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大浪(二合一)
「你……」屠蘇面色一白,整個人腹中怒氣翻滾,卻無論如何發不出,他看著劉重湖和施卿卓的兩張一樣冷酷的臉,突然,竟笑出聲來。
「好!好!很好!」屠蘇連說了三個好字,他身體的顫抖猛地平靜下來,整個人陷入怒極而笑的狀態。
他只是用一種神秘的目光打量了兩個人,然後臉上的怒意竟然消散一空,彷彿是瞬間,被情緒控制的屠蘇便恢復成了以往英明決斷的屠院長。
他冷笑一聲,深吸了一口氣,對劉重湖說道:「此言甚好。」
而後,屠蘇竟然就真的轉身走入人群之中,在北宗弟子驚訝的目光中站定。
這樣一來劉重湖反倒是驚疑不定起來,他不禁看向少女。
施卿卓皺著眉看了一眼閉目開始調息力量的師長,先是疑惑,然後又有些感慨地道:「既然師尊都同意了,那你就好好主持吧,此戰事關宗門生死,一定要全力以赴。」
說完,施卿卓便不再看他們,將視線投向前方。
她也不由感慨,屠蘇的心境果然還是不凡的。
將心中的想法拋開,她的視線先是落在了在她前面地板上牢牢固定的那座玉石的猛獸像上。
那石像只有半米高,通體碧綠晶瑩,散發著淡淡的熒光,施卿卓知道這是北宗的一件極為厲害的防禦法器,也是保障他們這些弟子的屏障。
不過就算是她明知道這法器足夠可以擋下四境級別的許多次攻擊而不破,但仍舊不免心中忐忑。
她所擅長之處在此時全無用處,在這個戰場上,勝敗只在修為的較量之上。
前方的那些巨頭,無論是自己一方的諸位長老,還是對面正踏著江面破霧而來的一群人,都不是她所能抵擋的。
這個時候,在她旁邊的劉重湖忽然開口道:「還真有不怕死的東西來了。」
「嗯?」施卿卓疑惑地看向他。
劉重湖冷笑著指了指江岸,於是施卿卓才通過淡下來的霧氣看到了兩岸許多靜靜出現在岸邊的人。
無論是東岸還是西岸都有那麼一些修為很低的修行者出現,他們謹慎地躲藏在兩軍之外,大部分都站在水邊,更有有些則是離的稍遠但是站的足夠高。
那些人都是散修。
施卿卓微微一怔,便明白了過來:「這些散修,還真是不怕死啊。」
施卿卓自己儘管有如此至寶防護著,仍然不覺得有多少安全感,更何況是那些散修,雖然他們看起來距離當然很遠,但是一旦打起來誰敢保證所有人都在江心不會移動位置?
更何況四境全力出擊轟出的力量傳遞到岸邊絕不是難事,到時候就算是餘波也仍然不是這些人的修為所能承受的。
「不知死活而已,就憑這些廢物的修為難道還指望著能在餘波下安然無恙么?」劉重湖冷笑道。
一年多來在前線戰場上的廝殺對劉重湖的改變也不小,本來的那絲氣度也都被轉化成了殺氣。
施卿卓微微皺眉,倒不是因為劉重湖的態度和言語,而是因為他的狀態,她看得出來劉重湖的心性最近開始不穩,她倒是對此也有所耳聞,自從打西北回來后劉重湖便低調了很長時間的一陣,幾乎讓人覺得他以喪失鬥志。
不過就在一年多前,就在袁來被陳太華打成重傷的消息傳到京城之後,劉重湖卻突然請命踏上戰場,而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殺戮,他也終於再次將宗門年青一代領袖的位子坐穩。
不過他也仍然有著煩惱,在西北將劉重湖打飛的袁來已經銷聲匿跡,他很自然地將剩下的陳鄒縱橫當做對手。
然而讓劉重湖大為沮喪的是,無論他如何努力,卻也始終被陳鄒縱橫死死壓著那麼一線。
這也倒不是真正讓他的心情變得如此糟糕的決定性原因。
施卿卓心中知曉就在前段時間,在朝廷大軍撤退至東岸之前,劉重湖終於找到機會與陳鄒縱橫交了一次手,結果當然是輸了。
輸了不可怕,劉重湖不是受不起挫折的人,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陳鄒臨走的時候很是遺憾地說了句:「你比陳書畫差遠了。」
