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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二皇子忽如其來奮起殺了一人,將陪在他身邊的幾人都嚇了一跳,康全雖然自詡才智過人,但是看見這等場面不免也有些膽戰心驚,倒是龐革猜出了幾分二皇子的意思,當下有些擔心。
二皇子拔刀見血是為了鼓舞士氣,或者說給外頭的人,更是自己一個不能回頭的暗示,也是為了一會見皇帝不氣餒。
只是裡頭那位甄大人……龐革想了想,急忙跟著二皇子前去。
甄應嘉當然沒有睡著,他雖然思前想後很多天都覺得自己最多吃點皮肉苦頭,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但是若真的能在逼宮的晚上睡著,那他的心也太大了。
睡是睡不著的,不過躺在榻上閉目養神,裝睡而已。
二皇子進來的時候,便看見甄應嘉側卧在榻上,面朝里,身上搭著毯子,似乎是聽見有人進來,沉聲道:「何事?」
二皇子冷笑一聲,只見甄應嘉似乎察覺到不太對,猛然間坐起,看見一屋子的人,又見了他刀上的血,眼睛一閃,坐在床邊不說話了。
這個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狼狽,康全心裡不太舒服,上前一步道:「甄大人,好久不見了。」
甄應嘉心裡想著你們終於來了,又見二皇子帶血的刀鋒心裡很是一驚,雖然有恐懼,不過更多的卻是面對危機時的緊張和興奮,只是他心裡波濤洶湧的,但是面上依舊沉靜,視線從屋裡幾個人身上一一劃過,淡淡一笑道:「二王爺深夜來此……所圖甚大啊。」
這個態度倒是讓二皇子心裡有點複雜。甄應嘉雖然不跟他在一個陣營,但是看著帶血的刀,還有這一邊倒的局勢,臉上還絲毫不見慌張,這一點就算是敵人,也是值得敬佩的。
只是二皇子方才殺了人,眼下興奮和驚恐等等複雜的情緒交至在他臉上,讓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扭曲和猙獰,「甄大人是明白人,我想做什麼,我想甄大人做什麼,想必不用多說了。」
甄應嘉看見他提著大刀的手在輕微的顫抖,心裡稍稍平靜一些,只是龐革也在面前,還得做點什麼留個鋪墊。
甄應嘉起身,不慌不滿的整理好了衣裳,又看了龐革一眼,眼神里滿是責備。「我原以為龐大人是個實在的人。」他一邊搖頭一邊嘆氣,「真是沒想到。」
龐革原本就很是膽戰心驚,雖然是奉了皇帝的密旨做這等事情,前頭那些所謂被他殺了的高級將領也都是做戲罷了,但是刀劍無眼,又是在皇宮重地,他還是怕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出了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
比方面前這一位,若是傷了他……皇帝今日不會怪罪,但是過上幾日……
龐革緊繃的臉有點綳不住了,氣勢也弱了下來。
康全一聲冷笑,「甄大人動作快些,你再磨蹭下去,也是沒人能來救你的!更不會有人救你的主子!」
甄應嘉已經站起身來,掃了康全一眼。雖然他比康全不過高上半個頭,但是這一眼極盡輕蔑之勢,竟生出了幾分居高臨下的氣勢。
「龐大人,需知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你今日做下這等叛主的事情,便是德行有虧,你日後該如何面對你的子子孫孫,難道要告訴他們,你們龐家今日的富貴,是因為背叛了對你有至於之恩的陛下?」甄應嘉這一席話說得誠懇至極,讓原本就有幾分不情願的龐革越發的緊張了。
雖然這事兒是皇帝讓他做的,但是日後呢?日後若是事發,御史難道不要天天彈劾他嗎?尤其是面前的這一位御史……怕是要彈劾他一輩子了。
「休要胡言亂語!」二皇子那滿是鮮血的刀指向了甄應嘉,誰知他看了雖有懼意,不過依舊是輕蔑的一笑,又對龐革道:「皇子親衛不過兩千餘人,若不是若不是龐大人倒戈,王爺你又如何能進宮?」甄應嘉重重道:「不如將他擒下,壓到陛下面前請罪,也能稍稍洗脫你——」
話沒說完,二皇子便惱羞成怒舉著刀沖他砍了過來,只是刀還沒到甄應嘉面前,便被龐革阻止了,兩人的大刀相撞,發出砰地一聲。
「龐革!」二皇子怒道:「你可是殺了外頭守門的將士!難道要臨陣倒戈不成!就算你倒了,就算父皇現在不懲罰你,難道將來也能放過你不成!你這副統領的位置是不要想了!」
甄應嘉道:「王爺逼宮本來就是衝動之舉,只是進了宮裡可要三思了,莫要讓下午喝的酒沖了頭!你若是現在殺了我,明日你還怎麼粉飾太平?都察院翰林院還有六部內閣所有官員都知道我甄應嘉今夜在宮裡輪值,你若是想造成一個陛下傳位於你的假象,你又該怎麼解釋我死於宮中!怎麼解釋我身上的刀傷!」
二皇子咬著牙道:「你倒是通透!」
