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番外

賈政那一夜沒有回榮國府，而榮國府的人早就已經習慣了。

賈政留宿皇宮已經成為一個習以為常的事情。

當然私底下流言也是漫天飛起，但聖人強悍的作風跟有時毫不顧忌的動作，讓蠢蠢欲動的人在思索再三之後，終究沒有動靜。

畢竟聖人之前的政令，已經把他們所有的話頭都堵住了。

這流言當然也曾傳到了賈赦耳朵，彼時賈母已經去世，賈赦一個人在書房枯坐到天明，再也沒有搭理過這件事情。

太子大婚，聖人大喜，第二天罷朝。賈政直接睡到了那天下午才起身。在那個時候誠兒早已經帶著太子妃拜見了聖人。

賈政在發現了時間之後十分尷尬，昨天晚上著實是太過荒唐了。兩個人合合起來七八十的歲數還胡天胡地的，到現在才醒過來。

趕忙下床穿好衣物，賈政眼睛餘光在瞄到左下角的時候還是有些恍惚，畢竟那個彈幕伴隨著他過了十五年，一時之間還是有些不習慣。

張赫在賈政要離開的時候神出鬼沒地出現了，只見他恭敬地給賈政行了個禮，輕聲說道：「尚書大人，陛下一會兒便過來了，早已經囑咐奴才請您等等。」賈政只等停下逃離的腳步，回去繼續呆著。

只是還沒有等來聖人，賈政便先等來了誠兒。賈政看著誠兒身上雖然不是婚服，但依舊是紅色的衣裳，便知道他對於自己的太子妃還是比較滿意的。

「誠兒，你怎麼過來了？」賈政看著時辰，這個時候的太子不應該是在跟嬌妻相處嗎？這婚假也只有短短的三天罷了。

誠兒笑著說道：「阿政，今日本來便是打算帶阿嫻同你見禮的，只是父皇說你身體不適，我便過來看看你。」誠兒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聖人的話語是何意，只是今日畢竟與眾不同，他還是想來看一眼。

阿嫻便是太子妃趙嫻，雖然是聖人賜婚，但是到底是誠兒自己所挑選的，聖人並沒有橫加干涉，誠兒因受了聖人跟賈政的影響，在婚事上並沒有很高的要求，只是希望能尋到自己喜歡的。因此賈政還有些擔心於婚事上有礙，但是現在總算是放心了。

「咳咳，我身體沒什麼大礙，也別說讓太子妃來見禮的話語，總會讓人心生計較。」賈政在聽到聖人跟誠兒所說的理由，也是老臉一紅，咳嗽了幾聲之後才說道。太子妃跟太子的身份畢竟不同，誠兒只是因為多年的情誼所致，太子妃……那就不必了。誠兒倒是不在意，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已經同阿嫻說過此事了，阿政你不必擔心。」

……哦。

賈政無言以對，這父子兩個人的行動能力總是超乎想象。

到了晚上，太子還真的帶了太子妃趙嫻一同過來。趙嫻看著太子毫不在意地直入宮宇還有些擔心，太子水誠沖著她輕笑了一聲，指尖悄悄壓在自己唇上，示意趙嫻保持安靜，而後輕輕拉著她到了殿後。

彼時賈政被聖人拉著到院中消食，在下午誠兒離開沒多久，聖人便帶著政務回來了，看著賈政一本正經地說道：「無你相伴左右，實在不適。」自從年歲漸長，聖人這話說得越來越直接，也從不在意場合。這宮裡上上下下該知道的也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

賈政無奈，看著聖人身後的張赫，張赫樂呵呵地跟彌勒佛一般，還勸道：「哎呀尚書大人，陛下對您可是日思夜想斷不了啊。」

「多嘴。」聖人雖然訓斥，但是眼裡卻帶著笑意。

賈政這一留就留到了晚上，晚膳之後聖人丟下處理得差不多的政務，拉著賈政在宮裡開始溜達。雖然兩人早已經過來粘稠的階段……其實他們也沒有粘稠的階段，但是只要在一起，不需要估計眼光的時候，聖人的手一定會放在賈政身上，或許是腰間，或許是牽著他的手，從不例外。

從現在太子跟太子妃的角度看過去，剛好能夠看到聖人的手牽著賈政的手腕在悄聲說話，趙嫻看著聖人溫和的神情，即使是隔這麼遠也感覺溫馨的氣氛，嬌小的她偷偷摸摸跟太子咬耳朵，「感覺陛下在賈大人身邊溫和了許多呢。」就跟收斂了威懾的雄獅，懶懶散散地用爪子圈住了獵物，尾巴尖因為高興還不時甩動幾下。