……
……
吳巍小心翼翼又興奮地在草叢間跋涉,他在努力接近岸邊。
事實上在後面他可以找地方站的更高,若是單從觀看的角度,站得高看的更遠,視野也更好。
但是他仍然選擇了前進來到岸邊,只是因為這裡更近。
當然,最近的地方也不是站在岸邊。
吳巍曾經想過要不要找一艘船,到江里去,但是他的理智還是很快打消了這個作死的念頭。
他甚至可以想到,假如自己真的這樣去做,很可能兩邊的大人物還沒有互相交手,就會先順手殺掉他這個旁觀者。
所以他還是選擇在岸邊,他覺得這裡視野也很好,可以看得清楚,而且存活的幾率也要大一些。
最讓他高興的便是那些變淡的霧氣,之前的大霧太濃郁,他根本什麼都看不清,不過現在已經好了很多了。
吳巍在岸邊的地上穩穩地坐了下來,將自己的劍插在地上,河邊的泥土就是鬆軟,劍鞘一下子插進泥土中將近一半。
吳巍坐好,他覺得自己並不孤單,雖然在這個區域只有他一個人,但是他知道在兩岸都有像他這樣的雜魚早已經站好了位置,寧願冒著死去的危險也不想錯過觀戰的機會。
然後吳巍就想起了剛才過來的時候遇見的一個修行者。
那是個很漂亮的修行者,他留著不常見的短髮,一張臉極白凈也極美麗,唇紅齒白,只是神色間含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氣息。
只不過吳巍卻怎麼看也覺得他不是個女孩子,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明顯的喉結,還因為吳巍的一種本能反應——按照他自己的經驗,只要遇見漂亮的女孩子自己就會心跳加速,吶吶的不敢說話,此徵召從未失靈,可是遇見那個人的時候,吳巍卻沒有絲毫的感覺。
「或許……他是男人吧。」
吳巍心中自語,頓了頓,又不由得輕嘆出聲:「可是他好漂亮……」
吳巍不知道的是,這個很漂亮的人早早的就到來了,然後一直在這邊等待,如今他終於不用再等,他也和吳巍這些人一起來到瀾滄江邊,靜靜地等待看一場好戲。
只不過吳巍等人沒有明確的目的,而緣木則目標清晰。
……
袁來坐在那隻小船上,在他的身後,阿含呆呆傻傻地機械地划槳。
這個動作並不複雜,有袁來坐在船上,調控方向和速度,所以阿含不需要多高超的技能,就能把船開得很好。
他頭頂戴著一頂破舊的帽子,用來遮擋破霧而來的形態帶著異樣色彩的陽光。
單薄的木漿浸入水中,再抬起,小船便向前滑行了一段距離。
四周是濃霧,但終究比之前淡了不少,以至於雖然還距離很遠,但袁來已經能夠看到那艘大船。
在他眼中,那卻並不是真實的景色。
隨著西岸的一群人向前行走,從西邊的地平線上升起一片光幕。
那光幕普通人初時根本看不到,修為弱的更是無法察覺,這道光幕範圍極大,像是從地平線升起的遮天蔽日的幕布,光幕是昏暗的色彩,也是光明的色彩,光明與昏暗在瞬息之間互相轉變,轉變之中吐露出一股毀滅性的力量。
光幕隨著西岸的一群人的前進而前進,不斷在蠶食碧藍的晴空,隨著它覆蓋的面積越來越大,凝厚強大的力量漸漸升起。
瀾滄江的流速甚至都開始放緩,彷彿是在這道天幕之下匍匐、不敢大口呼吸。
那些色彩奇詭的陽光變得更加絢爛,像是要在江面上開出五彩繽紛的花。
事實上,已經有花開放了。
在西岸的一行人快要接近中心戰場範圍的時候,站在船上的北宗名義宗主將一頭白髮從黑色的袍子中伸出來,這個動作有些不雅,倒像是一頭老龜探出頭來。
然而他探出來的頭微微晃動,視線便停在了大船之下的江面上。
在他視線落處,一個水花彭地乍起,很小,就像是一尾魚掀起的波瀾。
他是第一個看見這個水花的人。
水花掀起的時候正巧有一道陽光灑過,於是那個點便生出了一朵燦爛的碧藍色的花朵。
