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 隔岸觀火(二合一)
吳巍沉默了一下。
他那在橙黃色的火光映襯下圓潤的臉上情緒複雜。
夜的陰影飄過,顯得他更加沉鬱。
袁來很是驚訝,隨後便看到吳巍嘆了口氣,神態寥落地說:「是啊,他也曾是散修出身,最起碼在重新立宗之前,是的。只不過,他都消失一年多了。」
袁來沉默。
只聽到吳巍嘆道:「有人說他是被劍仙重傷,打散了修為,躲在西北了,也有的說他早就重傷魂歸星海了,還有其他的說法,總之,很多種。一開始我還不信,你可能不知道,他曾經是我偶像,聽說年紀比我還小一些吧?
不只是我,我朋友,很多都是崇拜他的。從臨江的時候,聽說第一竟然被一個散修拿到了,這是非常罕見的事,同樣作為散修,我當時是很自豪的。
雖然說當時一些話也不好聽就是了,不過我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來,裡面肯定有好多詆毀的,反正我也不知道真假,但是他代表散修得了第一是真的,這就足夠了。」
袁來繼續沉默著。
吳巍則打開了話匣子,繼續說道:「之後本來我是以為他肯定會加入某個大宗門的,但是後來竟然沒有,當時覺得即遺憾又慶幸。」
「再之後再聽到消息就是在西北了吧,反正哪一次都離我挺遠,我知道的時候都是很久后了,聽說有什麼小世界出現,一群人爭搶,反正一大群大人物都去了,最後竟然不知道怎麼的,被他得手,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他是怎麼做到的,雖然他可能年紀比我還小一點,但是這些事,不服不行啊。」
「再之後,就開戰了啊。兩邊打架,百姓遭殃,反倒是我們這些散修小魚小蝦倒是沒什麼事,不開眼的倒是也死了不少,但像我這些明白自己本事的,小心一些,不參與,實力越弱,人家也都看不上,還生怕我們是對方的諜子卧底什麼的,所以我過的倒是還不錯。」
吳巍苦笑了聲,道:「不瞞你說,連生活都改善了,有一些有錢的人,逃難就怕遇上兵亂匪亂,他們就開始雇傭我們這種人,也就是保護,這群人命可金貴了,出手也大方,當然,遇到正經的官兵我們也打不過,也就是頂多保護他們不被土匪搶了唄。都聽說以有人發國難財,世道不安生,的確好賺錢。」
吳巍說著搖頭苦笑。
袁來則陪著嘆了口氣,這些事他以往的確了解的不多。
吳巍或許是發覺自己有些跑題,於是放下這個話頭,繼續道:「之後就聽說他受傷那件事,其實我也真不抱希望了,一個三境被四境襲殺,怎麼可能和沒事人一樣呢?他也消失了一年多了,兩邊大軍都打到瀾滄江了,估計他也不會再出來了,想想也好,在前線動不動就死人,就連四境也有隕落的,他就算再出現,搞不好性命也危險,就這樣消失也不算丟臉,那可是四境的劍仙呢,打輸了很正常啊。」
袁來看著這個微塵一樣的最普通不過的散修替自己辯白不由心中微暖。
但是雖然是這樣說,但吳巍還是露出遺憾之色:「就是……可惜了,如果他還在,最起碼我覺得那個什麼戰績的排行能有他一個位置。」
說著,他又是嘆了口氣。
沉浸在情緒之中的吳巍倒是沒有去注意坐在他對面的年輕人臉上的種種情緒變幻。
袁來又向火堆中扔了一根柴,轉移話題道:「對了,你們這樣往前趕,是說兩邊已經快要打了么?」
這個問題比較重要,袁來為了不暴露只是粗粗向大營方向感應了一下,否則若是他敢細細分辨營中四境,那麼袁來沒有任何把握不被察覺。
前方強者太多,而又臨戰,每個人都必然是時刻警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吳巍點了點頭,說道:「這段日子兩邊的四境都在往這裡趕,前幾天甚至連沃洲山的道林師父都來了。」
袁來心中一動,他沒有多問道林加入了哪一方,因為在他當初看到三藏出現在西北軍的時候,就已經知曉了。
很高興,不必與道林為敵。
「然後兩邊的四境大修行者都差不多到齊了,皇子這邊主要還是南宗的一群高人前來,朝廷那邊當然是以北宗為首。」