龐革別有深意看了甄應嘉一眼,「時候耽誤的太久了,帶他去皇帝面前。他想報效他的主子,我們也能拿他殺雞儆猴!」
二皇子眯著眼睛想了想,吩咐手下道:「把輪值的所有大臣都綁上!我們去見皇帝!」
甄應嘉被二皇子親自壓著出來,康全走到他身邊一笑,道:「甄大人現在知道自己當日選錯了吧。」
甄應嘉緊緊抿著嘴,並不說話。
御書房跟皇帝寢宮是兩個相鄰的院子,不過現在院門深鎖,二皇子原本想讓甄應嘉去敲門,只是看甄應嘉這個樣子卻怕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反而讓裡頭起了警惕之心,嚴防死守下來反而不好辦了。
因此二皇子換了個人去,那人敲了敲院門,裡頭守夜的太監問了一句「何事?」
那人又道:「緊急軍務!」
太監如何能想到有人逼宮,又聽見他聲音很是驚恐,還以為邊關出了什麼大事,急忙叫人開門,只是這門一打開,便是一隊士兵蜂擁而進,這太監再困再迷糊,此刻也被嚇得清醒了,他用顫顫巍巍的聲音叫了一聲,「有人逼宮!」
只是驚慌之下這聲音很是細碎,完全被淹沒在了眾人的腳步聲中,只有前頭幾人聽清楚了,二皇子回頭輕蔑的呸了一聲,「沒卵蛋的傢伙!」
二皇子帶人到了皇帝的寢宮門口,一排七間的大屋子,左右還有兩間耳室,修的很是高大莊嚴,也是皇宮裡最大的一處房屋。
只是走到門口,二皇子忽然停住了腳步,甄應嘉見了冷笑一聲,「怎麼,難道王爺怕天黑,要等天亮才敢進去不成?」
二皇子狠狠瞪他一眼,口中道:「我看你一會見了皇帝怎麼說!」說完,狠狠一腳朝門踹去,巨大的一聲響,門開了。
二皇子第一個走了進去。
皇帝被驚醒之後不過片刻就恢復了神志,看見二皇子站在最前頭,「你!好大的膽子!」
二皇子緊張里又有一點膽怯,但是事到如今再沒退路,他反而又生出無限的豪氣來,「父皇,你也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非要將我派去西南那等地方,還將我的親衛全部留在京城,既然父親想要兒子的命,那兒子有如何不能要父親的呢?」
二皇子說完之後又笑了兩聲,狠狠道:「不過我不僅要你的命,我還要你的皇位!」
說著,將從御書房綁來的幾人往前頭一推,又拿了早就準備好的筆墨紙硯,道:「寫吧,傳位昭書!」
幾位大臣都是半低著頭不做聲,甄應嘉理了理衣衫,道:「這等東西我是寫不出來的,況且要怎麼寫呢?二皇子自己給自己封了個皇帝嗎?」甄應嘉笑了兩聲,道:「我不過血肉之軀,自知阻止不了王爺的刀,王爺想怎麼樣動手便是。」
二皇子早就不指望他了,不過卻不是人人的骨氣都像他這麼硬的,比方剛才那個幫二皇子叫開門的大臣,抖了抖身子,給皇帝磕了個頭,便去一邊磨墨了。
二皇子笑了笑,道:「這天底下還是識時務的人居多!」說著又問皇帝,「大印呢!」
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響聲,半晌,留在院子里的士兵拿了個人進來,又在二皇子身邊低語道:「又拿了個人,也可用來危險皇帝。」
甄應嘉一看這人是康和,立即緊張起來,皇帝眼睛一瞪,道:「你敢!」
二皇子笑了兩聲,臉上忽然現了嫉妒之色,「父皇怎麼留他在皇帝的寢宮裡住呢?」又道:「你可真是偏心的沒邊了,難道我們這些兒子們都比不上你的長孫嗎?」
皇帝狠狠瞪著二皇子,之後視線又轉向康和,變得柔和了許多,「你好好睡著覺,怎麼自己出來了?」按照皇帝原本的計劃,等到康和睡醒,這事兒都該了解了,卻沒想生出這個變故來。
康全看著康和,眼裡滿是妒忌。原來他別說跟皇帝說話了,就是見到皇帝的時候也不多,只是現在……他看著皇帝笑了一聲,道:「睡不睡的又有什麼關係?不過是早點死跟晚點死的區別罷了。」
皇帝這才像是剛注意到康全一樣,視線轉了過來,兩人的視線交接,康全心裡的妒忌和恨越發的濃了,皇帝看他的第一眼,竟像是沒認出來他是誰一樣,充滿了疑惑,雖然第二眼這疑惑就變成了瞭然,想必是認出來他了,但是眼睛里滿滿的蔑視就跟刀子一樣,將康全剮得生疼。
康和到現在才開口,道:「皇祖父……孫兒不孝,沒能救您與危難之中。」
皇帝嘆了口氣,看著想要自己命的兒子,一瞬間變得有些疲憊,「你有這份心,皇祖父已經知足了。」
屋裡的燈已經點亮,甄應嘉這才看見康和身上不少血跡,他心裡一驚,皇帝已經開口了,「你傷了哪裡?」
康和抿著嘴搖了搖頭,「都是別人的。」
二皇子聽了方才給他回報的人的話,知道康和是從屋裡翻出來,又從背後偷襲,奪了他手下人的刀,這才一路殺了進來。他手下的人見這是皇長孫,想著活捉了之後還能邀功,卻沒想被康和連著砍了七八個人才捉到他。
二皇子看著康和像是看著什麼物件兒,道:「倒是個驍勇善戰有勇有謀的。只是也活不了多久了……」二皇子看著皇帝一笑,「父皇若是喜歡他,將來等你下葬的時候,我叫他一起陪葬,你們爺孫一起下去,誰也別惦記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