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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康和不足半月就要離宮,因此這些日子很是忙碌,皇帝也不怎麼拘著他,讓他隨意出宮。康和跟著甄應嘉上了馬車,兩人坐在狹小的空間里,在外頭的聲聲馬蹄下,幾乎是嘴貼著耳朵在說話,一點不叫旁人聽了去。
「二王爺動作這樣大,總覺得要出什麼事情了。」甄應嘉皺著眉頭,半故意半引導道。自打二王爺開始如同演戲一般的準備去西南,他便靠著自己的金手指,從蛛絲馬跡里察覺到二王爺怕是不甘心就這麼走了,多半是要在臨走之前干一票大的。
一開始還是個想法,但是一天天過去,這想法成了行動,而且借著表面上準備去西南的活動越發的完善了。
二王爺要逼宮!趕在康和離宮那一天逼宮!
選這一天,就是因為宮裡才送走康和,一來忙忙碌碌的很有可能有所鬆懈,二來也是因為忙了一白天,夜裡的防禦雖然有,但是很有可能不如往日警惕,因此二王爺思來想去,決定借著他皇侄的勢,搭一趟順風車。
二王爺手上有親衛兩千,當然憑藉這個是打不到皇城裡頭去的,他最大的依仗,就是已經對他和顏悅色,隱隱要被他收入囊中的守衛營副統領龐革。
皇帝的心腹,龐革。
所以這逼宮對二王爺是死路一條,但是對康和來說,很有可能就是個機會了,關鍵看他能不能抓住,看他能不能合理的留在宮裡。
甄應嘉說完,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康和,讓他靜靜的思考。
半晌,康和抬起眼來,道:「我覺得此中……二皇叔動作太大,像是演給什麼人看的,而且還有一點……龐革表面上京營副統領,暗地裡是皇祖父的心腹。按說到了這個時候,龐革沒有必要再跟二皇叔這般虛與委蛇下去,他這樣做唯一的可能,就是出於皇祖父的授意!二皇叔後頭還有大動作!他——」康和抿住了嘴,語速一下子放滿了,眯著眼睛道:「他要逼宮!他要借著龐革逼宮!」
康和說完這一句,忽然站起身來,掀開帘子就道:「我得去打聽一番,我要——」說著就想跳下去。
誰知甄應嘉一把把人拉住,又將人扯了回來,康和猝不及防被拉倒在了車裡。
「你瘋了不成!」甄應嘉怒道:「要下去也得等馬車停了再說。」
車夫聽見後頭的動靜,已經放慢了速度,馬車緩緩而行,眼看著就要停下來了,甄應嘉探出頭來叫了一聲,「駕你的車,不關你的事兒!」
馬車又開始的動了,甄應嘉抓著康和的手腕,低聲道:「你能明白這一點,難道皇帝不能?要知道龐革可是皇帝的人!」
康和腦袋在馬車上一撞,疼痛之下清醒了過來,也知道自己方才太過衝動了,他沖著甄應嘉不好意思一笑,拉著他的手放在了自己頭上,又道:「你說的在理,皇祖父想必已經搭好了檯子,就等二叔自己上去了。」
兩人又坐在馬車上默默思量了一番,康和道:「這是個機會!」說著便興奮了起來,「三叔要裝低調,這兩年越發的不顯了,朝廷里就跟沒他這個人一樣,六叔七叔都還是孩子,我若是能抓住這次機會,皇位就是我的了!」
康和抓住甄應嘉的手,道:「現在的關鍵,就是二叔他要在哪一天逼宮!」
這個問題沒等甄應嘉想好怎麼說,變被二皇子自己揭曉了。
第二天一早,在朝堂上,二皇子道:「東西都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兒臣想著吃了康和的喬遷酒就走。」
皇帝早已經從龐革那裡得到了消息,一點都不顯得驚訝,反而很是和藹道:「正是該如此。」想了想道:「康和二月二十一出宮,你便二月二十二走吧。」說完又笑了笑,道:「朕知道你酒量好,只是既然是你皇侄的喬遷酒,你可不許喧賓奪主喝太多,小心第二天不得騎馬。」
二皇子一改往日的鬱悶,眉眼間又重新有了神采,笑道:「父皇說的是,兒臣一定不會多喝酒的。」說完又很是傷感道:「兒臣即將遠行,還望父皇保重身體,等著兒臣歸來。」
皇帝一聲長嘆,道:「我總是在宮裡等你的。」
旁人興許聽起來沒什麼,但是在已經知道真相的甄應嘉跟康和兩個耳朵里,這真是叫人膽戰心驚!聽起來似乎是父子間的離別,但是每一句話又意有所指,句句不離逼宮。
