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刑天舞
我笑了笑,也拉著方子敏的手,「對啊,我的好表姐,你有什麼委屈一定要當著爹的面全說出來,要不然爹還以為我和母親如何虐待了你,這就不好了。」
方子敏見我笑,收斂了臉上的害怕氣息,立即說:「沒有受氣,我哪裡有。」
方子卉哼了句,「三妹,你這麼拉著表姐的手,怕是要嚇死她吧?」
我也不鬆手,只是盯著方子敏,演起了苦情戲,「表姐,你看我可真是百口莫辯了,表姐,你如果有什麼不願意,一定要說出來!這樣可是叫我為難,我如果做錯了什麼,你打我罵我也好啊!」
方子敏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她估計沒想到我演苦情戲。我心想,我這不是跟她學的么。她這麼長時間沒有依仗,全是靠苦情戲博得方銘山關心憐憫。
方子敏只好硬著頭皮說:「好表妹,不要亂說,你什麼都沒有做錯。」
方子卉欲言又止,方銘山揮了揮手,有些不耐煩,「好了,也別為有的沒的糾纏不休了。」
我跟方子敏同時應聲。
方子卉臉上詫異之色極濃,好像全然不認識我,也只是一閃而過,又變成了高貴雅緻,饒有深意的說:「這大雷音寺不知道如何奇特,不僅表姐變了,這三妹也變的不認識了一般。」
我朗聲承認,「長姐說的極是,我覺得大雷音寺當真是養人的地方,當真叫我覺得我是變了呢,以往我都沒有機會替父親做點事情,如今這大雷音寺卻教會我替父親分擔。」
我承認的爽快,方子卉沒再說話,只是目光淡淡的掃我。
方銘山滿意地說,「這麼說來,刑兒去了大雷音寺就長大了,你們日後也應該多去寺廟裡祈福。這刑兒以往都不怎麼說話。」
「爹爹應當知道,孩兒從來不喜張揚,因此並不願意多做聲。」我應。
這時候,我瞥見身後一個丫鬟鬼鬼祟祟跑到大夫人面前說了句什麼。大夫人點點頭,她就走了。不用想,是告狀來的,那個李守衛怎麼可能不報復我們一下。
大夫人接著就開口冷哼了句,「三小姐這麼說,是以後要張揚了?剛從寺里回來,就在府門前撒潑甩臉子,毆打下人,我還倒要問問你,這寺廟裡都學了什麼回來。」
一句話叫方銘山又皺起眉頭,「毆打下人?」
他果然對我不甚關愛,只要別人稍微說我點不是,他就立即要對我問罪。
大夫人說:「剛剛管家才來告訴我,三小姐也不知道哪來的火氣,才在門前,扇了兩個守衛,守衛委屈,被管家看到,要不是管家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三小姐從廟裡都學了什麼回來。」
方銘山的臉色十分難看,「怎麼回事?方家的姑娘,不是要沒有教養的!」
這挑撥,一波一波,還真是快。
母親心軟難免懦弱,平日里為了護著我周全,經常先認錯求情,此時自然當先起身認罪,「是我管教無方,刑兒--」
我當即站起身,打斷母親,「父親,除了嫁給鐵木這件事之外,難道都是我錯?」
一句話說的方銘山體無完膚,方銘山耐著性子看著我,「我且給你解釋的機會。」畢竟我答應了一件他著急的事,如果我不肯嫁給鐵木,到時候鬧起來,也不是好看的。
「守衛在我面前侮辱母親,對我無禮。難道我堂堂方家三小姐還比不上一個守衛?更何況,這事如果叫外人知道了,還以為我方家花錢雇傭下人都比主子厲害,這豈不是落人笑柄!」
方銘山不說話。
「他們今天可以對我無禮,明日就能對長姐目中無人,他日必定也能對爹爹無禮!那豈不是更叫人恥笑!我既然是方家的人,總要防微杜漸,不能叫方家的下人如此無禮!大娘說我張揚,那可真是委屈女兒了!」
「我還當是何事。」方銘山臉色好看許多,「這種下人,打發了出去吧。」
大夫人面紅耳赤,「老爺說的是。」
這李守衛本來就是大夫人的遠房親戚,如今這樣,大夫人怕是恨透了我。
恐怕大夫人遠沒有想到,我不會再委曲求全。
而此時母親舒了口氣,悄聲坐回椅子,看著我。
我知道她擔憂。上一世,因為她擔憂我,叫我隱忍吞聲,為了能叫母親安好,我也的確一直如此。最後落得個被凌雲鶴利用,替他打了江山,最後身死兩命,現在想想,我不能再忍下去,我要給母親一個安全。
方銘山又問了這個月的用度,曹管家匆忙拿著賬簿進來,見我坐在方銘山身邊愣了一愣,緩緩又說:「老爺,用度都在上面,請老爺過目。」