「人齊了,就差不多了吧,反正我們都是這樣想的,所以才往前邊趕。」
吳巍想了下,認真道:「我覺得也就這兩天,肯定要動手了,瀾滄江里的大船都開過來不知道多少條了。」
袁來點了點頭,兩人又聊了幾句,才算停下,吳巍要保持精神,所以立即睡去,至於袁來卻是睡不著。
等月亮浮起。
袁來起身慢慢走出林間,他沒有帶阿含同行,只是自己一人默默行走了一陣,便來到了瀾滄江畔。
站在草叢中,他望著這條江河。
明月投射在水中,波瀾輕起,並不溫柔。
今夜月明,他可以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以及倒影中臉上的表情。
這條大江從千山流出,經過這戰場,然後再往前,蜿蜒曲折便是穿過京城帝都,穿過烏衣巷的兩岸,再繼續往東,將會途徑幾個城池,最後匯入東海。
袁來的一顆心也彷彿隨著水流在黑夜中向前涌動,一直進入京城。
他心中神思複雜,即期待又隱隱恐懼,但是將目光稍微拉近,目前還是要努力贏下面前這一場渡江之戰。
無論如何,想要對付一世,需要團結所有人的力量,最起碼的,如果沒有足夠多的力量,袁來覺得,憑藉自己如今的力量,甚至都難以突破守護京城的八十七先賢圖大陣。
當初吳聖畫陣之時他都在旁,對於這座大陣的強大,他十分清楚,也十分明白,一旦大陣運轉,如果沒有足夠多的強人助戰抵禦,那麼這大陣的力量甚至都足以轟殺四境宗師。
所以,無論如何……
「先要贏下這一戰。」
袁來思路明朗,便不再思索更多的事,過多的思索只會讓他煩惱,並無益處。
……
而此時,在河流前方,亦有兩人立於河畔。
一年來瘦了不少的杜康將目光從對岸的一片燈火通明中收回。
他的眼珠有些發紅,這是多日不睡的體現,作為南宗對外的事務長老,自從開戰而來,他便不再有閑時,而最近則更是多日未眠。
「防禦修的不錯。」
杜康評點道,語氣中帶著一些諷刺之意。
站在他旁邊的則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雖然稱之為老人,但其除了發須灰白之外,面孔卻是紅潤健康,身材更是不遜色於中年鼎盛。
其一身白袍,身上更是帶著一種清淡的茶香味。
「防禦修繕的好,說明他們心有恐懼,信心不足。」陸羽淡淡笑道。
杜康也笑了下,道:「師兄此言極善。」
頓了頓,他又道:「這兩軍之戰,氣勢一成,則戰無不勝,氣勢一墮,也就兵敗如山,不過朝廷兵馬在對岸將防禦修的這樣好,也未必是篤定能贏,防禦此物,即可抵擋外敵,同時也阻擋了自己的步子,便是此戰我們失敗,他們也未必敢追殺過來,重新搶回,恐怕還是打著拖延的心思。」
陸羽點了點頭,他忽然說道:「對面應該人已經到齊了吧。」
「應該是。」
「這邊呢?」
「也已齊全。」
陸羽嘆了口氣,說:「這樣說來,開戰在即?」
「是。」
陸羽沉默,良久才望著對岸燈火道:「你猜,對面有多少人在望著我們呢?」
杜康忽然嘿嘿一笑,說道:「肯定不少。」
瀾滄江這一段江面並不狹窄,但這個距離對於大修行者們而言卻也並不算什麼,只是此時無論東岸的人,還是西岸的人,都只能如尋常人一般用眼睛去觀看對岸的火光。
因為在江面上,漂浮著一層無形的阻礙,那是兩邊的大修行者們共同設下的一道阻隔對方神識窺探的力量。
兩邊都怕窺探,於是便都竭力設下阻攔,以至於這股阻攔神識的力量強大的不可思議。
「北宗的實力,我們多少知曉,對面其餘小宗門不足為慮,就算是太一宗的宗主前段時間也已經是染了病。」陸羽又分析道。
杜康冷冷一笑,說:「太一宗那群人自己仗著傳承久遠在外橫行,論氣派比誰都講究,但真實實力這些年遠遠落後了,雖然的確有些厲害的底蘊在,但是整個宗門從上到下都無雄才大略之輩,儘是些安於現狀,養尊處優之人。
東皇界明明富饒卻不懂利用,真是可悲,太一宗主膽小如鼠,哪次遇到事情不是躲著?自開戰以來,太一宗的戰績甚至不如一些二流宗門漂亮,其宗主稱病誰知道又是真假。」