甄應嘉急忙低下頭去,生怕被人看見他眼裡的波動。
日子就在知情人的焦急等待,還有圍觀群眾的無知快活中一天天度過了。
二月十七的早上,宮裡放了炮,康和在皇後宮里拜別皇帝皇后,正式出了皇宮。
行禮等物早就已經陸陸續續搬出了皇宮,下人也已經安排好了,今日出宮的也就是康和,還有他身邊貼身服侍的宮女太監幾人。
康和坐了馬車出宮,一路到了王爺府里,今日王府裡頭設宴,款待來祝賀他喬遷的一干大臣。
甄應嘉也在其中。這王府他不是第一次來了,不過前頭來的時候都是冬天,外頭不是被雪蓋住了,就是光禿禿一片,現在春暖花開,到處都是鬱鬱蔥蔥,連帶人心情也好了不少。
康和站在花廳門口迎接身份貴重的客人,同時也在觀察今天來的都有哪些,畢竟從這個也能看出來他在朝堂上的地位。
不過今天來的人的確不少,不管是原先四皇子五皇子的手下,眼見自家主子奪嫡無望,想找個新主子的,還是來觀望的,又或者是二皇子三皇子手下來探聽敵情的,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來了不少重臣,證明康和已經越發的不容忽略了。
康和笑眯眯的看著這些來往的客人,道:「多謝眾位大臣前來,裡頭備了酒水菜肴,還望各位莫要客氣。」
眾人拱手相讓,一一落座。
首席上坐著的都是皇子皇孫,康和坐了首座,一邊是他二叔,一邊是他三叔,還有兩個年幼的六叔跟七叔。
二皇子看了康和,心裡滿是憐憫,過了今晚,他這個王爺……就要落在康全手上處置了,二皇子嘴角微微翹起,端著酒杯道:「皇叔敬你一杯!明日我便要啟程去西南了,雖見了你出宮建府,怕是沒機會見你成親了!」二皇子笑道:「今日皇叔便先祝你百年好合了。」
康和跟他喝了酒,也道:「多謝二皇叔,希望二皇叔在西南一切都好!」
只是表面上的其樂融融,相談甚歡,但是實際上兩人都各有心思,甚至眼神交接的時候還有那麼一點點殺氣。
二皇子想的是今晚逼宮,不成功便成仁,明早他便是新皇帝。
至於康和,想的也是今晚逼宮,若是順利,明早過後他便是離皇位最近的一個,而面前的這一位二皇叔,將會是他所有皇叔裡頭過的最凄慘的一個。
兩人都是一口喝乾了酒。
三皇子雖然不明就裡,但是看著這叔侄兩個喝酒頗有幾分殺氣,下意識站起身來,先跟康和笑道:「不愧是一家人,喝酒都是這麼豪邁!」
又對二皇子勸解道:「明日你便要啟程去西南,雖是中午才走,但是父皇也要去送你,今天也不能多喝,小心在父皇面前失態。」
兩人都點了點頭,只是內心的波瀾起伏卻不是三皇子能勸得了的。
酒過三巡,二皇子便有些喝高了,跟坐在他身邊的康和道:「你皇祖父偏心!」
這一桌子坐的都是皇帝家裡人,聽見這話倒是沒什麼,只是大都顧念著今日是康和的喬遷之喜,比較收斂,況且……皇帝是比較偏心來著。
三皇子冷下臉來,「二哥,你喝醉了!」
二皇子道:「我沒醉!」說著又對康和道:「你搬出宮來,父皇賞了你這麼一座宅院,卻又將我趕去西南那等地方,我苦啊!」
眾人都變了臉色,在不知曉□□的人看來,皇帝將自己的兒子放逐到西南偏遠之地的確是有些過了,特別是對於這些皇帝的家裡人來說,他們想的都是一個問題:會不會輪到自己,什麼時候回輪到自己。
所以二皇子這一句話出來,酒桌上不由得有些沉默,不過好在這一句話說完,二皇子便趴在桌上睡著了。
康和知道他二皇叔是裝睡,今天夜裡就要逼宮,他要是真醉了……哼,不過借酒裝瘋,想盡一切法子讓人放鬆警惕罷了。
康和忽然有了一個念頭,如果他現在說二皇叔醉了,讓人將二皇子扶去後院洗漱休息,再讓人牢牢看住他,他這逼宮還能不能成了?
只是想歸想,康和也是希望他這場註定不會成功的逼宮順利的進行下去,因此跟桌上眾人一樣,沉默不語。
跟主桌不同,下頭官員們的桌子上觥籌交錯,很是熱鬧。
康和出宮開府,這在已經被康和招攬的大臣來說,就是成家立業的第一步,因此他們一個個的都很是開心,似乎已經看見了康和的遠大前程,也看見了自己的遠大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