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疑竇
其實一直都不想告訴她,那個貼身婢女的位置她一直空著,並非是鎏苓宮沒有中意的侍女,而是她一直不願意有人去替代秋鳶的位置罷了,閣主也沒有要求,她便堂而皇之地使那個位置空閑下來,總想著也許有一天,她又回來了呢。
自然,這是不可能的!
醉曦站在二樓的閣樓上,將這裡發生的一切全都看在了眼裡,並不是沒有任何的觸動。曾經她站在息月宮門外的時候,對那個人求而不得,身邊的人又總是會時時刻刻盼望著她出錯,最初的時候是誰都想她死,面對刻意的刁難,並不是沒有過難受,然而最無法忍受的是,大概是她發現只要自己不小心走錯一步就會萬劫不復,而連一個給她收屍的人,也沒有!
現在看來,一切,都還好。
愛人,有了,忠心的屬下,有了,朋友,有了,親人,也有了!
這一生,似乎都圓滿了!
心情頗好地推開朝北的窗,俯瞰下面,竟然生起了幾分柔軟。
關上窗準備走時,下方的兩個人影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瞳孔一縮,她立即打開窗子,兩個人的背影消失在盡頭。
梵蕭?玉嵐?他們兩個怎麼會在一起?
「小姐?小姐?準備好了,我們走吧。」
「嗯。」
她這樣回答著,再次回頭望了眼長長的街道,轉身離開。
之前她一直呆在蘇州的郊外縣城,現在事情已布置得差不多了,需要去一趟城中。
「想不到梵大公子竟然也有和我合作的一天,真是出乎在下的意料。」玉嵐眼睛下斜,手抖了抖飄在袖子上的雪花,輕佻又漫不經心。
梵蕭意味深長的望著寬闊的街道,若有所思,隨即就在以為他不會回答時,這個人才開口:「我只是想要試一試。」這話說得微微矯情,甚至可以說軟,然而下一句話又囂張得很,「可這並不代表我容許你傷害她!」
玉嵐掩嘴笑起來,那樣子不像是一個男子,柔弱的身姿在冷風中,更像是一位弱不禁風的女子,就連笑,也帶著幾分魅意。「我哪敢啊,有梵大公子護著,在下能有動手的機會嗎?」
「最好如此!」
一輛馬車從身邊行過,車窗的帘子被緊緊拉住,低調得絲毫沒有異樣的車,偏偏讓梵蕭覺得後背一涼。醉曦在這蘇州城內他是知道的,只是她不可能在這偏遠的縣城才對,南逸辰也說了,她留在的是蘇州分舵。
可剛剛怎麼會有種她盯住了自己的錯覺?
為了以防萬一,他和玉嵐立馬分頭離開,去一趟城內看一看。
…………
…………
陳子舒第二天在親自去院中找醉曦時,發現已經是人去樓空,他本是來道歉的,不曾想,竟然就這樣錯過了。當初她在刺客手下又一次救了自己后,也親自前去找她當面道謝的,只是晚間人已經不在,而她作為屬下,就算是救自己有功,父親也都全部算在了南逸辰的頭上。
他們秋凌山莊送上拜帖,然而全部被拒之門外,也許是後來實在是懶得理他們了,南逸辰直接提出要他們莊裡最新釀出來的酒,救命之恩以酒報答?
就算是有些敷衍可也符合鎏苓宮行事不拘的風格。
「真是麻煩,這葯都喝了這麼久,怎麼還沒有效果?」一個女子抱怨道。
「她在外逗留時間太久,寒氣入體,得好好治癒,明日你去城中找大夫過來看看。」回答的人是一個男子,只不過這聲音實在是有些熟悉。
陳子舒本能地將自己隱在了迴廊的假山處。又聽到女人嬌聲地說:「西陵家的人,怎麼就被風寒給弄垮了?」
西陵家?
心裡一驚。
「好好照顧她,別忘記了,她救過你的命。」幕清扯起嘴角,眼裡深色如淵。
無淵嘀咕了句,「若不是看在她救我的份上,昨天我也不會救她了。」
「行了行了……」
兩人的聲音慢慢消散在一方,陳子舒動了動僵硬的骨頭。忽然想起了昨夜「瀾寧」對他的態度,眼神中的鄙視和譏誚,當時他以為是在嘲笑這麼多年來似乎每一次都要靠她救,靠她手下留情,現在才發現,根本不是這樣!
秋凌山莊和壺刑樓的關係很好?
好?
好得恨不得翻了壺刑樓!
原來自己是被人耍了一道!
腦子的血差點直接衝上腦門,幸好還有理智,否則他不能保證自己是不是會一時衝動衝上去。悄悄離開,準備晚上再一探究竟。回去之後,如玉卻說她看到了西陵蒂往城北而去……
狐疑更甚。西陵蒂不是生病了嗎?不是有人照顧嗎?怎麼會出現在城北?瞧著自家侍女深信不疑的模樣,又看了看時間,派人盯著之前去的別院,自己帶上如玉往城北方向追去。
…………
…………
馬車裡,醉曦收到信鴿傳書。略微掃了一眼也不再做聲,反倒是碧琪苦著一張臉,她不能明白為什麼主子要沒收了自己美玉,那塊玉可是她千辛萬苦……偷來的。
拿去換成了銀子,不知道能有多少可以花花,然而轉眼間錢就變成了泡沫,怎麼想,都不會舒服。
日中前到達分舵,醉曦一落腳,倩如的密信就到了。
今天怕是走不成了。
「閣主,門外有一男子求見,說是閣主的故人。」分舵舵主是一個年逾三十的男子,八字鬍,穿著不算是奢華,一舉一動都是沉穩的樣子,不知道有多少事裝出來的。
醉曦在書房練習字畫,聽到外面人的稟告,手一頓,隨即就朗聲吩咐讓人招待進來,故人?梵蕭!