花瓣片片舒展開,每一片都美麗精緻的異乎尋常,天下手藝最高超的工匠也雕刻不出這樣美麗的渾然天成的藍花。
探出脖子的老宗主輕咦了一聲,然後便是不由微微驚嘆。
他不是驚嘆它的美麗,而是驚嘆於它其中蘊含的毀滅力量。
由此,他瞬間便判斷出催生出這朵花的人,修為至少也是四境中階以上。
率先出手的不是南宗宗主,而是人群中臉上帶著邪笑的金髮碧眼的乙未。
類似的一朵藍色花朵曾經生在西北的雪地上,被一個少年人看在眼中,不過那時候的那一朵很微小,沒有這個這樣大,也沒有這個這樣美麗,這樣蘊含毀滅的力量,當時那朵花只是在少年面前瞬間枯萎。
而此時這朵顯然截然不同。
它漂浮在水面上旋轉起來,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它吸引,就連千座也瞥了它一眼,只不過卻是瞬間收回,轉而看向枯瘦的北宗宗主。
只見這位老人彷彿是無聲地嘆了口氣,隨後便探出手,他站自船上,向那朵花招了招手,於是那朵綻放的湛藍花朵便飛起,輕輕飛上巨船,落在他的掌心。
隨後,北宗宗主的掌心便升起一團無形焰火,花朵頓時在灼燒中枯萎,片刻后化作飛灰。
「咳。」
他咳嗽了一聲,拍拍手掌,將餘燼抖落。
隨後說道:「走吧。」
說完,他便翻過大船的護欄,輕飄飄地猶如一片落葉,飄落於江面。
其餘人互相看了一眼便也紛紛縱身而下。
不一陣,分別來自東西兩岸的兩群人就終於互相站定。
兩位大宗門的宗主互相對視,一言不發。
直到一陣清風吹來,南宗宗主才漫不經心道:「沒有什麼要說的吧?」
站在對面的他們的對手搖了搖頭。
於是就是一片死寂。
死寂之中,兩岸的人們忽然發出一陣驚呼。
只見在西邊的天空上,那道醞釀已久的幕布顯出形體來,遮天蔽日的光幕上大道氣息輪轉,生滅之際,威壓吐露。
在這道光幕升起的剎那,來自西岸的一群人每一位的身上都升騰起無盡威壓。
那些氣息就如同一道道氣柱,衝天而起。
與此同時,東岸也傳來一陣悠遠的顫鳴。
在那艘巨大的戰船上,猛地升起一道巨大的碧綠色的光罩將整座戰船籠罩其中,於是這艘大船也彷彿成了一座江面上的城池堡壘。
數百聲劍鳴倏然響起,它們按照某種玄奧的方式,互相配合放大,以至於雖只有百劍,卻竟然升騰起萬劍大陣的可怕氣勢!
那是北宗劍陣的力量。
而在劍鳴之後,東岸之人也爆發出毫不遜色的強大力量。
數十道四境氣息橫空而起,將整片空間攪得動蕩不安。
陽光的色彩化作顏色各異的火焰,並最終凝成無數道巨大的龍形恐怖生物,在空中糾纏,這些巨龍的首尾掩藏在未散的白霧中,不顯全貌,種種大道力量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座無邊場域。
場域之內,數十位四境幾乎在同一時間轟然爆發出他們最強大的氣勢,兩個陣營的氣質撞在一處,引發驚濤駭浪。
瀾滄江上水浪轟鳴,以戰圈為中心,一道圓環形狀的巨浪向外轟然擴散。
那巨浪發出奔雷的悶響,引得大地轟鳴震顫,站在兩岸的人們則紛紛驚呼,死命地抓住身邊所有能抓握的東西。
對於距離遠的還算能忍受,但那些就坐在江畔的修行者們卻難掩驚恐。
吳巍在感受到大地震顫的剎那便死死握緊了自己的劍,然後他就看到一道高足有幾十米的超大巨浪城牆向他洶湧而來。
吳巍咬緊牙關,眼中既是驚恐又是興奮,他用最短的時間便判斷出若是用肉身硬抗,恐怕光這水浪墜落的力量就足以將他砸的筋骨寸斷!
於是他立即一拳在地上砸出一個泥坑,自己飛快地奪了進去,之後身體縮成一團,運轉全身修為,頓時,他的後背上便出現一層厚厚的元氣屏障,這是他所會的最高級的防禦法術,此時他一口氣為自己疊上了六層,這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