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9章 的確該死
雖說皇帝表明自己干涉兵部對李振的考課,而只是以袍澤身份前來祭奠,但是眾人皆明白其中的意義大為不同。即便李振被剝奪身後的封賜,也足以慰籍其家人,讓軍中上下感到欣慰,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皇帝親自祭奠,且又是冒著極大的風險奔行數百里穿越敵陣而來。
「陛下,吃些東西吧!」祭拜完畢,皇帝讓陪祭的眾將散去,只留下了駐檀州諸部的幾名主將陪著守靈,劉文俊知道皇帝遠來,水米未進便前來祭拜,請其到外堂坐下后徵詢道。
「不必了,我吃不下,你們自便即可!」趙昺擺擺手道。
「陛下還是用些吧,若是李振知道陛下因此傷了身體,也會不安的。且當下在軍中,又是戰時,不必拘泥於規矩。」劉文俊再勸道。
他明白按照大宋喪禮,從易服開始,喪家便不吃東西,以寄託哀思。不吃東西的時間取決於與死者關係的親疏遠近,「諸子三日不食;期九月之喪,三不食;五月三月之喪,再不食」。而皇帝不食,則是意在視李振為親人。
當然「不食」無非是死者親屬表示哀痛的一種形式,事實上親戚鄰里往往會送來稀粥,勸他們稍吃一點,有時尊長也會強迫他們稍吃食物。所以,「不食」並不是完全不食,而在戰時這些規矩是可以不遵守的,畢竟不吃飯哪裡有體力去作戰。
「我是真的吃不下,拿些茶水即可!」趙昺搖搖頭,劉文俊進入帥府時已經三十有餘,而今已近六旬,他們這些老將也將他視為子侄一般看待,想著若是自己滴水不進,他心中也會不安,便勉強笑笑道。
「是,屬下便去準備!」劉文俊知道皇帝自幼便有主意,其若是認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輕嘆口氣道。
「陛下,屬下該死,未能保護李振!」這時羅大同走到皇帝面前突然雙膝跪下大哭道。
「大同,你做什麼?不要驚擾陛下!」其的動作將眾人嚇了一跳,其這是極為失禮的行為,在旁的騎二師都統錢琳趕緊上前拉扯其道。
「大同憋了很久了,讓他哭吧!」第十二軍都統嚴峰卻是勸阻道。
「唉……」錢琳看陛下面色依舊並沒有出言安慰,只是定定的看著其消瘦的面孔。
他和羅大同與李振都是出身帥府老營,又一起入親衛營擔任皇帝的侍衛,后各部擴編他們皆入御前護軍履職,後來雖然各奔東西,但他們之間曾一同出生入死的友誼並未因此而淡薄。內廷和外朝分立之時,李振卸任騎二師都統到遠征軍任職,自己接任騎二師都統。
此次李振陣亡,可以說羅大同最為悲傷,可其不敢表露過度的難過,以免影響軍心,只能壓抑著感情調度部隊,重新布置防線,阻擋敵軍的攻勢。即便在得到增援后,也絲毫不敢鬆懈,協調各部且戰且退,執行行營誘敵的任務,為奪取居庸關創造條件。
但是因為戰事失利,又不斷後撤,使軍中許多人不解,對其不免心生怨氣。而前來增援的騎二師是李振的舊部,更是將其的陣亡怪罪在羅大同身上,冷嘲熱諷,指桑罵槐,甚至當面謾罵的事情也時有發生。
後來又因兵部對李振陣亡的調查結論,對其十分不利,不僅或許得不到敕封,還可能要為作戰失利承擔責任。又導致軍中傳言是羅大同諉過推責,將戰敗的責任推到死人身上,是個無情無義之徒。
儘管知曉內情的眾人十分理解羅大同的處境,也出言為他辯解,可依然給其帶來極大的壓力。現在皇帝的到來,以及當眾在堂上的一番話,將失利之過攬於自身,等於為李振脫責,為羅大同正名,也讓憋了多日的委屈瞬時釋放,才做出失態之舉。
「你的確該死!」羅大同哭了好一陣才漸漸止了哭聲,趙昺卻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沉聲說道。
「陛下……」堂中的眾將聽聞皆驚,以為皇帝欲殺其以儆效尤,齊齊站起躬身欲求情道。
「閉嘴!」趙昺抬手喝止眾人道。
「李振戰死,屬下難逃其責,願戰死沙場之上,懇請陛下不要讓屬下死於刑場。」羅大同抬頭看向慍怒的皇帝請求道。
「哼,如此你更該死!」趙昺一腳將其踹翻,起身指點著其哼聲怒道。
「陛下息怒,屬下死不足惜,勿要氣傷了身體!」皇帝這腳踹的很重,可羅大同很快爬了起來,再次跪在皇帝身前道。
「你起身吧!」趙昺又定定的看了其好一會兒,才話語中帶著疲憊道。