跳躍在宣紙上的樓閣只是微微成形,沒來得及精雕細琢,她的手指輕輕一按,碩大的墨汁落在了亭台上方,慢慢暈開,扔掉筆,將廢紙直接扔了。
「心情不好?」
梵蕭一進來就看到她微蹙的眉間,心裡一跳,面上仍舊不動聲色,與平日無異樣地的招呼著。
醉曦轉過頭來,如玉的臉頰依舊是無波無瀾沒有任何情緒的表情,只是長長的睫毛在微微下垂中落下一道剪影,及腰的長發如瀑布般披散在腰際,用了一根白色的髮帶鬆鬆繫上。
窗外還有飛雪,可冬日的陽光早已經穿透了窗戶,恰好映照著她閑適慵懶的模樣。
如果一開始是心慌,這一下見著她不經意散發的淡然清散,便是急迫地要靠近。
「那倒沒有。」她說。
甫一坐下,梵蕭就立刻兩步上前,伸手抱住她的肩膀。醉曦身子一僵,然後輕輕地掙脫開,不動聲色地問道:「怎麼了?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溫暖的觸感就這樣離開了,心裡一陣悵然若失,嘴角卻翹起來,弔兒郎當的樣子,「沒有,只是某些人來了也不和我打個招呼,偏生要我親自前來,委實沒什麼良心。」
醉曦眼睛一閃,站起來看著他的眼睛解釋,「我有些事情要辦,況且你不也很忙。」
差一點陷入她純黑的眼眸中,梵蕭移開眼,伸出修長的腿將左側的凳子給勾了過來,然後懶洋洋坐下,「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我累死了,前兩天來找你,被人拒之門外,你不解釋解釋?」
「我說了,我有事情。」
「好吧。」
他這樣說著就真的閉上眼假寐。醉曦望著他,幾天不見,總感覺他似乎有些奇怪。
「醉曦,我今天見到玉嵐了,就是那個蓮玉閣閣主。」
本來翻書的手停滯了瞬間,側過頭髮現他還是閉著眼。於是佯裝不在意地點頭,「喔。」
「那個人真奇怪,總是向我打聽朝堂之事,難道他想要涉足朝廷嗎?見鬼了,唉!」
朝廷?
「也許是任務。」
「喔,任務要問當朝七王爺?郡主?宰相?尚書?等一等……你說什麼?」他猛地站起來,眼睛瞪得大大的,「任務?」
醉曦點點頭。
「不會吧,他不會是接到了什麼案子刺殺皇親國戚吧。」
「不可不可。」隨後他又喃喃自語。
她目光不離手中的書,卻輕輕問:「為何不可?」
「因為南逸辰不可能會有這麼大的動作的。」梵蕭說得極為肯定,這個時候醉曦也沒有多餘的話,只是說了一「嗯。」
「過兩天我就要離開蘇州回京都了,你這兩天陪陪我唄。」
沉思片刻,她搖搖頭,語氣堅定,「恐怕不行。」
「為什麼?」
「我明天也要離開蘇州了。」
梵蕭不淡定了,「你要回鎏苓宮?也對,馬上春節,你是要回去過節了。」
「過節?」她微微疑惑。春節?春節馬上要到了?
「難道不是?那你要去哪裡?」
「青城王家。」
「王家?天,你不會是要去執行任務吧?」見她不可置否的模樣,梵蕭無話可說,「真是絕了……你不怕去打擾人家團圓啊。」話說完就後悔了。
然而醉曦沒什麼反應,只是陳述著一個事實,「人家誠摯邀請,焉有不去之理?」
「……喔。」
大概是真的太累了,他就著椅子也睡了過去。見此,醉曦拿過毛毯給他蓋上,隨後起身走了出去。對梵蕭,她自然是深信的,然而至那次特意的想要讓他離開自己說了那番話后,再次回來的他,變得總是……令她不解。
這蘇州分舵的園林,布置的不像是江湖中人居住般,不羈不拘,就連花壇的每一處,用心皆是獨到,彷彿是儒士居處,透著雅意。
招來碧琪,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碧琪點點頭,不做它想。
梵蕭醒來早已經是申時一刻,身上還有保暖的毯子,他掀開來,眼中柔了幾分,然而書房早已經沒了那個人。
「閣主說她有事出去一轉,你若是閑得慌就滾蛋。」這聲音不用猜就知道了是誰。
梵蕭恨得牙痒痒,瞪了一眼碧琪,隨即又皺眉,「她怎麼這麼忙啊,天寒地凍地出去有啥事情?」
碧琪一下子從房檐上天下來,拍了拍手掌,「閣主的事情自然是大事了,你以為誰都像是你一樣什麼都不做。」
「誰整天不做事?是你吧,整天除了逛院子找男人,你還有什麼可做?」
「老娘喝酒要男人,關你屁事!本姑娘找人,有本事你也去找啊。」碧琪挑釁的看了一眼他。
「凡夫俗子!本少爺看不上眼,你倒好,主子出去累死累活,你一個小小侍女還在這裡享受,我去給你們宮主告狀,讓他換了你。」梵蕭一向是喜歡狐假虎威的,威脅女子之事他做得沒有絲毫愧疚。
碧琪急了,「你胡說!閣主要去見人,才不讓我跟著的。」
「她要去見誰啊?」
警惕性一下子激起來了,「你問這個幹嗎?」
梵蕭撇撇嘴,「老子高興!」