方銘山掃了一眼,詢問方子卉,「卉兒,你看,你們還缺什麼,我叫管家給你們補上。」
方子卉立即識大體的說:「爹爹且不可以厚此薄彼,怠慢了姐妹們,母親娘家已經送了不少給我們,我自然要為姐妹們省一些。」
我心想皮還真厚,每個月她用的最多,每次卻還說是娘家給的,還能如此恬不知恥的說她節省。
方銘山說道:「還是卉兒孝順捨不得爹,知道為家裡節省開支。」
方銘山看了一圈覺得沒有什麼需要再去明說的,就將賬簿給了管家,「你拿下去吧。」半晌又說:「還有一件事。你去回了鐵戰,我們方家應允嫁女兒過去,只要這幾個字,不要多,也不要說是哪個女兒。」
曹管家應了。
方銘山瞥了我一眼,「刑兒的用度增一增,著實太少了些。」
我趁機說:「父親體察,女兒和母親一直勤儉,早就習慣。怕多了,我們還不適應呢。」
方子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之前就瞧見她欲言又止,肯定是手裡缺錢花了。這方銘山有個習慣,一般問過方子卉之後,就只會再問一個女兒,其他都不會再問。
我心裡好笑,沒做聲。
很快,也就都散了。
方子卉跟方子婕跟在方銘山兩側討恩情,其他人沒有機會湊上去。
這方家的姑娘,爭個父寵都快爭瘋了。
我回頭去牽母親的手,才發現她的手冰冷,琳琅顫抖著說:「我的好小姐,你剛剛真的是要嚇死我們了。」
我來不及跟她說什麼,總覺得身後有一雙眼睛惡毒的看著我,後背冷森森的,我回頭望了一眼,正好對上方子敏那雙眼睛,滿是嫉恨。
見我回頭,又立即收斂,變成了溫順。
「好表姐,怎麼沒機會走到爹爹身側去。」我刺激她。
方子敏也不說話,轉身就走。
我跟母親一行人說說笑笑,就到了住處。牌匾上三個字:刑天舞。
刑天舞干戚的刑天舞,也是應了我的名字。
母親生了我之後,父親見了一眼竟然十分惱火,「真是行刑的儈子手!就叫子刑吧!」
刑,不是女兒該有的名字,我到現在都沒有明白,為什麼父親說我是行刑的儈子手。
三歲那年,得了場病,高燒不退,母親就抱著我跪在房門外哭,父親好歹才叫了郎中。他一直都希望我自生自滅。
而我唯一會跳的一支舞,就是刑天舞。
霸道而又反叛,詭異而又生猛,全然不似別的女子那般柔情似水。
良久,我才跟著母親進了房門。
母親一進房門就立即哭出來,她巴掌揚起來就要扇我臉上,可是半晌又捨不得,最後抱著我開始哭。
我知道母親哭什麼,她求了我一輩子能安安穩穩,偏我如今再沒有按照她的意思來,再也求不來安穩了。
好半天,母親才停了哭,「你明知道這麼做,只是自己找死,為什麼還要這麼不安分?」
「娘,不是我安分了,就能保得住自己!我安分到現在了,大娘還不是一樣打我的主意,要把我嫁出去?」
「那你為什麼不求情,你為什麼還答應嫁給那個傻子!」母親著急的問我。
「我不答應,爹就會不嫁我嗎?難道還要你繼續跪在爹的書房門前,為我求情?為了我,你已經做了那麼多,我不能看著你--」後面的話,我在說不出來。
前一世,母親死的時候,我就跪在城門前,看著一個又一個,馬上就要到母親了,我嚎的嗓子都啞了,卻無濟於事!看著母親目光戚戚的尋找我,可是她看不到我的方向,她也許那時候在祈求,求我活著。
那就是一場噩夢,生生世世的囚禁著我,叫我不能忘卻。
我一輩子可以不求榮華,不求富貴,我卻不能再看著母親如此受苦,最後還要給方家陪葬。
母親見我不說話,又是氣又是惱,好半天才跺著腳說:「你可怎麼辦是好,你難道真的要嫁給鐵家的傻子?不行,絕對不行,這將軍府跟你爹不和!你過去了,還能叫你好好活著嗎?」
我收起我的情緒,拉著母親,「娘,你不要擔心,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恐怕那個鐵木活不了多久了。」
「這話可不能亂說。」母親立即制止我。
我神秘的笑了笑,「他腦子裡有淤血,恐怕快要不行了。」
母親愣了愣,用不認識的眼光看著我,「刑兒,你是從哪知道的這些消息,你整個人都變了,我怎麼都不認識你了,你--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