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1章 是戰是圍
趙昺將近期的相關奏報整理一番,但是由於地域差,夏收的時間有先後,導致材料並不全面。不過管中窺豹可以從相鄰的區域猜測一二,讓他略感寬心的是湖廣地區和江浙地區兩個糧食主產區豐收已成定局,這起碼可以保證江南不會有缺糧之虞。
兩淮地區業已收割完畢,稅糧尚未入庫,但看情形產量要高於往年。至於江西和福建等較為偏遠的地區春稻早已收割完畢,二季稻已經開始插秧,收穫的糧食除了繳納的稅糧,農戶家中滿足自用外大多尚有結餘。
雲貴地區由於路途遙遠,且加之在臨安周轉,還未有消息傳到行營。但根據往年的情況,加之今年未收到有大災的報告,趙昺估計情況不會有大的波動,但云貴地區的糧食還會有缺口,需繼續由湖廣調糧補充。
川蜀地區已經收複數年,在劉師勇和謝明的治理下,通過清查隱戶和鼓勵移民,僅成都府統計在案的人口增加到一百餘萬,使成都平原也重獲生機,經濟得以恢復。在兩年前糧食已經做到自給,並解決了駐軍所需,不需朝廷再千里大規模調糧。
至於新占的中原地區,河南、山東及河北涿州以南地區是在去歲冬季和今春收復的,在接收的地方官員努力下在春耕前完成了土改,併發放農具和種子完成了春播。可由於去年冬季至今夏中原地區並沒有下上幾場透雨,墒情不佳。
為此行營多長下詔督促地方組織百姓興修水利抗旱保收,可各地情況不一,夏收情況並不樂觀。趙昺也就不指望能就地解決軍糧問題,也沒想著能夠上繳稅賦,只希望他們能夠自給自足,不再需要自江南大舉調糧賑濟,在秋收時戶有餘糧,可以平安度過今年冬季,堅持到明年夏收。
在半喜半憂之中,趙昺度過一個不眠之夜。次日清晨卯時,趙昺到蕊珠宮參加小朝會,陸秀夫通報了當前形勢后,眾臣簡要彙報了各自分管的事務,能夠當堂解決的盡量拿出意見。不能立時答覆的則留待廷議和堂議后再做出決定下詔執行。
小朝會結束后,天氣也熱了起來,趙昺與幾位重臣移步湖邊的蓬萊閣,陸秀夫幾人皆在這裡辦公。這裡曾有人居中,遺留的建築得以修繕打理,仍保存著昔日殘景,但見池中荷花盛開,岸邊芍藥嫣紅,樹木成蔭,讓人倍感涼爽。
趙昺有些感慨,大家都知道根據物理學原理,在吸收相同熱量的情況下,水體比陸地溫度上升慢。在炎熱的夏季,水體溫度可以比水岸溫度低十度以上。水體上方的空氣溫度低,氣壓高;水岸上方的空氣溫度高,氣壓低,因此,陣陣涼風會從水面吹向水岸。古人可能不知道什麼物理學原理,卻能充分利用了山水地理,造就了這片避暑勝景。
「金帝在『重五』宴飲,令眾軍將釋甲納涼。咱們也不必拘泥禮節,換了清涼便服辦公即可!」趙昺與眾人在閣內坐下,他看看大家仍著朝服,裡外三層,束冠戴帽,走過來皆已大汗淋漓。而那些值守的郎中和司官們同樣是服裝整齊,不敢失禮。他笑著對他們道。
女真『重五』祭天,儀式完成後,要舉行射柳和馬球表演,而此時也是最熱的時節。當天打完馬球之後,「運動員」們要一起來到魚藻池上的魚藻殿,皇帝在這裡賜宴群臣。天氣很熱,皇帝很開明,告訴士兵熱了就脫。
「謝陛下體諒,江南此時也是悶熱,卻沒想到幽州同樣酷熱難捱!」鄧光薦不住搖頭道。
「臣等就不恭了,陛下稍歇!」陸秀夫見皇帝也摘掉帽子,挽起袖子,引眾官謝過,與大家到偏殿更衣。
「陸相,朕昨夜粗略看了下各地有關夏收的奏報,大致來看江南稻米產量應不遜於往年。兩淮、河南和山東等地尚不太明了,若想就地解決軍糧會不會影響民生!」眾人稍時更衣便回,落座後趙昺沒有問近日的軍情,而是開門見山的問及糧食問題。
「陛下,以臣來看,中原情況要好於我們的預期!」陸秀夫回話道,「由於山東、河南和河北部分地區分田之後,百姓耕種積極性大為提高,春播面積比之往年多出一倍。即便春旱影響了墒情,但各地屬官得力,積極修復水利,引水、打井灌田。據完成夏收的河南和山東部分地區奏報,產量略低,但總產量高於往年一倍,臣估計不需再從江南調糧濟民,不過軍需尚要江南調運。」