「屬下不敢,請陛下處置,死活皆無怨言!」羅大同叩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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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隨你吧!」趙昺淡淡地道,「先言公,遠征軍乃是又御前護軍四旅、五旅和御前水軍部分整編而成,你在御前護軍多年,當知戰力如何?」
「稟陛下,四旅和五旅雖成軍較晚,但戰力不亞於我大宋軍中諸部,稱得上其中翹楚!」羅大同回答道。
「既如此,如此一支強軍,短短數年被你帶成了什麼樣子!」趙昺拍案怒道。
「陛下之言有所偏勃,遠征軍征戰西洋從無敗績,揚大宋國威於海外,諸蕃國無不臣服,海賊聞聲皆遠避。而此次登陸作戰,奪取永定府,佔據檀州,他們也是功不可沒!」嚴峰替其辯解道。
「陛下,是屬下無能,辜負了陛下的期望,請陛下責罰!」劉文俊身為遠征軍主官,見陛下因此而震怒,也趕緊請罪道。
「汝雖為主官,但是長期在水軍任職,並不精於陸戰,即便有過亦不及他!」趙昺虛扶起劉文俊溫聲道。
轉而又看向嚴峰道:「我大宋諸軍,無論是御前護軍,還是禁軍近年皆是備而不戰。但遠征軍卻是養兵千日,用兵千日。常備不懈,經年在外征戰,本應是百戰精銳,能夠在群敵環伺的情況下傲立其間,力壓群雄。可他們此戰敗的窩囊,讓朕都深感丟臉!」
「屬下等讓陛下失望了!」劉文俊和羅大同等在堂中的一干遠征軍官兵皆垂下了頭。
「我看你們自以為戰勝了那些彈丸小國,打敗了還處於刀耕火種年代的蠻荒部族,就狂妄自大,以為天下無敵了!」趙昺斥道,「你們登陸之時,遼西之敵大部已經進入大都,永平府也只剩下些老弱殘兵,讓你們一路無阻輕取了檀州,便輕視蒙元以為其無力再戰,從而放鬆警惕,被敵所乘,打了你們個搓手不及。朕都不禁懷疑你們是如何在海外如何活下來的!」
「再有,敵我雙方雖然兵力懸殊,但也沒有到離譜的地步,尤其是你們佔據先機和地利的情況下。只要你們合理利用地形,配置兵力,完全可以守住通道,並與敵較大殺傷,令其放棄此念。可你們貪功求大,不考慮自身實力和形勢,將兵力分散布置在漫長的防線上,不但沒有守住防線,還被各個擊破,造成重大傷亡。」
「我獲知檀州戰事失利的戰報后,簡直不敢相信你還是那個以數千孤軍守常熟,讓玉昔帖木兒二十萬大軍無可奈何,迫使其繞路而行的羅大同嗎?你太讓朕失望了!」
「屬下該死,屬下該死……」陛下的訓斥雖然字字如箭穿心,但無不在理,讓羅大同羞愧難當,以頭搶地哭道。
「於私而言,我對你更感失望!」趙昺緩了口氣譏笑道,「聽聞你在戰事失利后,意志消沉,萎靡不振,還要如婦人般的要尋短見!」
「這等事,陛下都聽說了……」羅大同老臉一紅,抹了把鼻涕眼淚喃喃地道。
「你做的事已然傳遍全軍了,朕知道很奇怪嗎?」趙昺嗤之以鼻地道,「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你想過你的妻兒了嗎,想過他們以後如何生活嗎?」
「陛下最念舊情,屬下死後自然不會視而不見,必會妥善安置照顧的!」羅大同抬頭看向陛下輕聲道。
「當然,朕一定會好好的照顧他們,重新給你家夫人另配一門親事,讓她改嫁他人。」趙昺大聲道,「自此以後你的府邸讓他人住,錢財人他人花;兒子改姓繼承他人香火,叫他人爹,讓別人揍;媳婦兒嗎?自然也要任他人……」
「陛下饒命,屬下不想死了!」羅大同不等皇帝說完,忽的站起身,連連擺手道。
「你說不想死,就不死了嗎?」趙昺哼聲道。
「陛下,屬下知錯了!」羅大同深施一禮道,「屬下要不負陛下期望,重振軍威,定會一雪前恥,為李振復仇。且要好好的活下去,照顧好李振的遺孀和兒女,不負我們的兄弟之情,袍澤之誼。懇請陛下再給屬下一次機會!」說完連連給眾人使眼色,示意他們給自己求情。
「你真是個賴皮,就該一刀宰了,免得丟了帥府老營兄弟們的名聲,墜了御前護軍的威名!」趙昺見其的樣子,哭笑不得地笑罵道。
「還請陛下給這個賴皮一個機會,讓其戴罪立功,若是再敗,就一刀殺了!」眾人聽了都鬆了口氣,嚴峰上前肅然道。
「對、對,我等願意作證!」劉文俊捋捋鬍鬚道。
「我,羅大同在李振靈前盟誓,必斬敵軍主帥祭奠犧牲眾軍英靈,若違誓言,天誅地滅!」羅大同轉身在李振靈前盟誓道。
「誓死追隨將軍,斬敵主帥,以慰英靈!」遠征軍的眾將在後齊聲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