊,這個時候她可沒心情跑去花店。她開著車急切地趕到醫院,匆匆跑到黎銘的病室,然後便看到她擔心著的某人正和一穿著病人服的年輕姑娘……相談甚歡。
她氣得的臉都要扭曲了,看著健健康康鮮活著的黎銘,發現他身上的衣服完好得連一絲褶皺也沒有,絲毫不像經歷過一場車禍過後,她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她的胸腔起伏,艱難地擠出聲音:「車、禍?」
「是啊。」黎銘一臉后怕,「這位姜小姐被我的車撞到了。」
葉言:「……」
原來他是這場車禍的肇事者!
她死死地盯著他,眼球都快被怒火燒紅了。
突然,她的臉色一變。
「姜小姐是嗎?」葉言對著病床上的女子揚起和善的微笑,「姜小姐需要律師嗎?我可以幫忙介紹一名出色的律師,對方最擅長處理車禍賠償之類的案件了。」
最好從這隻妖孽身上刮下一層皮來!
「……不用了。」那位姜姓小姐似乎被她和善中隱藏著猙獰惡意的笑容嚇到了,愣了一秒,「我只是受了一點擦傷,已經和黎先生商量好處理方式了。」
葉言斜了黎銘一眼:「那真是太遺憾了!」
那位姜小姐笑道:「還是謝謝你了。」
葉言聞言看了她一眼。進到病房的這段時間,她因為過多地把注意力放在黎銘身上,以至於忽視了一點,這位受傷的姜小姐似乎不是尋常人,她的言談舉止無不顯示著她受過良好教育。
葉言猜暗暗猜測她的身份,沒意識到自己的打量時間有點久了,而被她打量的那位姜小姐沒有在意她近乎無禮的窺探,不僅沒有閃躲,還抬頭朝她微笑了一下,從頭到尾表現得落落大方。
葉言不好再看下去,匆忙收回了視線。
恰逢醫生進來查探,告知他們一項檢查單出來了,讓人到樓下去取。取回檢查結果這件事當然不能讓傷患去做,黎銘接下了這個任務,他走出病房的時候順便拉走了葉言。
去取結果的途中,葉言忍不住問:「那位被你撞到的姜小姐是誰啊?」
她覺得那位姜小姐不是尋常人,認為黎銘有可能認識,所以問了。
黎銘確實是認識的:「姜晴,B市姜家大小姐。」
鄰市的名門姜家,葉言有所耳聞,但因為和自己沒什麼關係,所以關注度不高,聽聽也就放下了。
「嘖,這場事故不會是你故意製造的吧?和姜家千金的邂逅,然後這樣那樣……」
黎銘聞言眼中閃過異樣的光,但很快被他掩飾過去。
「你這劇本寫出了經典的味道啊。」他大笑一聲,道,「狗血。」
看著他這張欠揍的笑臉,葉言恨得牙痒痒,十分想撲上去啃他兩口。當然,她並沒有付諸行動,她只是選擇不再和他說話。一路沉默著取完檢查單后,他們準備返回病房。
葉言氣惱黎銘一而再地逗弄自己,不肯和他並排走,而是落後半步,以此無聲地抗議著。
而黎銘似乎十分喜歡她生氣時的包子臉,一路上眉眼間儘是笑意。
不是太遠的路,他們很快回到了病房外。
和離開時候的情形不一樣,他們回來時病房的門虛掩上了。這並不是多奇怪的事,黎銘沒有多想,單手推開了房門。推開門的瞬間,病房內的情形映入他的眼帘,他不禁愣了一秒,忘了進去。
「人家急著看結果呢,你還在門口磨嘰個啥?」葉言睨他一眼,想繞過他進去。
然而她剛走到門邊,就見一隻手伸過來……把她摁進了一個懷抱里。
「……」
黎銘的手穩穩地壓著她的後腦勺,把她的頭固定在他的頸窩。她的眼前突然什麼都看不見了,只能聞到他身上香水味,極淡的,她所熟悉的。
再熟悉也不能壓制她內心呼嘯成龍捲風的憋悶,她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喂,你發什麼瘋呢?!」
黎銘伸出一隻手把掀開一條縫的門重新掩上,似乎這樣做了才能讓他足夠安心,能夠……讓他陡然加速的心跳回歸平和。
他臉上重新掛上不正經的笑,道:「突然想給你變個魔法。」
葉言:「……」
她一臉卧槽,伸出爪子重重掐了一把他的腰。
他笑著沒動。
葉言在他脖子上磨牙:「你知道我的愛好是吸人血不?」
黎銘道:「我很榮幸成全了你的愛好。」
「……」
葉言突然間覺得他的皮太厚,咯牙。
「你到底幹嘛呢?大庭廣眾的,注意點影響成不?」她推了推他,「再不放開我,我要生氣了啊。」
「別惱啊,我只是想給你變個魔法。」黎銘說完依言放開了她。
葉言對他口中的魔法半點興趣也沒有,見他放開自己,鬆了口氣。但她放心得太早了,她下一秒便發現,自己的腦袋是恢復自由了,可眼睛還在魔爪的控制之中。
是的,他放開她的同時,伸手蒙住了她的雙眼。
「……」
她嘴角抽抽:「你對幼稚園裡小蘿蔔頭的遊戲還有偏好呢?」
她伸手去扯他的手,在碰到他的手的時候,一枚金屬物落入了她的手中,於此同時她的眼睛重見到了光明。她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金屬物,又看看黎銘:
「啥意思?」
「魔法。」
葉言面無表情。
黎銘捏了把她的臉,笑道:「這是我的新公寓的鑰匙,公寓里有點亂,我原本想自己早點回去打理的,可是現在遇上了這件事……」
葉言扯了扯嘴角,打斷他:「所以?」
黎銘道:「我缺個田螺姑娘。」
「哦。」
「小言言,你就是我苦尋良久的小田螺呀。」黎銘動情地看著她,「你會幫我整理公寓的吧。」
「……」
「我的新住所就在你隔壁。」黎銘笑道,「就是你前些日子抱怨裝修擾民的那間。」
「……」
他拍了拍她的肩,一臉委託重任的鄭重。
葉言把他的手從肩上拉下來,攤開,然後把鑰匙放回他的手裡。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就走,走的時候還「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腳。
黎銘看著她的背影無聲笑笑,直到她消失在拐角。
她離開了,另一個女人卻走來了。
隨著女人的漸漸走近,黎銘臉上的笑容淡了。
這時一個護士剛好路過,黎銘叫住護士,讓她幫忙把結果單送進病房,自己和走來的女人一起離開了。
「我的優秀秘書如果連控制情緒都做不到,那麼就真的只是一枚可有可無的花瓶了。」走出醫院的時候,黎銘淡淡開口道。
落他身後半步的女人神色一緊,眼中的不甘迅速退去,變成無波無瀾的沉寂,她面色恭謹:「是我衝動了,以後不會再有了。」
是的,都因為她的衝動,才造成了這出意外事故,還讓她的上司出面處理。
沒有什麼比這更羞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