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雪過後,天氣愈發寒冷了些,遠遠看去,整座平陽城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白塏,娓娓雪花飄來,帶著凜冽寒風,從城中各戶的屋檐吹過,便留下了一串粗似兒臂的冰溜,晶瑩剔透,於冷風中展露出鋒利的稜角,銀光點點,令本就寒冷的深冬更顯嚴酷。
寒風乍起,雲卷舒開,像是從灰濛的天地外投來熾熱的烈火,一輪金色的暖日在天空深處緩緩升起,投來金光烈火,鋪滿整片大地,令積雪消融,寒霜驟減,天地漸漸清明了起來。
卻是到了正午的時刻!
越過無數亭樓玉宇,一座巍峨巨大的府邸映現眼帘,朱門玉璧,紅轉綠瓦,佔地百畝,地勢開揚,更是在府邸中的殿宇頂堆砌著琉璃玉瓦,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耀眼的金色,浩然正氣,直騰雲霄。
就在那高達七丈的正門牌樓上,則是用金漆澆築出三個大字,趙王府!
「呼哧……」
王府門前不遠處,伴著一聲輕響,一堆焦黑的物品被一名僕人模樣的中年丟到了雪中,仔細看去,卻是王府用過後的廢碳。
縱然如此,也在僕人走後引來一陣驚呼聲,隨即便有數名男子簇擁而來,相互之間沒有過多的話語,便一齊爭搶了起來。
對於平民而言,王府內寸土寸金,無論是哪一件物品都何其珍貴,縱然是這被丟棄的廢碳,也在平民眼裡如同珍寶,殊不知這種木炭需從特定的深山中開採出來,然後經過珍貴手法淬鍊,再雕以貴族專屬的文印,才可被王府使用,而王府每每都是燒去木炭中六分的碳性便直接丟棄,那所剩下的四分的碳料,對於平民而言,都要比集市上所賣的木炭要珍貴許多。
「唉……」
一聲輕嘆,僕人緩緩搖了搖頭,對於這種景象他自然常見,見了久了也就不會再管,緩緩轉身,身後硃紅色的大門轟然關閉,像是隔絕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正午的陽光漸漸烈了,但視線所能觸及的範圍依舊有限,哪怕身在高處,也不過能夠領略到近千米的距離罷了。
視線隔著金色的陽光,遠遠看去,天空依然是灰暗的,極遠處大雪飄零,在天地間緩緩遊盪,似乎永遠都沒有止盡,當如同鬼神哭嚎的冷風吹過之時,整片天地就會被沙塵土石風雪淹沒的沒有絲毫色彩。
漸漸地,一道泛著點點光彩的身影從風雪中飛掠而來,它攜帶著漫天的寒風冽雪,如同隨時都會熄滅的燭火般緩緩而來,冷風呼號,讓那道光影更有了一種風雪飄搖之感。
近了,這是一輛雪白非常的輦車,並且沒有馬匹牽引,沒有軸輪支撐,它就是一個簡簡單單、可以在空中漂浮的車廂,而之前人們所看到的光影,便是從輦車如玉的車體上所散發出來的光澤。
「是大周國的天驕,趙王府的千金趙滿盈!」
場內,自然有人認得這輛輦車內所端坐的人物,但話音剛落,王府的大門便霍然打開,然後便有無數的婢女與僕人簇擁而來,分別跪伏於輦車兩側,恭聲相迎。
見此情形,四周的人一齊跪下,不敢發出任何言語。
早在數年前,趙滿盈已成郡主,郡主在前,就自然受得起眾人的參拜。
但輦車內,趙滿盈卻遲遲沒有動靜,彷彿憑空消失一般,一時之間竟讓場面陷入了寂靜。
直到過去許久,一聲輕嘆卻從車內響起。
「凡有所生,眾有所滅,這天地自然,卻不知如何破解……」
聲音很輕,動靜很小,在這風雪之間,能聽到的人也極少。
良久過後,車簾打開,一道雪白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遠遠看去,其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充滿朦朧的霧氣當中,凡胎肉眼根本無法看清其相貌,但當其走動時,卻會有一種清新的靈氣遊動而出,落到眾人身上頓時令他們通體舒泰,感覺身體從未有過的放鬆。
而當眾人從這種空靈中醒悟過來之時,卻恍然發現,此刻的趙滿盈已經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王府大門前。
蓮步輕移,就要向王府正門內走去,但在這個時候,一道清朗的聲音卻忽然從人群中響起。
「萬物至簡,生命歸一,天地自然方可破。」
說話的是一名少年,但從著裝打扮來看,則是一位窮酸的寒門書生。
面臨四周投來的目光,書生沒有絲毫的拘謹,反而面色平靜,很自然地將面前雪地上的廢碳撿入懷裡,不待眾人反應,便遠遠地對著趙滿盈微微躬身行禮,然後便不再做任何停留,轉身向風雪裡走去。
「嗯?」
腳步微頓,趙滿盈凝望著書生離去的背影,充滿霧氣的雙眼中劃過一抹詫異,沉思許久,眉頭忽然輕佻,似是明白了什麼,雙眼之中的驚異愈發濃烈。
「小姐,那是什麼人?」
從趙滿盈的神態來看,那位少年書生至少為小姐做了一件有價值的事情,驚訝之餘,一名貼身丫鬟輕聲問道。
「一個很有意思的少年……但至少表明,他似乎要比京都里的那些天才還要出色許多。」
沉默良久,趙滿盈輕聲說道。
平陽,是大周國昔日的國都,但從趙滿盈所說的字裡行間來看,她似乎對於如今國都里的天驕俊才們很輕蔑。
「比京都的那些天才俊賢還要優秀?這怎麼可能!」丫鬟眼中的驚色愈發濃烈,顯然有些不敢相信。
「呵,那些京都里所謂的天才們,其實不過都是些庸才罷了,除了憑藉家族的底蘊外,其他倒也一無是處。」
對於京城裡的俊才並沒有太大的好感,趙滿盈反而有些嘲弄的說道。
「但他終究只是一位書生,並且從剛才來看,他甚至連生火用的木炭都買不起。」丫鬟輕聲說道。
但聞言,趙滿盈卻不以為意,眉頭輕佻,緩緩說道:「記得在首座講經時,我曾看到殿外無數枯木逢春,凡草可長成樓宇般巨大,螻蟻尚可伏地聽經,你又怎知一個書生不會有翻身之機會。」
「小姐說的是……」
聽到首座一詞,丫鬟的身軀頓時輕輕一震,彷彿提到了某種不該提到的事情,但很快,她便展顏一笑,輕聲說道:「不過小姐從南溪齋回來之後,性子好像變得好了許多了呢。」
「你這丫頭……」
似乎和丫鬟的關係並不一般,趙滿盈瞪了丫鬟一眼,便一聲輕嗔,轉身向王府走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