「如此也能緩解江南的壓力,朝廷也能喘口氣!」趙昺點點頭,鬆口氣道。
「由於今年春夏中原少雨,運河水量不足,一時尚難以起運,估計到六月下旬才能大規模運糧!」江璆插言道,「當前文相已經籌集了約兩百萬石糧食,在各碼頭上堆積如山,心急如焚卻無法起運。」
「我們大營糧食尚有多少積存?」趙昺看向江鉦問道。
「稟陛下,據輜重司奏報,涿州大營存糧尚有二十萬石,直沽碼頭上有三十萬石,可滿足各部二十天所食。前時因為備戰大都,海路以調運火藥和武器槍彈為主,而配屬的輜重師及各部直屬輜重團運力有限,只能先保證戰事所需,現在各部的存糧多數只能維持五日。」
「劉都監,要水軍設法在十日內至少調糧十萬石,二十日內要有五十萬石運抵直沽,保證大軍不可斷糧!」趙昺看向劉洙下令道。
「屬下遵諭,即刻下令輜重船隊在近段時間內全力運糧!」劉洙起身施禮道。
「江副使,檀州和居庸關兩戰俘敵數萬,不能讓他們白吃飯,可分出部分俘虜自直沽搶運糧草,前線各部的存糧不能少於十日之需!」獲知江南已經籌措到了大量糧食,趙昺心裡有了底兒。而他前世是北方人,知道夏收后,北方就會進入雨季,桑拿天更是讓人難熬。一場暴雨就會沖斷橋樑后又對其道。
「臣遵諭,馬上責令輜重司去挑選俘虜,全力運糧,保證所需!」江鉦應道。
「鄧相對於饋糧之事多留些心,妥善協調諸部,督促轉運,勿要出現差池!」趙昺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不可能時時關注,便又叮囑鄧光薦道。自己這位先生最為耿直、認真,自己犯錯都會當眾斥責。也正因為其鐵面無私,不假人情,以致朝中官員對其皆頗為忌憚,有其專註糧草之事,沒有人敢在其間上下其手,偷奸耍滑。
「臣遵諭,事關軍國大事,不敢有絲毫懈怠!」鄧光薦肅然道。
「諸卿,當前對大都城池的合圍已經完成,蒙元朝廷上下皆成瓮中之鱉,如何破城可有良策?」手中有糧心中不慌,是攻是圍皆多了迴旋餘地,趙昺這才向眾臣問策道。
他之所以沒有召集眾將研討如何攻城,卻是先與幾位重臣商議,是因為攻克大都不僅關係到戰事的勝負,還事關戰後的戰略發展,乃至今後幾十年,甚至百年的政治形態。而這些事關戰略決策的問題對於擅於徵伐的武臣來說,其並不精於此道。還是求教於那些精於政治,眼光長遠,長袖善舞的文臣更合適。
「臣以為兵不血刃迫降蒙元是上策!」陸秀夫思索片刻先道,「迫敵獻城歸降,不僅使大都城免於兵火之災,保全城中百萬百姓,這是無上的功德之事。且蒙元大汗降宋,可順勢招降塞外諸蠻,免於我朝勞軍遠征草原,卻能保中原無憂,又能拓地萬里。」
「蒙元若能認清形勢,開城恭獻國璽,自銷國號,歸降我朝,自此天下再無南北之分,天下一統!」鄧光薦也點頭贊同道。
「大都城中尚有百萬之中,披甲之兵數十萬,若想蒙元朝廷獻降必要將其逼入絕境,如此便要長期圍困,使戰事久拖不決,耗費何止億萬!」江鉦提出異議道,「而大都城被攻滅,敵酋授首,朝廷覆滅,蒙元精銳之兵盡滅,各地餘孽不過一盤散沙,再難敵我朝天兵。」
「長期圍困是耗費巨大,但從長遠看有利於長治久安,有利於了諸蠻臣服我朝。而當前我朝有民數千萬,佔盡江南富庶之地,不懼戰事拖延。其只有方圓百里一孤城,即便囤積有百萬石之糧,不需經年就能耗盡!」江璆言道。
剛剛開始商議,眾臣對於圍戰便產生了分歧,但大目標上還是相同,皆要滅亡蒙元王朝,實現中華一統。而其實這也事出有因,因為自宋立國以來南征被戰,不僅未能收復燕雲十六州,也未能在與契丹和女真的戰爭中取勝,反而失去了中原,被趕到江南,最後亡於蒙元。
所以說大宋即沒有能收復傳統意義上的中原之地,也未能消滅並立的契丹和女真政權,反而是契丹和女真自認為中原正統,將大宋視為蠻夷。這對於始終自認為中原王朝正朔的大宋士子來說可以說是一種屈辱,而兩次被蠻夷滅國后,更是被諸蕃國認為失去正統,成為大宋士人們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