「太子。」突然間，聖人摟在賈政腰間的手沒有放下來，連頭都沒有轉到太子跟太子妃的方向，但是那淡淡清冷的聲線卻讓太子身體一僵，差點忘了父皇的耳力這麼多年可沒退步。

看著從樹叢中出來的兩人，賈政下意識就遠離了聖人兩步，而後躬身行禮，「既然陛下跟太子殿下有事，那臣便先告辭了。」賈政匆匆的腳步讓太子有些鬱悶，阿政有時還是這麼生分。

聖人沒有強迫賈政留下來，只是輕聲說了一句，「明日來御書房一趟。」然後才看著訕笑著的誠兒跟有些發懵的太子妃，「《大學》三十遍。」

「哦，父皇，兒臣都這麼大了還抄《大學》，就別了吧。」太子尷尬，雖然他後來的確是奮發向學，但是奮發不代表就喜歡這些文縐縐的東西。

「或者太子妃替你。」聖人雖然臉色不變，但是清冷的聲音在此時帶上了些許輕微的揶揄，太子輕輕咳嗽了兩聲，「那還是兒臣來吧。」他就知道剛才那樣尷尬的場景逼走了阿政，父皇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賈政回到榮國府的時候，想起剛才太子妃落在他身上好奇又羞赧的視線，便有些不自在。雖然已經是這樣的關係，但是賈政還是不習慣表露於人前。

回到府里之後，賈珠跟賈環兩人一起來書房求見賈政，賈政正好換完衣服，便叫兩人進來。賈家這一代真正出仕的只有賈珠跟賈環兩人。賈璉長於商務，對官場上的事情並不中意。寧國府在幾年前的清查中便已經獲罪，雖然看在賈政的面上已經從輕處理，但是到底是散了。寶玉跟黛玉完婚之後，兩人便搬到江南去了，前些日子剛傳來消息說是黛玉有喜，喜得林如海已經親自過去了。要不是賈政離不得京城，他也想去看一眼。

賈珠跟賈環兩個人倒是挺適合在官場上行走。賈珠性情溫和，心細得體；賈環擅於揣測，長於計謀，這幾年看下來賈政十分歡喜，便是沒有賈政在，賈家也會繼續興旺下去。

「難得你們兩個都過來，是有什麼事情嗎？」賈政說道，誰知道兩人突然並肩行禮，輕聲說道：「孩兒昨夜做夢，夢醒之後才突然發覺父親不易，孩兒等這幾年勞父親挂念，實在是孩兒們的不是。」

突然聽到兩人如此說道，賈政不解，雖然心裡熨帖，但是無緣無故的…..昨夜？！思及昨夜，也就只有系統離開的事情了，難不成他所說的禮物……便是這個？

這一夜，賈珠跟賈環同賈政聊了許多，這些年的事情，還有賈家的未來。賈政是很欣賞自己兩個兒子的未雨綢繆，但是如果能不十句中就摻雜了三句關於賈政的話，賈政會更加開心。

而幾天之後，賈政接到寶玉從江南加緊送來的信件，其上的內容也是句句關心，言及悔過，更是說道希望父親能夠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情，不用顧忌他們。實在是巧合得讓賈政不能接受這是一個巧合。

所以，這便是系統所說的禮物？賈政坐在書房沉思。

賈政的確是有一段時間都在糾結這個問題，只是從來都沒有表現出來，便是連聖人，怕也是不知道的。

聖人跟太子在很久之前就已經知道兩個人的關係，並且老聖人跟太后也是知道的，聖人更因此讓後宮形同虛設。反觀賈政這邊，幾年前王夫人就已經病死，之後賈政就把後院的幾個妾室每人都送出去好好安置了，然而不管是賈珠還是寶玉等人，都曾經勸過賈政不必孤身一人，懇請他再度納妾。而官場來往，送美人互換妾室的事情太常見了，常見到賈政有時都差點難以脫身。

這感覺，總像是他虧欠了聖人。這種怪異的感覺讓賈政偶有困擾，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遂人心愿。這些事情對家人坦白不一定是壞事，但絕不是好事。

只是一夜之間，也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賈珠寶玉賈環對他的態度都大大改變，說話小心翼翼就怕傷害到他的樣子，這簡直是賈政還真的有些受不了。基於彈幕系統之前的神奇，賈政不得不認為是系統搞的鬼，只是……系統到底做了什麼！搞得他每一個孩子都覺得他獻身了一樣……等等？！賈政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齒地想到，如果系統真的幹了這種混蛋事，他就……他就還是什麼也幹不了。

系統倒是沒有像賈政所說的那樣絕。他只是給賈政擔心的那幾個人循環往複地播放了N遍「當賈政不這麼做的事情會發生什麼」的視頻，當然是在幾人睡著之後。

這幾人本來就聰慧，再加上有些若有若無的消息，便知道賈政現在所處的環境到底是怎樣的，只是理解能力人人不同，賈珠賈環跟寶玉的理解各自不同，只是到底理解成什麼樣子，怕是只有這幾個人自己清楚了。

歲月漫長，轉眼間不過百年光景，史書中記載著只餘下君臣相得四字。

卻也甚好，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