杜康的話帶著顯而易見的鄙夷,如果說在之前的和平時期,太一宗仗著底蘊還讓人忌憚三分的話,這次開戰,就相當於揭開了各大宗門的面紗,也戳破了太一宗的外在繁華。
其宗門從上到下,戰績平平,已經被天下人看在眼中,對此,杜康當然也不免鄙夷。
「甚至於,自從唐靜岩隱退之後,那麼長時間連一個像樣的處理外務之人都找不到!真是丟盡了大宗門的臉面。」
陸羽看著他不由失笑。
作為師兄,他理解杜康的情緒來源,過往為了拉攏太一宗,作為宗外事務主持之人,杜康與太一宗打過許多次交道,其中也不免有所忍讓。
若是真正強大的宗門勢力,為了利益忍讓些也就算了,可是如今發現太一宗面臨戰事竟如此膽小平庸,想起自己那麼多次與這樣的宗門交好忍讓甚至是低頭,由不得杜康不怒。
陸羽只是安慰笑道:「此戰終了之時,便是它們失去大宗門評價之刻。」
杜康聞言嘆了口氣,搖頭道:「未必未必,這頭烏龜膽小也有膽小的好處,最起碼能保存實力,憑藉那些祖上傳下的底子,世間如何動蕩,他們照樣可以活的滋潤。」
這下陸羽才真正明白。
原來讓杜康真正不滿的原因竟是這個。
陸羽笑了笑,他對此倒是看的很淡,只是說:「這也不失為苟全性命於亂世之良方。」
杜康嘆了下,竟然也笑道:「不去想他,反正他們不出力對我們而言也是好事。」
「那麼對面除了北宗,就剩下棲光院。」
「棲光院四境不多,但是千座此人修為絕非普通四境可比,其晉入四境年歲已久,又是難得的天賦異稟之人,此戰相比於北宗我甚至更擔心他。畢竟北宗之強在於整體,高手雖無頂尖,數量卻最多,但剛經過內耗,人心向背,實力大損。」陸羽提出了他的擔憂。
杜康不由沉默下來,他負手望著對岸,感慨道:「千座的確是心腹大患,此人心性狠辣,修行過人,而且棲光院留下來的東西也的確不輸南北兩宗,更要命的是他可是數百年來,禪宗唯一一個能通讀佛典之人,禪宗古法之強難以揣測,當初禪分南北,畢竟沒有徹底分盡禪宗。」
見他提起古事,陸羽也不由點頭。
禪宗的底蘊的確是讓南北兩大宗門的忌憚的東西。
在修行界的史書上,五百年前其實是禪宗佔據修行界主流,道門孱弱,但禪宗也有致命弊端,直到四百多年前禪宗第一宗門出了一位劃時代的逆徒,竟然將禪、道兩者融合,各取所長,創造了一套新的修行體系,既是如今的修行者修行體系的雛形。
其被指大逆不道,面對無數攻擊,其憤而分裂禪宗,
甚至乾脆將禪字隱去,轉而稱道,掀起距今最近的一次修行變革。
而這位劃時代者的同門師兄則成為新的禪宗領袖,兩人結下大仇。
前者一路向南,竟至南洲傳授修行之法,因此,本來荒蕪的南洲才有了修行者聚集。
而後者則居於中原正統,統御正統修行界,可是後來戲劇性的一幕發生,這位師兄竟然也開始推行禪道融合,於是本已顯出頹勢的禪宗再次分裂,其率領一支北上,與南洲對應。
經此兩次分裂,古禪宗已經是沒落下來,之後修行界正式轉入道門時代,而留存下來的禪宗也再次因理念而分成兩支,一支主張入世,即為棲光院。另一支主張避世,四散而去,留在中原的也就只有沃洲山一支。
再之後,才分別有的南宗和北宗。
南宗為那位開創者的傳承。
北宗為那位師兄的遺留。
兩宗門之所以以「南」「北」為名,不是指位置,而是指的是禪道融合,分出的南北兩派。
南行者名為:慧能。
北上者則為:神秀。
也因此,兩人的仇怨才綿延數百年。
以至於到了如今,兩宗門也是互為仇敵。
「千座的確不可小覷,只是不知他是想傾力助戰還是也存了保存實力的心思。」陸羽思索說道。
杜康搖了搖頭,神態認真地說:「千座其人性情古怪,且棲光院出來的人性格都很偏激,我有一種預感,千座若是出手恐怕就必見生死。」
「必見生死?」陸羽淡淡一笑,語氣轉冷道,「那倒要看他究竟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ps:補全背景設定還是有必要的,這個是從禪宗五祖傳法的故事魔改而成,已經改的快面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